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砚华虽然心里怀揣着疑问，不过看着黎岚的模样，一脸的无奈，再看看手里他的礼物，依据她的性子，他的怀疑也消除了八九分。

于是，黎岚成功地把唐砚华带了出去。

挽着唐砚华的手，可是黎岚此刻却是腿软得差点站不稳。

而且，此刻的她心里十分忐忑不安，七上八下，真的也生怕唐砚华会变卦再次返回去，心惊胆战的她，坐上小洋车，唐砚华不疑有他开动车子，看着远去的住处，她都没有办法真正地松一口气。

她真的不敢赌，因为她注定会成为输的那个人。

万一事情暴露，她这辈子，靠近不了她爱的人，也永远永远失去她的女儿。

事情拉回到五年前。

那个时候，黎岚还是百乐门的台柱，也是上海滩新生的歌后，备受追捧。

而且，她已经成为了喜欢听歌的唐砚华的女人。

原本就很有本事的她经过努力得到百乐门的歌后地位，再加上唐砚华的庇护，她拥有的是无限的风光。

既然沦为歌女，黎岚的出身自然也不是多好的。

她独自一个人离开家乡那个乡下的地方来上海滩闯荡，其实当初是受了骗的，成为一个整天累死累活却没有赚到多少钱的纺织厂女工。

那个时候，吃不饱穿不暖，到手的钱还要给带她来的人一半去。

后来，她认识了一个百乐门的舞女，是她给了她另外一条出路，虽然当了舞女的名声真的不好，歌女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黎岚还是义无反顾选择了歌女这一条路。

她对自己所谓的未来人生，也没了多少的奢望。

而且，她是真的很喜欢唱歌，能够在赚钱养活自己的同时，做一些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哪怕名声不好听，路可能更不好走。

不过，相比起其他舞女歌女，黎岚还是相对幸运的。

她虽然是在乡下长大的，可是她家家道中落之前，也是书香门第，父亲还是私塾的教书先生。

成了孤女之后，她也是迫不得已只能自己出来谋生。

无牵无挂，也没想过会为家里带来什么麻烦以及不好的名声。

自小跟着她父亲读过一些书，黎岚也还算认识字，也和一些不识字的舞女歌女不一样，因而，在百乐门，她被受追捧，也因此得到了唐砚华的喜欢。

一开始见到唐砚华的时候，黎岚承认自己心动了。

很多的有权有势的大老爷或者公子哥儿给她砸钱，买东西买小公馆，让她跟了他们，她都拒绝了，可是到了唐砚华的面前，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她知道自己这辈子不会有什么所谓的幸福平凡的相夫教子一生，不过她愿意跟在自己喜欢的人身边。

这一跟，就是好几年。

她一直在努力当一个体贴的懂事的女人，也从来不敢妄想一些什么不该她肖想的，因而唐砚华和她的关系一直都不错，她更像是她的红颜知己。

她跟着他，他庇护着她。

可是，意外来了，她不小心怀孕了。

刚好那一段时间，唐砚华准备要南下广州半年的时间，黎岚在他离开的当天就晕倒了，送进医院之后，一直照顾着她的婆子告诉了她怀孕这个消息。

黎岚已经忘记自己那个时候多么纠结多么害怕了。

她自然不舍得不要自己的孩子，可是实际情况是，她根本就不应该留下孩子。

唐家在上海滩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唐砚华以后也是要娶大家族千金小姐为唐家大少奶奶的人，哪里容得下她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她名不正言不顺，她的孩子也不会有幸福的家庭。

黎岚一直知道，自己如果真的识趣、真的懂事，孩子就应该悄悄打掉了，本来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上。

可是，孩子是她身上的肉，还是她和唐砚华的孩子，她最后犹豫了一个月，肚子已经开始显怀了，连百乐门当时的妈妈都看出了她的不对劲。

她知道孩子已经不能再留下，于是便乔装打扮准备去医院打掉，却被医生告知月份大了，再加上她身体本身的原因，如果打掉孩子，可能会导致她这辈子都不能当妈妈。

黎岚当时就犹豫了，做了一个让她提心吊胆了几年，却是觉得没有错的抉择，留下了那个孩子。

那个时候，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时机。

唐砚华不在上海，将近半年的时间，她都不用陪着他，不会被他知道。

至于百乐门那边，她称病了半年。

她是唐砚华的女人，还是百乐门的台柱，本来谁都不敢质疑她，也没有人反对。

于是，孩子平平安安来到了这个世界上，是一个女孩，她给她取名叫珺珺，唐珺珺。

黎岚想起小的时候，珺珺没有吃过她的一口奶，甚至于她学会走路都不是她教的，第一次学会说话的时候，她也不在她的身边这些事情，总是会难受得吃不下饭。

而且，因为怕被唐砚华知道这件事，她也不能经常去看她的女儿，总是聚少离多。

幸好孩子和她亲近，如若不然，黎岚觉得她肯定得崩溃。

唐砚华看到坐在副驾驶的女人失神的样子，不由得皱起眉头。

他并不算是很了解黎岚，起码不知道她都在想些什么。

她呈现给他的，永远是懂事识大体，他甚至想过，如果未来有这样一个妻子，也很不错，不会太粘着他，也不会让他操心家里的事情。

唯一遗憾的是，她黎岚只是一个舞女，哪怕在上海滩备受尊重，却也还是一个百乐门出身的歌女，因而，成为他的妻子，是不可能的。

事实，有时候只能是一种不可逆转的遗憾罢了。

现在看她失神，他竟然发现自己是有些关心这个跟了自己许多年的女人。

黎岚识大体，懂事，就算是有一些麻烦事，也不会主动开口麻烦他。

可是，这些年，每次都是他向她吐苦水，偶尔的心里事，也是和她说，也是她开解的他。

慢慢的，她成为他的习惯。

只是怎么的，这样的习惯，今天会被他想起来？

唐砚华心里是抗拒所谓的儿女私情的，因而，想到可能自己对黎岚有感情，他的心有些慌张，开着车的他竟然第一次走神了。

迎面的路上有一只小狗跑过，黎岚收拾好心情抬头看到，连忙惊呼了一声。

唐砚华打着方向盘急转弯，恰恰躲过了那一只小狗，只是车子差点撞上了旁边的建筑物。

黎岚吓到了，连忙看向唐砚华，倒是没有什么事，不过他整个人看上去就很疲惫。

她有些自责，刚刚只顾着担心自己瞒着的事情暴露，却是忘记了要注意关心他了。

据她所知，唐砚华最近的压力很大，现在她还让他大晚上的陪自己出来。

“砚华，你没事吧，要不休息一下？你看上去很累。”

唐砚华刚刚也被吓到了，他深呼吸了一口气，随后摇摇头说自己没事，也没多说别的，生怕会暴露自己的情绪，然后继续开口，到了目的地，租界的一间意大利餐厅。

这里很热闹，来往的都是上海滩上流社会的人。

唐砚华在门口就遇上了生意场上的朋友，黎岚只好先和对方的太太一起进了餐厅。

可是人家是大家族的贵太太，黎岚虽然是歌后，还是唐砚华的女人，可是她是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女人，说好听了是女人，不好听就是玩物罢了。

哪怕她担着唐砚华的女人的名声那么多年，可是歌女就是歌女，就算是被称为歌后，也是上不了台面的。

一开始在唐砚华面前和她十分热络，可是一进门，离开了唐砚华还有她先生的视线，那位贵太太看她的眼神，就只剩下鄙视和嫌弃了。

而且，一开始亲热地挽着她的胳膊的手，也丢开了，好像什么脏东西一样。

黎岚虽然习惯了别人的眼光，可她心里还是不免会难受。

她笑了笑，然后跟着服务员走到他们准备用餐的桌子前坐下，准备等唐砚华过来。

唐砚华很快过来，刚刚扬起的笑容也停下了。

他在椅子上坐下，然后给俩人按照各自的口味点了餐。

唐砚华看了一眼另外一个方向，刚好看到那个贵太太的目光投来，他点头示意，心里也明白这些人的想法。

在餐点上来的时候，以往不会说别的话的他，却是破例地说了一句。

“不必理会那些人的看法，都是些捧高踩低的。吃吧！”

唐砚华说完，自己都觉得不对劲，但是也没有再计较，低头吃完，然后就把黎岚送了回去。

当然，他也难得的，在黎岚的小公馆留宿了。

黎岚走后没多久，赵妈也根据黎岚的吩咐，把珺珺带回了她原先的住处。

小珺珺很不开心，其实她那么大了，很多事情都懂了，可是她怕她妈妈伤心难过，很多事情都装作不知道。

她生活在一个小院子里，平日里除了有赵妈，还有很多别的小朋友。

她的那些小伙伴们和她一样，没有阿爸，可是他们更可怜，连阿妈都没有。

所以小珺珺从来没有被别人笑过，可是从大人的嘴里，她也听到过很多她听不懂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