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终于停驻在那座夫妻合葬的墓前,他的心,也像是被凌迟过一样,千疮百孔,痛不欲生。

都说时间是治疗伤口最好的药,他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会做到云淡风轻,但是,他高估了自己。

看着墓碑上白颂朗秋如水夫妇之墓的字样,他捧着鲜花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了起来。

她终于还是和另一个男人葬在了一起。

曾经他以为,他们会白头到老,生同寝死同穴的。

可最后的结局,完全不是他憧憬。

“水儿。”他痛苦地呢喃,苍白而又清瘦的手指一一拂过被雨水打湿的石碑。

如果他早知道,她会落到如此结局,当初,他一定重新选择。

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呀。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后悔药卖呀。

那一刻,聂慎行心里的悲伤铺天盖地,难过得不能自已。

司机老李无声地站在一旁,替他撑着一把大伞。

仿佛是老天爷也感受到了这种悲伤的气氛,雨下得更大了。

打在雨伞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如同暮鼓晨钟,一声声敲打在人的心上。

司机暗地里叹了口气,良久,他忍不住提醒:“大少爷,该走了。”

聂慎行拿帕子擦了擦自己的眼角,强自稳定了自己的情绪,这才注意到,白氏夫妇的坟前,还摆着一束娇艳欲滴的白菊。

花很新鲜,显然是刚放上去不久。他忍不住微微有些出神。

会是谁来拜祭他们?是他们的女儿白荷吗?可是白荷不是失踪已久了?

两年前,他也是偶然中才发现,儿子身边那个叫刘燕的女孩,竟然是水儿和白颂朗的女儿白荷。抱着爱屋及乌的心思,他派人秘密地将白荷接到了他名下一处不为人知的别墅里,妥善安置。

本想替水儿好好照顾她留下的唯一骨肉,不曾想,第二天白荷就失踪了。

没有留下只言片字,就那样莫名地消失了。

之后,他派过很多人暗地找她,却始终未有消息。

他不知道白荷为什么要离开,他记得,自己当时告诉她和她母亲的关系,并且承诺会好好照顾她一生时,惊讶之余,她明显有种如释重负否极泰来的神情。

她乖巧地叫他伯伯,感激涕零地说以后他就是她的再生父母。

可是第二天她就失踪了。

直到现在,聂慎行都想不通,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好好的一个人,说不见了就不见了。

如今看到这束白菊,他不可避免的,又想起了白荷。

会是她回来了吗?毕竟今天是她父母的忌日。他陷入了沉思。

“大少爷,雨大了,您身体不好,别淋了雨着凉了。”司机老李又催了一句。

聂慎行惆怅地叹了口气,再度看了一眼秋如水的名字,神情黯然的转身。

出了墓园,回到车里,司机刚要发动车子,聂慎行忽然道:“老李,你去墓园管理处问一下,慎霆来拜祭谁。”

这片墓园是高档墓园,当年白氏夫妇出事后,是他暗中托人照料的后事。

就连聂家人都不知道,这块墓地,其实是他买的。但是所有人都以为是白氏夫妇的生前好友做的善事。

老李得了吩咐,撑着伞,很快去了。

十几分钟后,他折返,向聂慎行汇报:“大少爷,管理处也不清楚三少今天去祭拜的谁。不过……”

“不过什么?”

“跟三少一起来的女孩子,他们是认识的。她每年都要来给白氏夫妇扫几次墓。”

白氏夫妇!聂慎行心里一沉。

能和慎霆这么亲密的一起出现,那自然是连姝无疑。

而连姝每年都要给白氏夫妇扫墓。

那么今天他们一起来祭拜的,也是白氏夫妇吗?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祭拜白氏夫妇?

慎霆跟白颂朗没有瓜葛,也不可能去给水儿扫墓,那么,他是陪连姝来的。

连姝跟白氏夫妇,又是什么关系?

如果只是一次两次,倒也不足为奇,可是每年都来,这关系就不同寻常了。

疑惑如谜团,一团团笼罩在聂慎行的心头,让他疑窦丛生。

雨下得越发大了,一声声敲击着车顶和车窗。

聂慎行忽然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大少爷,你没事吧?”司机老李担忧地问。

聂慎行掏出一块帕子,擦了擦唇角,摇摇头,神色有些疲倦:“没事。开车吧。”

大少爷的身体是越发不好了。老李神色黯然地发动了引擎。

车子缓缓地驶入了雨幕当中。

“大少爷,是回聂宅吗?”

“不,去公司。”

聂慎行平复了一下心绪,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聂忠,两个小时后,我要看到连姝的全部信息资料。对,就是慎霆的女友。”

老李从后视镜里看了大少爷一眼,心里叹息,这么多年了,大少爷还是不能放下秋小姐。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当年,大少爷若有三少爷这样的勇气,只怕如今,又是另外一番光景了吧?老李心里不禁唏嘘不已。

车子离开墓园,向聂氏大楼开去。

董事长办公室,聂忠得了吩咐,早已恭候在那里。

看到聂慎行,他恭敬地迎了上来:“大少爷,这是连小姐的资料。”

“唔。”聂慎行接过档案袋,坐到老板椅里打开。

很单薄的一张A4纸,上面简单的记录着连姝的身份信息。

大致信息如下:

连姝,21岁,燕城月亮湾人。父母皆是当地的教师,三年前亡故。

父母过世后不久,连姝就带着奶奶来了云城,居住在芳园里,后搬至桂花巷。

去年中旬开始与聂慎霆交往,期间双双去过一趟西藏,具体所为何事,不详。

两人交往期间,连姝和陆家那位私生子陆瑾年也有过一段牵扯,后者于数日前已前往英国进修。而连姝大半月前曾遭遇莫名人士的绑架,导致左手手臂骨折。

单从资料上来看,根本看不出她和白氏夫妇有什么关系,可她为什么要去祭拜他们?而且是每年?

聂慎行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的视线停在了那张照片上。

不知道怎么地,他忽然觉得这女孩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等等,左手手臂骨折?脑中电光火石一闪,他一下子就想了起来。

是她!那个在医院里看过他作画的女孩。他记得,他还送过她一张画。

当时,她的左手就打着石膏,吊着绷带,跟刚才在墓园门口看到的一模一样。

原来,她就是连姝。

可是当时在医院时她却表现出一副根本不认识的样子,还口口声声的叫他伯伯。是真的不认识,还是装不认识?

如果是真的不认识,倒也罢了,她的表现还算正常。

如果是装作不认识,那么,她的目的何在?

他们俩住在同一家医院,为何慎霆却从未向他提起过?

想到初见时她给他的那种似曾相识的神韵,聂慎行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某种大胆的猜测在他的心里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