城外是一大片的荒地,在这深冬里显得特别萧索。有一条一直延伸向东边的官道,从这里一直走就是东漓的方向。绿荟他们并没有选择走官道而是选择了一条小路,小路离码头更近,但是不好走,特别是有马或马车等别的交通工具时。
四人飞一般地奔跑着,直至城里的喧闹声越来越淡,她们才稍稍放慢了脚步。因为从城里的跑出来的人太多,加上大家都是四面八方地走,目标太多,官兵们要追也不知道具体去追谁。而且后来赶来的官兵根本不知道绿荟她们干了什么事,更不可能认出她们就是昨夜全城通缉的罪犯。所以,在她们身后追赶的士兵并不多,而且很快就被她们甩掉了。
多亏了那个走私私盐的人,要不是他,她们可能现在就呆在北弋阴森的地牢下了。只是令她想不通的是,在古代走私贩卖私盐是大罪,他们竟然还敢这样做,难道真的被钱冲昏头脑了吗?
为了掩人耳目,把盐藏进酒水里,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一路上有惊无险,在不眠不休的狂奔下,四人终于在接近日落时分来到了码头。
横在她们面前的是一条河面十分宽广的河流,河面上还有一层薄薄的雾气,时不时泛起碎玉般晶莹的浪花。冬天的大河,没有了平时那种慢流细淌的温柔缠绵,却也不是想象中的那样生硬索然,别有一番风光。
绿荟一路上忙着狂奔,无暇去欣赏沿途的景色,现在突然驻足一看,才现这里的景色实在是好。河的四周是隐隐的山峦,在雾气的掩映下若有若无,令人有如入仙境的感觉。河岸边停靠着大大小小的船只,给河面增加了不少生气。冬天由于很少雷雨,所以天几乎都是青色的,水天一色,浑然一体,看着看着会令人觉得胸襟都广阔了不少。
突然想起了一句诗词,雨过天青云破处,此等颜色作将来!这样的风光,谁还愿意舍之而去沾染浑浊的世俗。
原来大自然才是最煽情的,随便一显一露,就能让人感慨万千。
这河名叫离河,是北弋和东漓的分界线,也是崇野王朝的南北分割线,源于北弋城和俞凉接壤处的苏游山脉西北侧河谷,流经俞凉,北弋,东漓三个地方,最后流入东漓东北侧的曼海,是崇野境内为数不多的一条独流入海的河流。
简单来说,渡过这条河就能到达彼岸的东漓。
突然有点激动起来,北弋这个地方给了她太多的压抑,现在终于可以离开了。
当掉腰带的钱还剩有一些,应该够她们渡河。熟门熟路的朝颜向船家们打听了一下价钱后,四人挑了一只看起来比较普通的船。
登上船后,几人终于可以稍稍卸下这几天来的防备好好休整一下了,这些天来生的事情简直像是在做梦一样,似非而是。
这时夜幕也开始慢慢降临了,大部分的船只都已停止了运作,在岸边休憩。宽阔的河面突然显得有点冷清。寒风袭来,朦胧的月光倾泻在河面上,景色唯美极致,却交织出一种迷茫与冷寂的感觉。绿荟想起了杜牧的那《泊秦淮》,烟笼寒水月笼沙,这句词何其精准贴切地描述了她现在所看到的一切。她甚至好像感觉到了离河边上商女们的莺歌燕舞。
不同的背景,同样的凄凉落泊。
第二天,天刚微明,绿荟她们就被告知已经到了。随着船渐行渐近,那一片平坦而广阔的滩涂出现在眼前,滩涂上是大大小小四四方方的盐田。有的盐田中还隐约可见那堆得高高的海盐,皓白如霜雪。盐田周围还搭有一些简陋的小棚子,还有各种砖砌泥糊而成的灶台。
一簇簇的盐蒿草在寒风中摇弋着,褪去了嫩绿,披上了火红的战衣,继续生生不息在苍莽的大地上,美得让人心灵震颤。
“哇哦,那是在制盐吗?”绿荟忍不住欢呼出声。
“那是碱,不是盐,冬天捞碱,夏天才晒盐!”船家好心地纠正了绿荟的错误。
其他三人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绿荟也不好意思地呵呵一笑,觉得自己顿时像个刚进大城市的农村娃。以前上学时就学过这个原理,这是溶解度随温度变化的差异所导致的。
古代人的智慧从来就不比现代人差,很多原理他们都懂,只是没有系统地有章有序地归纳出来罢了。而在东漓,这已经是多年以前研究的一个主题了,算是归纳进浮力的研究,这方面的知识早已在民众中普及开来。只是这么壮观的制碱场面确实让她惊叹不已,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个地方临近离河的入海口,加上日光充足,很适合引海煮盐,是崇野王朝盐产量最大的一个盐场之一,其产生的盐税甚至占据了整个崇野王朝很大一部分的财政收入。此时的食盐和中国古代一样被官府垄断,只有官府授权的盐商可以贩盐,其他人都不可以,否则就以贩卖私盐罪定夺。
在船家的讲解下,绿荟对这个地方有了更多的认识。对于东漓,她是越来越好奇了,西旬是激进的,俞凉是有容乃大的,北弋是旖旎的,那么东漓又会是一个怎样的地方?她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到东漓只是来过渡的,南稹才是她的目的地。
船慢慢地靠了岸,绿荟等人登上了码头。虽然天色还早,可是辛勤的人民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工作,河面上是隐隐卓卓的船只在航行,岸上是正在捞碱的盐户们(制盐捞碱都是盐户的工作),一派祥和的景象。还有两三天就是春节了,想不到这个时候的人们还在辛勤劳作着,而这并不是一个多劳多得的社会,绿荟突然替他们心酸起来。
出于好奇,绿荟她们还是走向了不远处的盐田。寒风吹来,突然有一种风都是涩的的感觉。
制盐和制碱的工序有部分是相同的,例如开始的工序均为海水制卤(具体为引海水进盐田浇沙,晒干后再浇,如此循环,再把沙子聚拢起来到过滤池,用海水浇盐,从而滤出沙子上的盐分),然后就是用灶火煮盐,水分蒸掉,粗盐晶体析出,而制碱则只要等温度下降毒一定程度,池中的卤水就会自然地析出纯碱晶体。仿佛参观一样,绿荟等人观看了盐户们每一道工序的操作,大体上都能看明白,只是有一个环节有点不理解。
每次卤水制成后,总会有别的相关人员(非盐户)用竹筒盛一部分的卤水,然后往卤水中放入莲子,观察一会后就会在随身携带的本子上记录。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在估算卤水的浓度。绿荟以前曾经听说过古人测浓度的方法,用鸭蛋就可以测,蛋浮为浓,蛋沉为淡。方法很简单,却能大致知道所要测试液体的浓度如何。
那么这里用莲子测卤也是这样吗?经过反复观看对比,原来他们是根据莲子的在卤水中的形状来更精准地判断卤水的浓度,如果莲子在卤水中成横躺形,那么卤水浓度很高,如果莲子成垂直形,那么卤水次浓,如果莲子沉而不浮,那么卤水稀薄不良。这个方法已经成为东漓制盐测卤的最新方法,想比之前用多颗莲子测试已经是有所简化和改良。这都是一步步研究的结果。听说东漓近几年还在计划制造出能精准计算卤水浓度的仪器,那又将会是在物派的一个新的里程碑!
绿荟联想到了现代的密度计,只是没想到文明落后几百年的东漓步调竟然这么快,如果真的制造出来了那可是无可限量的丰功伟绩。东漓,果然是个神一样的国度。
这边绿荟越想越是神采飞扬,而一旁的盐户则是愁眉紧锁。待那个测卤的人走后,绿荟八卦地问了一下盐户们这些人的来历。
原来这些是官府派来的“监工”,为了防止盐商或者盐户的作弊。在这里,盐的销售是控制在国家手中的,国家从贩盐中收取的盐税占据财政收入的很大一部分。政府授权盐商对盐垄断专卖。本来盐商靠贩卖官盐就可以暴富,但是谁会嫌钱多?盐商们想尽各种办法舞弊,偷税漏税,以次充好等,而虚报食盐产量也成为一项重要的作弊形式,有的甚至和地方官勾结牟取暴利。所以,官府会派专人来“监工”,监督制盐的每一个环节,特别是有了这项最新的测卤办法后,盐商们更是无从下手,如果高浓度的盐卤最后却生产出很少的食盐,这是不合理的。
盐商们瞒上不行,就只能欺下了。盐商需要花钱从官府中购得食盐买卖许可证(盐引),然后再花钱从盐户那里买下食盐才能到官府指定的地方去卖。这时盐商就想到了一方面无限量压低向盐户采购食盐的价格,另一方面抬高卖给老百姓的价格,中间的差价足以让他们富可敌国。所以,兜兜转转,最终的受害者还是盐户和普通的百姓。
盐户受不了自己如此贱卖自己的劳动力,有的拒绝再制盐,有的则想办法冒着危险贩卖私盐。狗急跳墙无非是这个道理。所以绿荟她们那天在出城时才会碰到有人贩卖私盐这一幕。当然也不排除是一些民间的黑心商人想以贩卖私盐谋取暴利。
听完这些话,绿荟实在感慨颇多。再次印证了科技的展是把双刃剑,用得好是造福人民,用得不好就是祸害人间。而这里,本应该是值得推崇的办法,却因为一系列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最终也没有真正实现它的意义。
尽管还想了解更多,但毕竟要事在身,绿荟等人终是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盐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