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飞行结束,一行人终于到达外婆所在的医院。

医生介绍说外婆是在前天陷入昏迷的,这种情况在以前的案例中也有过,大多数会在一至两天内好转,但外婆毕竟年纪比较大,情况跟一般人不太一样。到现在已经四十八小时过去,却仍然没有醒转的迹象,如果这种状态持续的话,恐怕会有严重的后果——脑死亡。

这个消息比赵廷澜之前得到的更为严重,包括主治医生在内的所有人都陷入沉默。

赵廷澜的脸沉的要滴出水来。之前努力被压制下去的情绪,全都翻涌出来。他如困兽一般在病房外的走廊上来回地走,强烈的自责淹没了他,如果不是他一力主张外婆来手术,外婆虽然平时被病痛折磨的辛苦些,可毕竟还是有意识,有行动能力,能看到他,听到他,能跟他说话的活生生的人啊。

十多个医护人员不停在病房进进出出,赵廷澜冷冷地注视着。

“赵先生,您先吃点东西吧,整个航行中您什么都没吃。”姜可接过保镖买回的餐盒递给赵廷澜。

“走——”赵廷澜只冷冷说出一个字。

姜可还待再劝,却看到赵廷澜冰刀一样的眼神,不由打了个寒噤。

他求助似地看了看于洛洛,寄希望于或许于洛洛能帮着劝上几句,能起点作用。

然而于洛洛只是对他摇了摇头。她知道赵廷澜此刻没有半点心思去吃东西,尽管她也担心他的身体,却不想在这个时候去勉强他。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赵廷澜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保镖们隐形人一样站在不易被视线扫到的地方,连姜可也只能远远看着。

于洛洛走了过去,在赵廷澜旁边坐下来。

“走开——”赵廷澜头也没抬。

“我就陪你坐会儿,我不说话,不会弄出任何动静儿。”于洛洛轻声道,又补充了一句:“我,我这次连厕所都不去。”

姜可和保镖们远远盯着这边的情形,直到,一分钟后赵廷澜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才喘出口气来。

美国时间夜里的时候,医生终于带着一众人从重症病室里出来,于洛洛跟着赵廷澜第一时间站起来。

“老夫人的生命体征现在趋于正常了。”医生喘了口气。

两个护士推着车将赵廷澜的外婆推出来,赵廷澜看着外婆惨白的脸,沉声问:“为什么还没有醒过来?”

医生面露难色:“她的各项指标都已经达到最低标准,可是,赵先生,个体病例是很难完全确定的事,我们也无法保证她什么时候醒来,或者……还会不会醒来,抱歉……”

于洛洛感到赵廷澜高大的身体晃了一下,她下意识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看着赵廷澜惨白的脸,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脆弱的赵廷澜,心里难受极了。

她把手心下移,慢慢地,轻轻地,握住了赵廷澜的手。

赵廷澜的手是冰冷的,而他也没有甩开她。反而用力地握住手心里那一团不知道是什么的温暖物。于洛洛的手被捏得发疼,她极力忍住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就这样忍着一直跟着赵廷澜回到病房,赵廷澜在外婆的病床旁坐下,于洛洛也跟着在旁边坐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廷澜手上的力道才终于消失。

他松开于洛洛的手,看着外婆,良久,忽然说:“我小时候是由外婆抚养长大的。”

顿了顿,又道:“十岁才回赵家的宅子里去。之后,只要是学校放假的日子,我都回外婆家去。”

说完这些,赵廷澜再没说话。

于洛洛心疼地看着他,不知道要如何安慰。

凌晨的时候,在飞机上也没有休息过的赵廷澜终于支撑不住,趴在病床旁睡着了。

当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有明媚的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透进来,逆着光,女孩儿俯身在病床旁,用一根细细的湿棉签擦着外婆的嘴唇。

听见声音,于洛洛抬起头,黑而蓬松的长发顺着脸庞垂在一边,她轻声解释说:“护士说可以这样给外婆润润嘴。”

赵廷澜怔了一会儿,才将目光从于洛洛身上移开。又看了看各种检测仪,依然保持了昨天的样子。

赵廷澜直起身,虽然心情依然沉重,却不像昨天那样暴躁,他定下心来,叫了医生进来讨论病情。

在他们在医院待到第三天的时候,某次于洛洛给外婆擦嘴唇的时候,老人家忽然缓缓睁开了眼睛。

之后五六个医生先后给外婆检查,又观测了大半天,终于,在傍晚的时候,主治医生愉快地对赵廷澜道:“赵先生,恭喜您,老夫人的病情确实稳定下来了,她熬过了艰难的一关!”

于洛洛几乎要叫出来,可是这是在病房,她忍住心里的欣喜使劲晃晃赵廷澜的胳膊,与此同时,在赵廷澜的脸上看到了难得的一个浅浅的笑。

“赵廷澜,赵廷澜,你听到了吧……”于洛洛还是忍不住想说点什么,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脱口而出的“赵廷澜”三个字。

赵廷澜怔了一下,已经很久没人这样直呼过他的名字了。

于洛洛看着赵廷澜的表情,猛然一下意识到,自己无意中说了什么。

“赵……赵先生……”她低下头,手也松开了赵廷澜的胳膊。

“你们这年轻人玩儿什么呢?我老人家都看不懂了,都是夫妻了,还叫的这么生分。洛洛啊,到外婆这里来。”病床上的外婆开口道。

外婆虽然醒了,但是之前一直很虚弱,脑子也还没完全清醒,这会儿才缓过来,开口说了话。

“廷澜,你也过来。”

赵廷澜跟于洛洛一起走过去,外婆拉着一人一只手,欣慰道:“还能醒着看到你们真好。”

“外婆,能看到你好起来真好。”于洛洛比赵廷澜嘴甜,话说得也是发自肺腑,想到之前看到外婆身上插着管子的样子,眼眶也有些湿了。

“哟,怎么是个小哭包。”外婆很是乐观,打趣道,“哦,其实啊,廷澜小时候也是个哭包……”

“外婆——”赵廷澜忍不住打断。

“我知道……”于洛洛说话还带着鼻音。

“咦?”外婆忽然举起于洛洛的手看了看,又拉过赵廷澜的手看了看,道:“戒指呢?你们怎么不戴结婚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