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桌上,换了一身崭新灰色锦袍的公孙续提着筷子却不下箸,心里一直琢磨刚才公孙瓒传授的招式,想到高兴处还会把筷子当枪使唤,嘿嘿哈哈比划几下。
坐在左侧的公孙瓒端着一碗粥慢慢喝着,看着公孙续的目光中充满了欣慰。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侯悦带着贴身丫鬟紫玉走进来,看到这一幕不禁嗔道:“哎呀,这孩子,好好吃着饭呢,怎么又比划上了?老爷,你也不劝劝!”说着抢上前来,在公孙续的头上轻轻拍了一巴掌。
紫玉抿着嘴偷笑,把托盘上的几样精致小炒菜和面饼放在了桌上。
“嘿嘿……”公孙续挠挠头傻笑几声,见侯悦还瞪着自己,赶紧看着饭桌夸张地叫道:“哇,娘今儿做的菜可真多,色香味俱全,一看就很好吃!”
汉朝人做菜都以炖、煮为主,炒菜本来要到明朝才会出现,不过得益于公孙续这个先知先觉者,蓟侯府中已经吃了一个多月的美味炒菜了。其他诸如牙刷、胰子、内裤、官帽椅……等技术含量很低的日常小物件都在侯府中流行开来,从上到下无人不喜欢。
商贾的嗅觉最是敏捷,乐何当试过这些东西之后马上来和侯悦商议了一番,随后在幽州各地开了几十家店铺,专门出售公孙续‘发明’的各种新鲜东西。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很多人都接受了这些新鲜事物,如今那些店铺每月能给侯府增加五六千贯的收入,让公孙瓒夫妇惊喜无比。
“哼!那是当然!”侯悦得意地哼了一声,果然不再生气,坐下后用筷子点了点公孙续,“赶紧吃饭!”
“遵命,母亲大人!”公孙续装作一脸严肃行了个军礼,惹得公孙瓒夫妇和紫玉都笑了起来。
公孙瓒指了指碗筷:“好了好了,快吃吧,吃完了有事和你说。”
“好,孩儿刚好也有事情和父亲说。”
平时公孙芮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兄妹俩总会斗几句嘴,然后说说笑笑吃完一顿饭。今儿她不在,公孙瓒父子又都有事要说,一家人很快就吃完了饭。
侯悦和紫玉收拾碗筷,父子二人则去了旁边的书房。
进屋后,公孙瓒拿起火钳把窗户附近火盆里的木炭拨了拨,提起在火盆上烧着滚水的铜壶准备泡茶。
公孙续赶紧上去拿过铜壶:“父亲安坐,孩儿来就是。”
公孙瓒笑了笑松开铜壶,走到书桌后坐下等待。
公孙续喝过一次紫玉煮的茶,差点没把苦胆吐出来,那种加了各种作料和香料的腻味儿他一辈子都忘不掉,于是自己动手冲泡了一杯清茶,从那以后,侯府中人人都知道小侯爷只喝清茶。公孙瓒夫妇尝试了一下之后,也觉得清茶更加清新爽口,也就逐渐喜欢上了。
公孙续先给公孙瓒奉上一杯茶,然后自己也倒了一杯端在手中,一屁股坐在公孙瓒对面的椅子上。
“先说张燕的事。”公孙瓒浅浅抿了一口茶水,接着道:“老夫请封张燕为冀州牧的奏章已经被朝廷准许了,老夫准备择日把任命诏书送到张燕手中。”
“好啊!”公孙续欣然叫好,嗅着清香的茶水雾气,笑道:“张燕一旦得知此事必然会欣喜若狂,明知道冀州是个火坑也要跳下去了!”
公孙瓒喝了一下口茶水,点头道:“是啊,细作传来的消息说黑山军很缺粮,这个月已经杀了一千多头战马充饥,不过还是饿死了三四千人。不出意外的话,张燕会在近日派人前来求助。”
“这样啊……”公孙续皱眉思忖了一会,笑道:“既然是这样,父亲先不忙着把任命书给张燕送去,等到他的人来了再提此事也不迟。”
“嗯?此言有理,就这么办!”
公孙续笑着问道:“父亲,这次花费不小吧?”
“唉……”公孙瓒叹了口气,摇头道:“李傕郭汜贪得无厌,樊稠和张济也是死要钱的家伙,光是这四个人就送出去了十万贯,这才换来了一个要自己打下城池才算数的冀州牧!”
初平三年春,也就是去年春的时候,贵为三公之首的司徒王允使用美人计,成功挑唆吕布背叛并且诛杀了董卓。之后王允和吕布共同主持朝政,只是王允气度狭小,刚愎傲慢,吕布沉迷酒色而且名声极臭,二人根本无法控制住关中的局势。
初夏,董卓的部将李傕、郭汜忽然起兵攻打长安,以众击寡大败吕布,诛杀了王允,随即软禁了天子刘协,完全控制住了朝政。如今李傕为大司马,郭汜为后将军,他们的得力爪牙张济、樊稠也手握重兵,完全掌控了京畿乃至关中的防卫兵力。李傕一党在朝堂上说一不二,但有反对者必然当场斩杀,其残暴程度比起董卓亦不遑多让,堂堂大汉朝的金銮殿上竟然时常血溅五尺,以至于大臣们上朝之前都战战兢兢,生怕一不小心成为金銮殿上的一具尸体。
不过这种情况对公孙瓒来说是却是好事,卖官鬻爵这种事情在李傕郭汜眼中不值一提,收到了公孙瓒的大笔钱财和内容完全是拍马屁的几封书信,他们想都不想就答应下来,而且八百里加急把任命诏书送到了蓟县。不得不说奸臣做事情虽然不择手段,但是办事的效率确实很快,若是换了原来的朝廷处理此事,朝堂诸公为了各自的利益只怕要磨几个月的嘴皮子,到最后很有可能不了了之维持现状。
“这个钱花得很值,父亲就不要再心疼了。”公孙续笑着劝道。
公孙瓒叹道:“老夫知道花的很值,只是如今幽州百业凋敝,年年都是入不敷出啊!如今刘虞老匹夫掌管民事,每每都把大批钱粮耗费在百姓身上,关靖每次去讨要钱粮都要耗费很多口舌!若非你弄出来的那些新鲜东西赚了几个钱,老夫和你娘恐怕都要节衣缩食了!”
公孙续苦笑着摇摇头,若非刘纬台三人出手相助,他的军制改革短期内也只能沦为泡影。他在心里盘算起来:‘做什么生意才能短时间内赚到大钱呢?似乎只有垄断行业才行!垄断……有了,盐!此时的盐质量很差而且很贵,刷牙用的上等青盐竟然要一千文一两,普通百姓根本用不起。幽州地靠海边,随便选个地方都能晒盐,这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啊!回头得亲自去一趟海边,实地考察一番再做决定。’
“先不说这些丧气话了!”公孙瓒开口打断了公孙续的思绪,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递给公孙续,“看看这个。”
公孙续打开一看,原来是鲜卑大王和连的信,和连邀请公孙瓒参加十二月九日鲜卑人的祭天大典。公孙续看到这里,脑海中顿时闪现出尔玉精致的小脸,不禁心头微微一热。
公孙瓒发现儿子脸色有异,问道:“怎么?”
“没事。”公孙续摇了摇头,继续往下看信,和连除了邀请之外,还隐晦地表示希望能得到公孙续的‘大力支持’。他不禁笑了起来,和连所谓的‘大力支持’,肯定是希望在斩杀轲比能、素利和步度根的时候幽州军能出兵震慑。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公孙瓒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东西,马上开口询问。
“是的,和连想在祭天大典上诛杀轲比能、素利和步度根。”
“你从何而知?”公孙瓒语气淡然,心里却十分好奇,和连并未在信中说诛杀轲比能这件事,而是让心腹带来的口信,这小子怎么知道的?
“这个……”公孙续挠挠头,他可不想现在就把尔玉的事情说出来。
幸好公孙瓒只是看了他一眼就端起茶杯喝茶,并未开口追问此事。
公孙续松了口气,陪笑问道:“父亲准备如何回复和连?”
“轲比能必须死!”公孙瓒一拳砸在书桌上:“和连荒淫昏聩,只要他坐在鲜卑大王的位置上,吾幽州就能高枕无忧。而那轲比能已经显露峥嵘,为人处事和当年的檀石槐极为相似,假以时日说不定会成为第二个檀石槐!”
公孙续点头道:“孩儿明白了,父亲可有具体的安排?”
“隔岸观火,浑水摸鱼!”公孙瓒缓缓吐出了八个字。
公孙续愣了一下,讶然道:“父亲难道想把和连也算计在内?”
“为什么不呢?”公孙瓒冷冷一笑,“扶持和连坐稳鲜卑大王的位置是必须要做的事情,但是胡人像狼一样狡诈反复,素来畏威而不惧德,若是不能让他心怀畏惧,将来一旦幽州对外的战事不利,和连肯定会来趁火打劫!来年春和袁绍一战事关重大,老夫可不想后院忽然起火!”
“父亲深谋远虑,孩儿万分钦佩!”公孙续点头赞同,‘畏威而不惧德’这几个字把胡人的本性揭露无疑。
公孙瓒站起身走到左边墙上的舆图下,一拳砸在弹汗山的位置上,“老夫这次要中心开花,四面围堵,让鲜卑人的鲜血洒满弹汗山!让他们看见幽州军的旗帜就仓惶而逃!子民!”
“请父亲吩咐!”公孙续站起来走到舆图下。
“这次为父准备亲自率领大军前往弹汗山,到时候会寻找时机挑动鲜卑人内斗,你和单经率领大军在外接应,素利和步度根也就罢了,必须杀了轲比能!”
“不行!”公孙续脱口而出,一把抱住公孙瓒的左臂,叫道:“此事孩儿决不答应!就算去也是我去,岂能让父亲奔赴险地?”
“呵呵,好孩儿!好啊!”面对公孙续下意识的真情流露,公孙瓒既欣慰又感动,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不停地拍着公孙续的手背。
“父亲……“公孙续犹豫了下,轻声道:“父亲刚才问我从那里得知和连欲杀轲比能三人,现在我就告诉父亲,是和连的外甥女告诉的这件事。”
公孙瓒大吃一惊:“你说什么?和连的外甥女怎么和你扯到一起去了?”
“父亲请坐下听我说。”公孙续拉着公孙瓒坐下,添上茶水后缓缓把当日和尔玉的交集说了一遍。
公孙瓒听完后皱起眉头:“尔玉……尔玉……奇怪,老夫为何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呢?老夫一定在哪听到过这个名字!”
“父亲见过的人多,说不定记错了呢。”
“也许吧,这个无关紧要。子民,你觉得那尔玉可信吗?”
“应该是可信的,我觉得她并无恶意,而且……而且似乎对我很是另眼相看。所以我率军前往弹汗山,父亲在外接应才是最好的对策。”
“呵呵,子民相貌堂堂,获得女子的芳心倒也没什么奇怪。”公孙瓒难得的说笑了一句,并不搭理公孙续想要前往弹汗山的话题,捻须道:“诛杀轲比能这件事,尔玉应该没有撒谎,老夫就是担心她还有别的居心。”
“父亲不必想得太多,既然诛杀轲比能是双方共同的意图,那么轲比能死之前,和连和尔玉肯定不会做出对我们不利的事情。按照父亲的计划,只要杀了轲比能,我军会继续攻击和连,到那时就算他们别有居心,又能奈我何?”公孙续说到这里站起身来,拱手道:“父亲,请让我去弹汗山吧!我会带上五千精锐骑兵,又有赵云和阎柔这两员绝世猛将护卫在侧,就算有什么意外也能撑到父亲的大军赶到。”
公孙瓒摇摇头道:“此事容老夫三思,还有近一个月时间,倒是不必着急。对了,你想和老夫说什么事情?坐下说。”
“父亲,我准备在白马营推动军制变革……”公孙续回身坐下,把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公孙瓒静静地听着,一直没有插言,等到公孙续说完后,才开口问道:“钱从何来?”
“岳父大人和李叔父、乐叔父赞助……借给我了一些钱粮,单单在白马营中推行军制变革应该够了。”
“哦?”公孙瓒一愣,哈哈笑道:“经易兄为了宁儿可算是煞费苦心啊。只是李移子和乐何当又为何愿意倾力资助你?”
“我不知道乐叔父为何愿意这样做,不过李叔父却要我答应一件事……”
“何事?”公孙瓒脸色一肃问道。
“这个……”公孙续有些尴尬,支支吾吾道:“李叔父在塞外有一女……”
公孙瓒严肃的脸色瞬间一松,大笑道:“哈哈,李移子倒是瞒得好紧!李移子的婆娘无法生育,却又本性善妒,拼死都不让李移子纳妾,李艺那孩子并不是他们所出,而是他婆娘娘家的侄子过继而来,李移子素来惧内如虎,对此敢怒而不敢言,没想到却偷偷在塞外养了个女儿。那厮愿意倾力帮你,看来是想让女儿……不对,应该是让你们的孩子将来继承他的一份家业。”
公孙续恍然大悟,这世上果然没有无缘无故的爱,难怪当日的钱财清单上李移子一个人就占了六成,而乐何当和刘纬台却分别只占了三成和一成。现在看来李移子其实是在变相转移家业,能混的风生水起之人当真没有一个是笨蛋啊!
“既然钱粮俱备,白马营又是你的队伍,你就放开手去做吧,但有人非议,老夫替你挡了!”公孙瓒大手一挥,说的豪气万千,不过下一句话却露出了狐狸尾巴,“老夫也想看看神仙传授的兵法到底有多厉害!”
公孙续右拳捶胸,肃然道:“父亲放心,孩儿不会让父亲失望的!”
“去吧。”
“是,孩儿告退。”
“等等!”公孙续刚走到门口,公孙瓒又叫住了他。
公孙续回头问道:“父亲还有何事?”
公孙瓒摸摸胡须,慢条斯理道:“那个郭奉孝,当真是个英才?”
“是的!”公孙续一点都不惊讶父亲知道郭嘉的存在,正色道:“奉孝胸藏百万兵,妙计安天下,乃是王佐之才!”
“王佐之才吗?呵呵,倒还不错。”公孙瓒摆了摆手,示意公孙续出去。
公孙续直到走出侯府大门都是一头雾水,不知道父亲提起郭嘉到底是何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