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八,凉风至,白露降,寒蝉鸣,转眼已是立秋时节。
未己城郊外一片密林之中,一道金光闪过,一个四方脸的灰袍少年倏然出现。
密林中偶尔穿过的金色阳光照在少年坚毅的脸上熠熠生辉,但这少年却眉头紧皱,神情萧索,几分惆怅埋在心头,说不出,也无法释怀。
少年望向南方,呢喃轻语:“狄姑娘,你会在南院么?”
几片落叶飘过,少年心生感悟,他来此一遭,本意游戏人间,却不料遇到狄蓉舒埋下情根。
回想起天荡山之中的种种情形,狄蓉舒那张普通的脸,却牢牢刻在了那颗已被撕裂的心上,再也抹去不了。
少年神情落寞,终是走出了密林。
……
……
从蟠仙洞出来,倒是未想到传送阵所传送的地方离未己城并不远,但王鲸却想先去趟南院,他想问问,狄蓉舒为什么要离他而去?究竟有什么样的苦衷要与自己恩断义绝?
不过,他还需要一匹快马。
未己城南,一户普通小院之中,王鲸上前轻敲木门。
不一会,便听一声悦耳的女声回答:“来了!”
木门一开,一身绿衣身材丰腴的柳媚便笑了,笑的极为好看,两排珍珠似的白牙明亮耀眼:“主人,你终于来找奴婢了!”
王鲸勉强一笑:“媚儿,近来可好?”
柳媚招呼他进门:“好着呢,奴婢用主人给的银子开了一家豆腐铺子,生意好的紧,这不才过晌午,好几锅的白豆腐都卖光了。”
王鲸进了院子,在院中的小石凳坐了下来。
小院不大,但收拾的十分整齐,东南角一只老驴在拉着磨盘转圈,没人鞭打,也不着急,慢慢悠悠。
一匹黑色的大宛马在小草棚下慢条斯理的吃着青草,膘肥体壮,皮毛光亮,看来柳媚照顾的不错。
“马,我要骑走。”
“主人在帝都怎么样?不在奴婢这歇息么?”
王鲸细瞧她一眼,摇摇头,又忽然发现柳媚已经是初级武者,想来之前传授的功法也一直在练。
柳媚看着满脸愁容的王鲸,心中也有些压抑,关心问道:“主人,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奴婢现在也是武者,可以帮助主人!”
王鲸乐了:“媚儿,我没事。只是有些事要办,要骑马!”
柳媚道:“好吧,主人你等等,奴婢去倒茶!”
王鲸本想说算了,但柳媚手脚利索,已是进屋倒茶去了。
不一会儿,柳媚把老母也唤了出来,对老母介绍道:“娘,这是咱家的大恩人,也是媚儿的主人!”
老母头发花白,身型瘦小,穿一身粗布衣裳,一双老眼中泛着青白,听了柳媚介绍当即要跪。
王鲸连忙扶住老母,笑道:“大娘,你这是做什么?”
老母用一双粗糙干瘪的手握住王鲸,饱经风霜的老脸满是农人的朴实无华:“谢谢恩人,谢谢恩人。”
老母连连道谢,虽然口齿有些不清,但之中的诚恳却是发自内心。
王鲸将老母扶着坐下,喝了口柳媚沏的粗茶。
“大娘,您的病好些了么?”
老母笑的质朴开心:“好些了好些了,吃了郎中开的药,腿脚方便了,也能在家中干些轻省活,就是这双老眼是越来越不灵了,半截身子快要入土的人了,也没啥在乎的,只要看着媚儿和小毛有了依靠,也就放心了。”
王鲸想到柳媚还有个弟弟,便问怎么不见。
柳媚道:“小毛去念书了,下次再让他见见主人。”
王鲸笑道:“你的弟弟也是我的弟弟,我传你的功法,也要让他修炼些,将来好不被人欺负。”
柳媚道:“娘不让弟弟学武。”
“这是为何?”
老母道:“其实媚儿还有一个大哥,当初就是学了武,投了军营,没几年就死在沙场,连媳妇也没取,孙儿也没有,若是小毛也像他那野哥哥一样,谁给柳家传宗接代?”
老母嘴上虽怪着大儿,但老眼之中已泛着泪光。
当初神将庞傲天统领百万雄兵征战七国,连年战火不断,苦的正是这些百姓。
多少人在战争中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即便现在表面安静,谁又能保证下一场仗在什么时候打起来?
大武皇廷第一神将,屠尽天下人帝……王鲸冷笑,不如叫天下第一罪人好了。
庞傲天一死,过不了几年,这仗还是会再打的。
感怀一番,王鲸却也没有办法。
从体内拿出一百枚兽魄,收拾好心情道:“媚儿,这一百枚兽魄你留下,好好炼化,对你的进境极有帮助,我还有要事去办,就不多呆了。”
柳媚自是喜极谢恩。
老母却非要挽留他吃饭,王鲸心系狄蓉舒,委婉推脱一番,老母才做罢。
牵了黑色的大宛骏马,王鲸神情萧索的走了。
柳媚看着他落寞的背影,亦有些黯然,只在心里暗暗祈祷:老天保佑,主人一定要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
秋雨淡然飘落,带着些许悲凉冷意,湿了秋风与马上人的衣衫。
绵绵细雨中,黑色大宛马一骑绝尘好似泼墨,马上人神情落寞,面部泛着一层晶莹的水雾,却分不清是雨是泪。
八月初十,落雨城武师南院的朱红大门之前,一个相貌俊美的少年带着仆仆风尘翻身下马。
大宛马狂奔两日未停,马脸也露出一脸倦意,鼻孔之中不断吐着白气。
王鲸将黑马栓起,上前敲了门。
一个老头开了门,见王鲸样貌穿着,知是总院弟子,便问:“有何贵干!”
王鲸亮了陆寻令牌:“我来此是找一个叫狄蓉舒的。”
老头眯眼想了半晌说:“这里的武者老朽都知道,没有叫这个名字的。”
王鲸不信。
老头也不多说,领着王鲸到了弟子登记处查询一番,确实未找见狄蓉舒的名字。
王鲸心下更是黯然,既然人未找到,也不好多做停留,便致谢告辞。
出了南院,牵起大宛马也无心再骑,只在大街上踱着步子。
狄蓉舒,你究竟在哪里?
虽然只是几天相处,他不信狄蓉舒对自己没有感觉,他更不信对方会这么决绝。
可天大地大,茫茫人海,要到哪里去找呢?
王鲸第一次感觉到了绝望,难道,这一辈子再不会相见了吗?
三生九世,唯愿得君一人。
王鲸又想起在天荡山的种种情形,胸口便不自觉有些发闷,随便找了家小酒馆,醉生梦死的喝了一番,吐了三次,但仍缓解不了半分抑郁。
这一醉,便是三天。
三天后,王鲸翻身上马,返回帝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