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草原上有一座高大巍峨的山脉,延绵近千里,正是闻名遐迩的阴山,此山西接贺兰山,东连燕山,地势十分险要。阴山的中段平坦地带,有一段东西向的山脉,延绵近百里,山下有一条大河绕山流转,名曰歠(音chuo)仇水,这里就是鲜卑人的王庭所在地弹汗山(内蒙大青山)。
弹汗山高达五六百丈,大半山势都十分平坦,位置极为重要,向西可以轻松进入河套,向南则三四日之间就能兵临并州、幽州。檀石槐未死之时,时常都会南下攻掠北地四州,百姓苦不堪言。如今鲜卑人实力大减,又有公孙瓒强势崛起于幽州,弹汗山的兵马已经许久未曾越过长城了。
弹汗山名为王庭,不过檀石槐在位时并未修建王宫,他只是命令掳掠来的汉人修筑了祭天用的恢弘祭台,平时依旧居住在帐篷之中,生怕自己耽于享乐而丧失了进取的锐气。檀石槐死后,和连继位大王,随即就在弹汗山大兴土木,修建了好几座宫殿。宫殿落成后,和连又广收美人充盈其中,几乎夜夜笙歌,引来鲜卑人的一片怨声载道,从而给了轲比能等人迅速壮大的机会。
十二月初三,午时,弹汗山中央大殿。
这里名为中央宫殿,其实规模还不如蓟侯府,甚至和乐何当的府邸相比都有些不如。
大殿的门紧闭着,和连坐在铺着一张白虎皮的华丽王座上不停地打哈欠,两个美貌的少女正在小心翼翼地给他捶腿捏肩。和连身高八尺,相貌很俊美,不过多年来一直沉溺于酒色,彻底毁掉了他的身体,如今的他面色青白,年仅四十就已经华发早生,时常都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大王,尔玉求见。”就在和连快要睡着的时候,门外传来侍女的禀报。
“快让她进来!”和连迅速推开两个少女,坐正身子摆出一副威严的模样。
大门随即打开,穿着一身汉人的亮丽皮袍,头上戴着金钗的尔玉快步进来,顺手关上了殿门。
“见过大王!”尔玉抚胸行礼。
“尔玉啊,快过来坐,本王有话对你说。”
“多谢大王。”尔玉走到王座下方,跪坐在一个黑色锦墩上。
“给尔玉上茶。”和连吩咐完侍女,看着尔玉和颜悦色地问道:“有些日子没见过你娘了,她还好吧?”
“她很好,多谢大王挂念。”尔玉点头致谢。
“让她得空时就来看看本王,本王可就剩下她一个妹子了。”和连叹了口气,摆出一副兄妹情深的模样。
尔玉赶紧答应下来,心里却在冷笑,若非我娘是一个毫无威胁的弱女人,你又岂会放过她?
自从和连继位以来,凡是对他的王位可能产生威胁的兄弟姐妹都被诛杀殆尽。尔玉的外祖母原本只是一个侍婢,后来被檀石槐无意中宠幸了一次,竟然就生下了一个女儿,也就是尔玉的娘,她的地位十分低贱,根本不可能对和连产生一丝威胁,因此和连当初才慷慨地饶了她母女一命。随着年龄越来越大,和连有时候会怀念失去多年的亲情,偶尔会时常过问几句尔玉母女的情况,下面的人也就不敢再欺辱这母女俩。尔玉长大后相貌出众,武艺也十分精湛,人又乖巧懂事,很受和连的喜爱,上次和连想让人前往蓟县探查一下公孙瓒的口风,思来想去就让尔玉前往,其实也抱着一丝联姻之意。
侍女上茶后,和连挥手令其退下,说道:“公孙瓒回信说自己事务繁忙,准备让其子公孙续代替他前来弹汗山。尔玉,那公孙续近来一鸣惊人,你上次还见过一面,此人到底如何?”
“公孙续……”尔玉沉吟了一下,轻声道:“我打不过他!至于心计和脾性……只短暂接触过,我不敢乱说,不过从他近来做的那些事来看,此人只怕不容易打交道。”
“今日本王找你来,是想让你秘密前去迎接公孙续,最好弄清楚他们父子的真实意图!此事事关重大,尔玉啊,可不要让本王失望啊!”
尔玉站起身,右掌抚胸道:“大王请放心,尔玉就算粉身碎骨也会完成任务!”
和连站起身走下王座,拍了拍尔玉的肩头,笑道:“本王最信任的人除了连信就是你了,对你还是很有信心的。事不宜迟,你这就悄悄动身吧,如果没有算错的话,此时公孙续应该已经从库尔纳的营地出发了。”
“多谢大王信任,尔玉必然能完成大王的嘱托!”
“去吧。”
“喏!”
“等等!”尔玉刚走到门口,和连又叫住了她。
“大王还有何吩咐?”尔玉回过头来,疑惑地问道。
和连微笑道:“你知道的,本王的王妃刚生了孩子,没有太多精力掌管王宫,其他的女人又没什么威望和能力。如今本王信任的人不多,因此想让你娘过来帮帮忙,你看如何?”
“多谢大王信任!”尔玉脸上十分欣喜,笑道:“既然是大王开口,我娘肯定会欣然前来。最多一个时辰,我娘就会进入王宫。”
“如此甚好,一路小心!”
“喏!”
尔玉刚出大殿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和连口口声声信任自己,却又找借口让娘亲进宫做人质,果然不愧是檀石槐的儿子,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是不错。
‘看你还能得意几日……’尔玉回头看了看大殿的门,转身决然而去。
酉时,公孙续一行出现在了歠仇水的下游,远方高大的雪山已经映入眼中。
阎柔上前来,指着最中间的那座高峰说道:“主公,郭祭酒,那就是弹汗山!”
郭嘉叫苦不迭:“总算快到了!吾感觉这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主公啊,下次再有这种事,嘉再也不随行了!”他还是第一次随军远行,骑术又很一般,这几天算是吃尽了苦头。
公孙续并未理会郭嘉,看着阎柔问道:“大概还有多少里路?”
阎柔笑道:“所谓望山跑死马,弹汗山看起来就在眼前,其实还有一百多里路要走。”
“怎么还有一百多里啊……”郭嘉不禁哀嚎起来。
公孙续笑道:“奉孝啊,有空多锻炼下身子骨吧!小甲,让后面的楼班加速前进。”
昨日黄昏时分,楼班和纳力一行赶到了辽东乌桓的营地,遭遇到了意料之中的敌视。好在有公孙续从中斡旋和压制,双方只是起了一点小冲突就偃旗息鼓,并未大规模火并。夜间住宿的时候,也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的帐篷让给楼班等人,好在库勒的部落都搬去了幽州,空下来了不少残破的帐篷和木屋,楼班和纳力等人提心吊胆将就了一夜,天刚亮就来促请公孙续动身。
公孙续看不上楼班那点人马,也不信任他们,于是让他们跟在后面行军,始终保持着两三里的安全距离。
“等等!”公孙甲正要向后奔去,跟在公孙续身后一直没说话的墨冰梅忽然叫住了他。
墨冰梅今天穿着一身黑色的劲装,婀娜的身材完全凸显出来,头上也没戴帽子,一头秀发只是用一根黑色发带绑在脑后,看起来半点都不惧怕这严寒的天气。
“怎么了?”公孙续赶紧询问。
“林中有人窥视!”墨冰梅撂下一句话,不等公孙续反应过来就纵身下马,十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前面不远处的林子里。
公孙续一挥手,喝道:“全军戒备!准备迎敌!”
白马营最重视队列,就算是行军中也队列森严。赵云长枪一招,三千五百人迅速结成了一个以赵云为箭头的楔形阵,人人手持擘张弩,只待一声令下就能发起迅猛的进攻。
“公孙续的骑兵竟然精锐若斯!”后面的纳力见状震惊无比。
楼班眼中也闪过浓浓的畏惧之色,他这次带来的一千多人就是手下最精锐的人马,但是和白马营的骑兵相比实在是不够看。
公孙续并未贸然下令进攻,他侧耳静听了一会,只听到一阵叮叮当当的兵器碰撞声,好像并没有大队人马活动的声音。他正在疑惑间,一黑一白两条人影先后从林中窜出,一边快速交手一边向这边接近。
穿黑衣的是墨冰梅,手中长剑大开大合,招式十分猛烈,每一剑都以劈砍为主,看起来更像是在使用一把斩马刀。
穿白衣的也是个女子,头上戴着一顶白色的圆顶皮帽子,帽子后面的貂尾随风飘舞。她手持一把四尺长的细剑,面对墨冰梅的猛烈进攻,每次都会恰到好处的躲避开去,然后寻找机会直刺对手的要害部位,每每逼得墨冰梅不得不回剑抵挡,因此场面上看起来墨冰梅处于上风,其实却打了个势均力敌。
‘那把剑……怎么如此熟悉?似乎是……’公孙续猛然反应过来,再仔细瞪眼一看,那人面容精致绝美,黛眉弯弯,不是尔玉又是何人?他顿时着急起来,一边策马向前奔去,一边挥着手大叫:“快住手!别打了!”
尔玉听到公孙续的叫声就收回了即将刺出的一剑,侧身闪开了一步躲避。
这时墨冰梅正好一剑横劈过来,她虽然听到了公孙续的喊声,但是却收势不及,嗤啦一声就把尔玉的帽子削成两段,无数根青丝随着掉落的帽子圆顶纷纷扬扬飘洒下来。
尔玉大怒,长剑一刺一挑,正准备收剑后退的墨冰梅猝不及防,胸前衣衫顿时被划破了一道一尺长的大口子,露出了里面鹅黄色的肚兜和大片雪白的肌.肤。
墨冰梅怒斥一声,双手握着剑柄,狠狠一剑斩落下来。
尔玉后退一步躲开,随即猱身上前,再次和墨冰梅缠斗在一起。这次二人心里都有了火气,出招再不留情,场面看起来险象环生,似乎下一刻就会有人受伤倒地。
远处观看的郭嘉看到公孙甲神色有异,悄悄问道:“公孙甲,你认得那个白衣女子吗?”
“认得,她是鲜卑贵女,上次还和公子打了一场。”公孙甲随口回答。
“原来主公也认识她啊……”郭嘉顿时来了兴趣,饶有兴趣地盯着已经奔到了近前的公孙续。
“都住手!”公孙续大喝一声。
尔玉冷哼一声一剑刺出,墨冰梅不声不响也是一剑斩落,浑然没把公孙续的喊声放在眼里。
公孙续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又不好因此当场发火,提着长枪跃下下马背冲了过去,看准双方长剑交错的时候长枪忽然一挑。
公孙续的力量比起墨冰梅和尔玉强的太多,又是有心算无心,二女的长剑相继脱手而飞。她们向后跃开几步,狠狠地盯着对方,大有一言不合再次拔拳相向的意思。
公孙续赶紧站到二女之间,压压手道:“误会,误会啊!都是自己人。”
尔玉和墨冰梅同时喝道:“谁和她是自己人?”随即发现自己竟然和对方说的话一模一样,各自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公孙续笑道:“我和你们总是自己人吧?有话好好说,刚才怎么回事?”
“哼!”尔玉白了公孙续一眼,指着墨冰梅叫道:“我本来想给你个惊喜,谁知道这个贼婆娘冲过来二话不说就打!”
墨冰梅怒道:“你说谁是贼婆娘?哼!蛮夷女子果然不识礼数!”
“呸!”尔玉啐了一口,大声叫道:“你才是蛮夷!你祖祖辈辈都是蛮夷!我爹可是正经的汉人!”
“我祖上是先贤墨翟,岂容你如此羞辱!看打!”墨冰梅怒不可遏,冲上来绕过公孙续,狠狠一拳打向尔玉的脑袋。
尔玉双掌封住,飞起一脚踢向墨冰梅的双腿之间。
二女拳来脚往,竟然打得比刚才还激烈。忽而,她们扭打在一起,噗通一声倒在地上,在冰冷的雪地里翻滚起来。
公孙续愕然看了一会儿,忽而叹了口气,长枪顿在地上,冲过去一手拦腰抱起一个。
郭嘉等人见状,纷纷大声叫起好来。
二女又踢又打拼命挣扎,奈何和公孙续的一身蛮相比,无异于是蚍蜉撼树。过了一会儿发现挣扎无用,二女同时停了下来,恶狠狠地瞪着公孙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