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港城是个很大的城市。宽阔的大街,巨石建筑的高大建筑,以及那拥有数不清的泊位的港口,处处彰显着它昨日的辉煌。
那些辉煌已经很遥远了,在海盗的肆虐下,深港城早已衰败。港口已经数年没有风帆扬起了。
因此当南方军团的军舰威严整齐地驶入港口时,闻讯聚集而来的深港城市民们情不自禁地湿了眼眶。他们热烈地呐喊着,向军舰上的战士们挥手致敬。
军舰一艘一艘的驶入,而当那显然是舰队主舰的大船映入眼帘时,市民们的热情达到了顶峰。
不同于其他船,主舰之上,飘扬着两面旗帜:十二轮金盏花与火焰缠绕的剑。
“是中央神殿的十二轮金盏花旗帜,这是唯有大神官出现的场合才能使用的旗帜!”人群议论纷纷:“难道说我们深港城竟有幸得到一位大神官的圣临?”
解答他们的疑问,主舰的舱门打开了,两个人并肩走上甲板,走到船舷旁俯瞰港口。
其中一个,是个面目平庸的中年人,然而却穿了一身样式极尽繁杂精美的鎏金重铠。铠甲被阳光一照,亮晃晃的耀的人睁不开眼睛——这是南方军团第五水上军团军团长泰伦斯。
可是如斯灿烂光华,与他身边的那个人的风采相比,不过萤虫之与月光。
一身赤红的神官制服,熨帖、恰到好处地勾勒出高大优美的身体曲线。没有任何多余装饰,唯只领口一只纯金十二轮金盏花领针,宣示出他大神官的超脱地位。衣服的颜色炽烈似火,他的神情与气质却安详如水,又纯净如初生婴儿。唯只不经意的转眸间,有浩瀚光明从圣洁肃穆的蓝色双眸中倾泻而出。那其中蕴藏着的毁灭与重生的力量,彰显着他火神之侍奉者的威严。
“火之大神官希欧多尔!”人群中不知哪个惊叫出声。如同飓风扫过麦田,人们迅速、激动、虔诚地向着大神官深深鞠躬。
此时,站在人群后方、腰板儿挺得笔直的一小队人马就格外的显眼。
其实他们本身就很与众不同,他们穿着统一款式的灰色铠甲,配着现在已经不流行了的封闭式头盔,把面容完全遮盖。
“坎离既济,水火均平。唔,这个大神官修为可以啊。”他们中的一个圆滚滚的身影自言自语。
“中央神殿五大神官之一,实力当然高强。”另一个人说:“他怎会屈尊纡贵竟然来到此地?唔,想必是这个小子搞的鬼。”他狠狠地拍了另一个瘦小的身影一巴掌。
“疼,呜呜,姐姐,哥哥又欺负我。”
——船上的希欧多尔竟然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声音,他侧目向这边看来,正好看到小小的人儿像一只小树獭一样扑到了圆滚滚身形的怀里。
啊,肯定是幻听,幻听。希欧多尔想着,威严地转开了目光。
这一队人马继续在交谈:“我也不想带他来啊,你也看到了,把他送走了好几次,每次都能自己跑回来,缠的越来越紧,根本没法摆脱掉。不过他仍然处于失智状态,这点我能确认。”
“话说起来,南方军团怎会与中央神殿共同行动?看来军方也不是铁板一块啊。”
“哼,泰伦斯那个蠢货,抢功劳抢到我头上了!也要看看有没有命消受。”
“保持心态平和,少年,不要这么戾气满满。”
这一行人,自然是领军令而来的印克劳伯爵及加布利尔、亚德烈、派翠克一行人。
虽然在印克劳城中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然而出了印克劳,小小一个伯爵真算不了什么。希欧多尔与泰伦斯都没有接见他们,只有深港城城主陆斯恩出面招待。
陆斯恩伯爵很头疼。
“斯佳赫尔小姐,您当真要亲自奔赴战场?”他再一次与印克劳伯爵确认。
“当然是这样。”方星宿笑眯眯地道。
帝国并不是没有女人带军打仗的先例,然而斯佳赫尔小姐,整个炎南地区谁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货色呢!
再看看她带的兵,稀稀拉拉百八十个,穿着套不比牛皮纸厚多少的铠甲,铠甲之下的身形瘦的瘦小的小,连个称得上魁梧的汉子都挑不出来——那边那个,站在伯爵小姐左手边那个小小的,一直搂着伯爵小姐的胳膊是个什么意思!而站在伯爵小姐右手边那个,身材看起来倒还高大,这一直捂着心脏摇摇晃晃又是个什么情况!这是来保家卫国的吗?这是来减少吃闲饭的嘴巴的吧!
然而谁让他陆斯恩伯爵是个绅士,而斯佳赫尔小姐是位女士呢,女士总是要受到照顾的。陆斯恩伯爵无奈地把他们安排到了后勤供给船上。“战斗的时候小姐和您的部下千万当心,不要给军部制造麻烦,他们可不是像我这样好说话的。”他烦恼地交代。
舰队很快整顿完毕,再次扬帆起航,排列成翼型队列,向阳光海深处驶去。
军方的人的确如陆斯恩伯爵说的那样,倨傲难以相处。以伯爵的身份不过给分了一个数尺见方的小房间,其他的人都统一船舱底沙丁鱼一样挤着。
方星宿意想不到的问题出现了:一出海,她就晕船,晕的天昏地暗,吃药、打坐调养都没用。
上次去昂巴尔的拍卖会就晕的很厉害。这段时间她修为精进、身体得到调整,她以为不会再晕船了,岂知完全没有改善。并且昂巴尔拍卖会那次一条船上就她和加布利尔两个人,空间宽阔,布置奢华,行驶平稳。而现在这个小房间,空气污浊、发霉潮湿,外面又是惊涛骇浪,这导致她比上次晕的更厉害了,她感觉心肝脾肺都要吐出来了。
“再喝点水吧,小姐。”加布利尔心疼地给她喂水。
方星宿就着他的手漱了下口,拒绝再喝:“喝了也会吐出来啊……还有这船上的厕所实在不是人去的地方啊嘤嘤嘤……”想她方星宿何曾受过这般苦楚啊!
她抹一把乱七八糟的头发,向站在门边的亚德烈伸出手:“过来给我抱抱啦。”
她清平的声音里难得的带了一点娇软。这一点娇软如羽毛般扫过亚德烈的心头,引起丝丝悸动。
一动,随即又是一惊。亚德烈努力分析着自己的心理,就没有立刻回应方星宿。加布利尔很不爽他这态度,“抱我好了呀。”他温柔地张开臂膀把方星宿抱了个严严实实。来吧,主人,感受到了吗,我那热情似火的心肝儿与肌肉啊!
然而方星宿诚然是感受不到的。
“走开啦。”她推开了加布利尔,然而派翠克又冲了过来:“姐姐不许抱他们,姐姐抱我!”
他猛地把方星宿扑倒在床上,方星宿的后脑勺狠狠撞到了床头,疼的她眼泪汪汪。
怎能叫派翠克接近她!亚德烈想——当这样想的时候他心里似乎隐隐地放下了什么负担。他大步走过去,拎着派翠克脖子把他扔出了房间,又跟加布利尔说:“房间太小,这么多人在我想不利于伯爵小姐顺畅呼吸呢。”
这么多人……加布利尔翻个白眼走出去了。
热源果然好用。缩到亚德烈怀里,热量抚平身体肌肤的抽搐与紧绷,方星宿终于舒服了些。可是胸腹之间的堵塞烦闷感盘桓不散——因为那热量只在肌表,迟迟不能攻入内里。方星宿皱皱眉,伸手顺身后那宽厚的胸膛而上,勾住了亚德烈的脖子。
然后她抬头,吻上他的唇。
她的唇齿间是刚刚服下的药品的味道,醇厚清涩,又神秘悠远,恰如她这个人。
亚德烈宽大的手掌扶住她的头,他小心地避过了刚才撞到的地方。
热疗真是最好的医疗手段……热量才是所有医术的目的啊……恍恍惚惚中,方星宿莫名其妙地想到了这些。
要继续吗?要继续吗?同一时刻,亚德烈想的是这个。
他一纠结,体贴的方星宿立刻就察觉了。
她慢慢地放开他,意犹未尽地舔下嘴唇,眼睛里水光洋溢:“谢谢你。”
为什么是谢谢?谢你妹啊!“很荣幸为您效劳。”亚德烈冷冷地说:“履行我们的交易而已,不是吗?”
方星宿笑笑没说话,她又蜷缩到他怀里,闭目运功。
她面容安宁,呼吸平稳,亚德烈以为她睡着了。
怎么可以这么快就睡着?怎么可以这么平静?是因为毫不在乎吧,是因为经验丰富、见多识广吧!怎么可以这么可恶!!亚德烈看着她的脸,心里的波涛汹涌丝毫不逊色于船外。
热疗完毕,已是深夜。精神抖擞、容光焕发的方星宿从亚德烈身上爬起来,愉悦地召唤了她的侍奉者:“夜深人静的时候,最适合钓鱼了!”
“what?”加布利尔疑惑不解。
“钓个鱼,给你们补补。”方星宿笑眯眯地说。
加布利尔狐疑地把目光投向了亚德烈:这萎靡不振的样子,是该补补……不过主人不是说他天赋异禀吗,唔,那也架不住日以继夜索求无度啊——啊啊好羞射,我这是在想什么啊,主人乃是位端庄的淑女,淑女啊!!
亚德烈愤怒地给他瞪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