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援城西的乌桓人打着红色大纛,当先一人圆盘脸上怒气勃发,正是塌顿亲自到了。塌顿身后跟着一千五百打着火把,来势汹汹的精锐骑兵,这也是他手中最后一支没有动用的兵力。
纳力和楼班带着一半兵马离去的时候,塌顿就知道辽西乌桓已经不可能翻身了,最好的做法是幽州军来袭之前举族投奔乌延,如此才能保留住部落的血脉,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只是塌顿根本不能这么做,否则不但族人会看不起他,将来投到乌延麾下也会遭遇冷眼,谁会看得起一个一箭未发就抛弃王城的部落大王?
所以塌顿决定誓死抵抗,即使最后柳城被攻破,也要让汉人付出巨大的代价,唯有如此才能在投靠乌延之后得到足够的尊重和权势。
塌顿对白天的战况十分满意,短短半日时间汉人最少损失了三千多人。如果这种情况能持续个三五天,不怕敌军不退兵,到那时风风光光投靠乌延,将来取而代之的可能性会大增!
天黑后,塌顿在城上巡视了最后一次,发现汉人的进攻虽然声势浩大却没什么效果,心里更加喜悦,回到府邸后就弄了几样下酒菜和张远饮酒商谈。没想到一坛酒还没喝完,纳永就慌慌张张跑来禀报说汉人杀入城内了!塌顿大惊失色,还以为城门已经失守,幽州大军已经入城,慌忙带了最后一支精兵赶了过来。
塌顿带着人急赶慢赶终于及时赶到,见到城门尚未失守,他顿时松了口气,此时头脑再不灵光也能猜到敌人并不是正面打进来的,而是从城北或者城东偷偷摸上来的。他分出三百人分别去了城北和城东,随即大声下令冲过去杀光眼前的敌人。
“加速冲锋!”距离赵云七八十步的时候,塌顿举起弯刀大声下令。
乌桓骑兵们举起弯刀,嘴里呼喝着开始加速。
城西的街道比城北宽了四五倍不止,即便如此也只能容纳十匹马并行。因此塌顿一行看似来势凶猛,但是只要赵云这边能抗住前几波冲锋,后继的骑兵根本冲不过来。
赵云显然一眼就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才下令结阵对敌。他这边没有一个人携带盾牌和长枪,若是混乱为战根本不可能抗衡的了骑兵冲锋,势必会被对手轻松击破。
双方越来越近,五十步、三十步、二十步……
昏黄的火把光下,双方的面目都显得狰狞无比。
赵云握紧剑柄,脸色平淡如水。
十五步!
“射!”赵云手中的长剑猛然劈下。
崩!弓弦响处,排在最前面的十二个白马营士卒几乎同时射出了手中的弩箭。
这么近的距离擘张弩射出去的弩箭几乎无法躲避,冲在最前面的十个乌桓骑兵有八个被当场射落马下,连带着胯下战马也惨嘶着摔倒在地。未曾中箭的那俩人战马也被绊倒在地,一个跟头就摔了出去,还没站起来就被战马摔过来的压在身下。
跟在后面冲过来的又是十个骑兵,他们对袍泽的惨状视若不见,径直从倒在地上的人马身上踏过,直奔着赵云集结的小方阵冲来。
“射!”双方距离十步的时候,赵云再次下令,又是十几支弩箭飞射过去。
几匹马刚腾空而起就被射中头部,惨嘶着重重摔倒在地上,把马上的骑兵摔得七荤八素。不过其他的乌桓骑兵已经冲了过来,轰然一声撞在最前排的几个白马营士卒身上,把他们撞得喷血后退。
赵云百忙中回头一看,库勒带着人已经杀到城门处,乌桓人正在拼命反击,再向上看去,阎柔率领的一百五十人也冲到了城墙上,正在和乌桓人厮杀,夺取吊桥看来尚需一点时间。
“冲!”赵云咬咬牙,长剑一招冲向乌桓骑兵。
没有弓箭和长枪的掩护,又没有盾牌防护,步兵冲向骑兵无异于送羊入虎口,只是此时时间紧迫,由不得赵云不狠下心来。哪怕是用人命去堆,也要给阎柔和库勒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这八百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勇悍之士,本来就不惧生死,公孙续又许下了厚重的赏赐和抚恤,此时见到主将赵云率先冲出,他们纷纷呐喊着跟了上去。
转眼间双方就接近到一起,赵云避开当头劈下的一刀,腾身跃起把来人刺落马下,脚尖轻点身下腾空的战马,稳稳落在了一边。
砰!赵云身后的将士们却没他这等身手,硬碰硬和乌桓骑兵撞在一起。
骨骼的断折声和惨叫声骤然响起,冲在最前面的白马营将士全都被撞飞一丈开外,和后面冲过来的人撞在一起。
“有进无退!”赵云大吼一声。
“有进无退!”身后众人齐声高呼,人人奋勇向前冲去。
狭窄的街道上,白马营的将士们用刀砍、用肩扛、甚至扑上去抱着对手滚在地上互相殴打……一时间街道上一片混战,鲜血和残肢乱飞,惨叫声和马嘶声远远传到了城外。
距离城门三四里处,公孙续肃然盯着前方。城墙上阎柔的身影若隐若现,带着人把守卫城墙的乌桓人打得节节败退,看来很快就能夺取吊桥的绳索,让人不安的是现在城门后到底是什么情况?若是不能顺利打开城门,就算能夺取吊桥也毫无意义!
“子民稍安勿躁。”身侧单经安慰道:“城门后既然还在厮杀,就表明儿郎们还能坚持,而且阎柔看来占了上风,一旦斩断吊桥绳索后肯定会去支援。”
公孙续点点头,焦躁的心情却并未缓解多少。他看着城北刚出现的乌桓人身影,忽然心头有些懊悔,早知道蹋顿的反应这么慢,就应该再派几百人带上盾牌和长枪进去接应。
公孙续前方百步开外,库尔纳端坐马上,目光紧紧盯着城门,时刻准备下令冲进去。库尔纳胯下的战马不耐地喷着响鼻,带动着周围的战马也跟着有些不安分起来,他把八千人都带上了,准备入城后好好抢掠一番。
“斩断绳索!”阎柔终于杀散了乌桓人,冲到吊桥的绳索边上,狠狠一刀斩向最近的一条绳索。
其他人一拥而上,举起兵器一阵乱砍。
柳城的吊桥共有八条绳索,每一根都有茶杯粗细,乃是用粗麻和细铁丝编制而成,十分的坚韧。阎柔用的是一把宝刀,接连斩下七八刀才把那条绳索斩断,其他人所用的兵器不如他,力道更是远逊于他,往往都要斩十几刀才能斩断一根绳索。
街道上,赵云的人已经损失了多一半,不过却牢牢扼守着街道,始终未曾让蹋顿的人前进一步。
蹋顿暴跳如雷,恨不得插翅飞到城门处,只是街道上堆满了人马的尸体,骑兵完全失去了速度和力量的优势,只能缓步向前和那些悍不畏死的汉人硬拼。短兵接触并非乌桓人所长,面对人数不到己方一半的敌军,他们却和对手缠斗在一起,根本无法发起猛烈的冲杀。
这时张远从后面赶来,见势不妙赶紧喝道:“大王赶紧让他们下马!步行冲过去!”
蹋顿如梦初醒,赶紧高声下令,随即带着一群亲卫挤开人群冲了上去。
蹋顿亲自赤膊上阵,乌桓人士气大振,纷纷跳下战马,呼喝着高高举起弯刀,簇拥着蹋顿向前猛冲。失去了战马的束缚,乌桓人战力陡增,他们一窝蜂上来猛冲猛打,逼得赵云不得不率众步步后退。
城门后,库勒正在挥刀劈砍城门锁,这把黄铜锁足足有两尺长,三寸多厚,一刀下去只能砍出一个缺口。库勒急的额头冒汗,忽而大喝一声,双手持刀使出浑身力气一刀斩下。
当啷!精铁弯刀从中折断,库勒被震得虎口发麻,那把大锁却只增加了一道一寸厚的伤痕。
库勒扔掉断刀,顺手从旁边一人手中夺过一把刀,一边继续劈砍,一边大叫道:“快去找斧头!去找斧头!”
赵云听到库勒的叫声百忙中回头一看,发现城门竟然还没打开,顿时心急如焚,抬头对着城墙上叫道:“阎柔,快去帮库勒打开城门!”
阎柔顾不得答应,一刀斩断一根摇摇欲坠的绳索,拔腿就向楼梯跑去。
哗啦!砰!
阎柔刚跑到一半楼梯处,剩下的几根吊桥绳索都被斩断,沉重的吊桥猛然落下,带起了一大片灰尘。
辽东乌桓的骑兵们放声欢呼,人人都迫不及待准备冲出去,不料灰尘散去后,城门兀自紧闭不开。
“他奶.奶.的,怎么还没打开!”库尔纳急得破口大骂,恨不得策马冲过去撞开城门。
塌顿见吊桥落下,顿时惊骇莫名,高呼道:“冲过去守住城门,否则汉人大军一旦杀进来,定会鸡犬不留!杀死一个汉人,赏牛羊各五十头!杀啊!”
乌桓人都知道情势到了最危急的时刻,根本不在乎对手的攻击,宁肯以命换命也要向前猛冲。短短一会儿时间,赵云和部下就被迫后退了十几步,眼看着再退就要到城门处了,赵云大吼一声,飞身向塌顿扑过去,试图擒贼先擒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