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四章 斜刺里杀出个老腐男(1/1)

南沐皇宫内城,太和殿上,关乎众群臣各自利益及南沐政局走向的撕逼大战终于拉开序幕。

景和帝秦允一日之间似乎变得苍老脆弱无比,萎顿在龙椅之上双眼黯淡,心思也不知到底停留在哪个旮旯拐角,而一众文官武将已是列班两旁,人人肃穆,个个惊心,气氛压抑着沉寂着。

南沐政局被一众有事儿没事儿的官宦们酝酿着,不在沉默中爆发便在沉默中消亡,只有蜷缩在殿角的史官,面色平静忠于职守地记录着朝堂上发生的每一个片段,每一幅篇章。

知枫作为外国友人,段凝眉作为无官无爵的闲散游民,此二人外加坚定不移紧紧搀扶搂抱着知少爷的翠娘,三个身份各有玄机的男女却不知该排在哪个队尾,最后只好孤孤单单矗立在大殿中央,傲娇着寂寥着。

醪青和夏侯皓月此时也是再不能赖在景和帝身边,大内总管内侍省监规规矩矩退到旁侧几个宦官所在角落,而挂着名医头衔的夏侯老汉,则是被景和帝强行留在龙椅所在的平台侧后方,屏风遮挡羽扇小凳,这安置端得奇葩可笑。

忽图圣教玄羊大祭司傲然挺立于闲职列班序列之首,身后跟着一众退休离休的老干部们,什么列侯国公的,什么打盹流哈喇子的,反正这些都是世家贵胄们祖爷爷级别的存在,平日绝壁不会参和朝政过了气的牛掰人物。看来群臣也是被各种真的假的小道消息吓怕了,甭管有没有用,都把自家老祖宗请来戳到此处,管他发不发声,哪怕镇镇邪气也好。

玄羊看到半晌无人开启话题,而景和帝也是一副半死不活的衰象,便顾不上什么君臣礼法,首当其冲开声奏道,“启禀吾皇万岁,现下群臣已是齐聚太和殿,今夜所议之事可否任由众位大人启言?”

按说玄羊大祭司乃是方外之人,以往偶有列班听闻朝议也是应个景儿的存在,犯不上出头立标,甚至曾经还有过众臣争论到热火朝天,人家大祭司站着鼾声如雷的段子。只是今夜之事非同寻常,既然没人主动发飙蹚浑水,说不得老玄羊只好自己先抛个砖引点玉啥的。

景和帝听闻,勉强敛巴敛巴内心里如何救治自家剧毒的盘算,随声应和道,“诸位卿家,但请畅所欲言,朕这里准奏便是!”

要不说这景和帝秦允当不得大事,一旦遇到劫难立马变成脑残和懦弱的典型呢,您了都没说要朝议啥事儿,也没听见群臣奏点啥该说不该说的,随口来个‘准奏便是’,这个,群臣也是无语,准你老秦家大头鬼啊。

玄羊无奈,再次轻咳一声,“起奏陛下,闻听段荆南段太傅有辱斯文,冒犯贵妃娘娘,可有此事?若是仅以段太傅一时失礼之举而定其大罪,余深以为不妥,小小疏漏便罪国之栋梁,恐寒了朝臣士族之心啊…老夫请奏吾皇,念段荆南老迈力衰,行动不便,又或恐老眼昏花分不清事物,陛下下诏斥责一番,令其面壁思过也就罢了…”

大祭司玄羊这番话说的有水准,‘有辱斯文,冒犯贵妃’比起‘把持朝政,祸乱宫闱’那罪名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差的要不要十万八千里那么远!

有辱斯文,冒犯贵妃,多说了廷杖十下,罚个一年半载俸禄,降个三两级官衔纯属意思一下给皇家一个脸面,而要论把持朝政,祸乱宫闱,那可就变成掉脑袋诛九族的大逆不道,罪过大了去了!

玄羊话里话外的,再给段太傅老人家安上老眼昏花,分不清事物,行动不便也许还有点脑梗小儿麻痹啥的病状,人都这样了,还祸乱啥子.宫闱。若是说人家礼法不守,那也是老段没看清是谁,把贵妃当小丫鬟了嘛,再加上老胳膊老腿儿,行为不受大脑控制,指东打西的,这个,冒犯娘娘也不是本意,纯属意外纯属意外啦!

玄羊此言一出,那就是彻底要给段荆南段太傅洗清罪名平反昭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节奏,要不还得说人忽图圣教的大祭司,主持祭祀昭告天地的次数多了,给人开脱都显得辣么有水准!

只是还没等玄羊好好回味一下自己方才所言多么流畅,自家姿态摆的多么庄严神圣,也还没等段氏阵营众人点头捋须随声附和,殿下便有一人猛然高声怒喝,钻出一出头鸟来了!

“大祭司此言差矣!”,御史中丞,银青光禄大夫张九阁从文官列班中闪出,拱手冲景和帝深施一礼,转向玄羊道,“自古天为父,地为母,君为纲,臣守常,仁、义、礼、智、信乃是作为臣子必须时刻牢记于心的道理,更枉论男女授受不亲,相对谈吐需隔丈远,凡事当严遵古之礼法教诲!”,众人只见这张九阁整理衣襟,摘下官顶,忽然跪倒在地冲着景和帝连连叩首,同时哭天抢地起来,“礼法不遵,国将无序,遵而不罚,国将无铏,老臣恳请陛下,定当严惩段荆南此等犯上忤逆之举啊!”

一霎那,满大殿都是张九阁声嘶力竭的哭号之声,众人瞬间只觉阴风惨惨,后屁股到前喉结一阵阵发冷,这,这怪蜀黍要是撒起泼来,功法恁地深啊!

景和帝秦允冷汗那个流啊,瞠目结舌。

兵部尚书齐落叶,礼部侍郎唐温糖、大理寺卿赵莫非、御史中丞闫木检等一众亲段氏的朝臣,以及中书令田明远、镇国大将军刘林静、太常卿程劲草等一系列攥着劲儿惦着收拾段荆南的反派们,都是…那个醉了!

缘何?只因这张九阁乃是两不沾的中立角色,并非隶属于对峙的二派中人。

张九阁,四代古礼世家出身,一生刚正不阿却为人处世迂腐守旧,既蔑视摧眉折腰事权贵,也不会散尽家财扶危济困,说白了就是一个凡事都得翻开小红本,找找圣贤语录,墨守成规,刻板教条,顽固不化的老夫子。

人家世间大儒,才识渊博诲人不倦只是一方面,那都需要与时俱进跟得上时代潮流,方能屹立当代数十年不倒,像这张九阁般只知道遵循远古圣人教导,只按照先贤拍脑门定下的规矩办事的奇葩,当世五国也就仅此一家。

古礼世家,说句那啥的话,那可是每月上床几次,啥时候可以行房事,每次多少时间,都有着严格规定,都要看黄历定日子的,端不是知少爷等一般腌臜俗人可以理解的高大上存在。

大祭司玄羊出招,还没等对方阵营田明远等接招,御史中丞张九阁便迫不及待闯将出来,立意维护古礼法的道义,直让憋着劲儿暗斗的双方哭笑不得。

依田明远等人的想法,这次朝议,不管怎么说也要给段荆南定下大罪,即便不能砍头诛族,也要让段老汉连降十八级,当个保长里正长亭卫啥的,一撸到底,借机把段氏一脉打得不能翻身。

只是单单依靠‘违背礼法’上做文章那是远远不够,说破天去也只能让老段连降三级,大不了袒胸露怀负荆请罪,或者游街示众,被砸点臭鸡蛋烂柿子之类,伤不了元气。要想一锤子将其打倒,必须要和‘把持朝纲’的罪名扯上干系,连带着将‘违背礼法’升级成‘祸乱宫闱’,最好弄得跟贵妃娘娘通个那啥,有点私情才好,否则眼下的些许优势都是浮云,没看人家段家闺女都是忽图圣教灵女了吗,没看一众支持者等闲拥趸们都是虎视眈眈要为自家主子拔怆吗,这点力度怎么能够!

而反过来,段凝眉、玄羊等段氏代表却也是满心膈应,对这张九阁暗恨不已,你说你一个无帮无派的闲云野鹤般人物,不在自己家里搂着十九房小姨太算准日子嘿咻嘿咻,你跑这朝堂凑的哪门子热闹,来就来吧还急赤白脸当先发难,人老段是抢你老婆了还是掘你家祖坟了,有这么苦大仇深么?

虽说没扯上什么把持朝纲颠覆政权之类吓死人不偿命的大罪过,单就礼法而言,您了定的逼格也忒高了点吧,‘犯上忤逆’?再说的狠点就成了视君不父,为臣不子了,就这一条也该让段太傅段老汉吃不了兜着。即便算不上渎职受贿啥的职权上失举,免不了官本位,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要是按照南沐律法条例,怎么也得归口到‘蔑视君王权威’这一条了,弄不好当堂杖责一百,活活就会把人段老汉给打得归了西,你说你这不屁憋得没事找抽嘛!

各方势力,包括对峙双方,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中立派和浑水摸鱼的有心人,这下都没谁吭气儿了,嘿嘿,这倒好,你没看人老张头都摘了官帽,把满头白发的脑瓜都碰得血呼啦查了吗,眼见得一个和段太傅死磕的节奏,谁还没事凑上去找挨骂,谁不知道老张头说起古礼法来,能把唐僧羞愧死,能让孙大圣躲在猪二哥怀里哭泣?

于是待到两人发言完毕,朝堂之上除了张九阁那一声声惨绝人寰的头槌地之声,太和殿再次陷入死一般沉寂,尼玛,却道天凉好个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