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异乡的寂静的夜里,连一点光都没有,满目的漆黑,范无双的心开始泛疼,就像是有一根细细的针扎着她一样。
“他小时候……”范无双嘴角轻轻泛起一丝笑,声音轻而柔,在这无比安静的夜里也清晰无比。
“深深刚出生的时候才五斤多,有点儿小。那时候我带着他跟陆时挤在小公寓里,我是新手妈妈,陆时也是新手阿姨,我们两个轮流带他,他倒也不怎么哭,乖得很。”
“看得出来。”陆北也笑了一下:“陆深现在依然挺乖。”
“再大一点么,倒是比较难,因为我和陆时在进医院实习了,我在神外,陆时在心外,时间上没有学生的时候那么自由,于是就给深深找了保姆。”
范无双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些伤感:“现在想想,当初应该我自己带他的。他从小并没有享受到什么母爱。到了上学的年纪后,我又把他送到寄宿的幼儿园、寄宿的小学。”
深深长到现在乖巧安静的模样,跟他从小缺失父爱,并且极少享受到母爱有极大关系。他十分敏感,小小年纪就知道把心事藏在自己心里。到最后生病。
夜是那么静,只有他们俩清浅的呼吸声音,范无双转过了身,她一字一顿终于说到:“两年前,我不应该回来。”
她后悔了,过去八年,她心底里那一点快要腐烂的爱意根本不应该拿出来见光,她是胆小鬼,即便回来最终还是不敢面对陆北,她最终还是没有出现在陆北面前,但是又选择了布桑,这一座离申城最近的城市。
她是软弱的人,不敢见却不想走。然后把自己的小孩都拖累了。
范无双心底里酸涩无比,几乎要落下泪来,但是她拼命忍住了,她只是深吸一口气说:“我不该回来的。”
她这样子强调,陆北这种人,心里顿时如同明镜一样,前因后果串联起来,就知道了她在说些什么。
范无双曾经为了他回来,但是陆北听到这一个信息脸色却沉了下来。因为有什么用呢?现在范无双后悔,她说了两遍,她不该回来。
两人不再说话,同床共枕却同床异梦。
第二天大清早,陆北和范无双都醒得很早,警方已经得知崔汉才的消息,并且当地警方已经派出了人来围捕那个叫做艺姐的女人。
中午十二点,所有人都在等这一刻。
范无双手心里都在发汗,她像是回到了第一次上手术台的时候,也像是回到了很久之前在大学课堂里给一群老外演示ppt的时候。那样子的紧张,又那样子想要大干一场。
她在等,在等亲手抓住那个女人。
霍瑜的人留在了酒店,陆北和范无双吃完早饭就随着便衣出发了。昆明的早晨,太阳已出,路上车水马龙,马路上的公交车也挤满了人,正是上班高峰期。
范无双看着迟迟不动的长龙,心里面有些着急。陆北大概是看了出来,就清了清嗓子道:“一定会抓到的。”
他坐在车里,说完这句话然后闭目养神,让人觉得他无比笃定。他脸色平静,似乎已经稳操胜券。
范无双正襟危坐,没有答话,于是陆北伸出手就拉了她一把,她不由自主就往后靠,整个人贴在后座上,她侧过脸就几乎贴在了陆北的身上。
“别那么紧张。”他沉声而道,一双锐利的眼依旧闭着。
车子终于动了,缓慢地爬行到辅路之后终于顺畅了,他们几辆车间隔开来,接二连三地到了昆明火车站。
便衣在火车站部署,陆北和范无双被安排在安保中控室,和警队队长一起坐在一大片的监控面前。
所有人都严阵以待,等待12点的来临。
随着火车站的人来来往往,越来越多,时间也慢慢逼近12点。崔汉才坐在候车室里,在一条开往丽江的线路前面等待。
范无双紧紧地盯着他,盯着屏幕上那个小小的黑点一样的人,她双眼几乎一动不动,眼中又散发着光,她的背脊上都开始发汗,她死死地咬着嘴唇,所有的事务好像都不见了,就剩下了屏幕上的那一个人。
中控室里有一个挂在墙上的时钟,“磕哒磕哒”清晰无比地走着。
然后,“啪嗒”一声,十二点准点到了。
崔汉才站了起来,他向四周环顾,然后就那么站着。
警队队长从对讲机中收到消息:“还没有出现。”
没有出现,这个艺姐要买迟到要买就是食言了。
“继续。”队长吩咐。
为了引出这个艺姐,队长甚至把自己家四岁多的女儿都用在了工作上,他女儿此时此刻就站在崔汉才的身边,装作又一个等待被交易的小孩。
“磕哒磕哒”时钟在尽职尽责地走,陆北站了起来,他的一只手无意识地搁在了下巴下,眼神从未离开过监控屏幕。
十五分钟之后,对讲机里传来声音:有个大学生样子的女的在接近崔汉才,看得出来他们是认识的。
范无双立刻就站了起来,几乎是要扑到屏幕上,她看到了,一个年纪轻轻,穿着一身连衣裙,身上背着双肩包的女孩子,一个非常像大学生的女孩子。
这个女孩子一步一步地走向崔汉才,然后她站在了崔汉才的面前,甚至碰了砰小孩子的肩膀。
她就是艺姐。
然后,队长一声令下,便衣警察就从四周一下子围了过来,当场便逮住了这个艺姐。
陆北立刻就冲了出去,范无双紧随其后。很快,他们便见到了艺姐真人。这真的是一个小姑娘,盘查了身份证,真名叫陈艺,才二十三岁,却已经干这种伤天害理的勾当了。
在被抓住的那一刻,陈艺立刻就哭了,她哆哆嗦嗦地问警察:“我是大学生,我没干什么坏事,你们干嘛抓我?”
无人应答,警察沉默将她拷住,带上了警车。
陆北那一刻就跟队长说:“我和孩子妈妈要求一同去警局。”因为提前打点过,队长没有拒绝他们。
扣下陈艺之后,崔汉才也被带到了警局,两个人同时做的口供,崔汉才胆小怕事,很快就招了。
他后来交代,自己认识这个陈艺是牢里的一个哥们介绍的,在陆深之前,他还做过两次这种生意,一次是一个两岁的小女孩,另外一次是刚刚出生的男孩。两次都经过陈艺成功脱手,并且拿到了十万块钱。
而他很快就在赌桌上花光了这十万块钱,他想着翻本,于是便又把主意打到了孩子身上。崔汉才在校门口看到陆深一个人的时候就起了意,而这个孩子不声不响地让他拐地非常顺利。
陈艺跟他说过,必要的时候可以做一些伪装。于是他给自己化妆带头套,甚至穿了裙子,而陆深本来就长得像个女孩子,一装扮别人甚至看不出来他以前的样子。
崔汉才在最后支支吾吾地说:“那孩子是傻的,所以很顺利。”
陆北和范无双就站在审讯室外,他们从单向玻璃里看到只是崔汉才被抓到事发后的胆小和恐惧,却没有反思和忏悔。
拐卖儿童三人以上,情节特别严重是要处死刑的,这崔汉才是法盲,犯了这么大罪还以为跟他之前盗窃一样。
这个世界上,无知是多可怕。
相对于崔汉才的老实交代,陈艺就显得有些不配合了。公安系统调出来的结果显示,陈艺是本地人,高中学历,之前并没有犯罪记录。
但是从她老套娴熟的回应,并且她甚至都叫崔汉才怎么伪装的事实来看,这个人一定不是初犯,只是之前她没有落网。
陈艺长得清秀,二十三岁就在市中心买了一套一百二十坪的公寓,父母双亡,家里还有一个上高中的弟弟,弟弟在姐姐有钱之后,上学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学习成绩差得一塌糊涂,在学校打架滋事,惹得学校要劝退他。
在整个审讯的过程之中,陈艺秉持着非暴力不合作的姿态,她嘴巴闭得很紧,和案件有关的信息之外她一律不回答。
范无双拳头紧握,她忽然理解了,陆北将崔汉才打出血的心情。而这个时候陆北当着大家的面就打了电话:“去请一下陈艺的弟弟,在市中心的高中。”
霍瑜的人十分激灵,当即就答应了下来。
陆北脸色冷淡,眼神却无比锐利。
范无双知道,十年过去,他是一头凶狠的猎豹,是一头嗜血的狼,他终于伸出了自己的爪子。
在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里,陆北就接到了回话,他带着范无双出了警局。而范无双跟在他的身后,就看着他有力地一步一步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