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发现大小姐这几天有些不对劲,不太搭理人,时常发着呆就突然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或者露出满脸崩溃,生无可恋之类大受打击的表情。

不明神秘兮兮的对唐非说:“我觉得大小姐中邪了。”

唐非没搭理他,不过真的有点担心卓文静,她这几天的确有些不对劲,问她只说没什么,不再像以前那样什么话都对自己讲。

他有点迷惑,有点失落,然而更多的还是对卓文静这种状态的担忧,想着她是不是遇到了不开心的事情。文弗找她谈话的内容卓文静都和他说了,虽然她半真半假的抱怨娘亲真是冷漠无情自己好可怜什么的,但情绪还好,所以应该不是因为这件事,最有可能的就是那天他们俩分开之后发生了什么。

唐非犹豫着要不要去找时彦问一问。

卓文静呼啦啦摇着蒲扇走过来,口齿不清的对他们两个说:“收拾一下,下午去马场。已经和我爹娘打过招呼了,我们可以住一晚上再回来。对了,寇师父一起去。”

寇师父叫寇平,京兆府校尉,三个小的都跟他学过一点拳术,虽然唐非和不明两个学的惨不忍睹,经常被没耐心的寇师父揍,不过还是很高兴把寇平当师父看待。到了年末有师父的好处就展现出来啦,“师父”给的压岁钱必须比别人多,而且寇师父万年单身汉,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对几个小孩和他揍他们的时候一样大方不手软。

不明欢呼一声,高兴极了,他等这一天等了好久,大小姐终于要兑现她的诺言,带他出城放风啦!他一刻也坐不住的跑回去收拾东西。

唐非没有什么要收拾的,看了眼卓文静,觉得她状态还算正常,便继续拿着刀雕刻木头。

一些精密的机关唐非一般是躲在房间里完成的,简单的他通常会随身携带,有空就动两刀,当打发时间的娱乐。卓文静见怪不怪,很随意的看了他手上的东西一眼,是个万花筒一样大小的圆柱体,表面的雕花才刚开始做,看不出是什么图案。

卓文静舌头顶着口腔里的盐津梅子换了个位置,咽了下口水:“小非。”

唐非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睛干净水润,安静的仰望她的姿态柔顺又无辜,嘴角微微翘着,脸上写着“怎么啦”,乖乖的等着她说话。

嗯,这种猝不及防被萌到的感觉。

“……不,没事,我回去收拾东西。”卓文静“咕咚”一声咽下带核的梅子,眼神迷蒙的踩着轻飘飘的步子走了。

唐非困惑脸。

本来预定下午太阳没那么大的时候再出发,小孩子没耐心,过一会儿不明就要来问卓文静一句“大小姐什么时候走”,卓文静被他烦的整个人都抓狂了,只能叫上兼职车夫保镖以及保姆的寇师父提早出发。

时彦穿着从头到脚都只有一个“贵”字可以形容的常服从大门内走出来,看到整装待发的一行人略诧异,目光在卓文静唐非不明身上转了一圈,和寇平打招呼:“寇校尉。”

寇平抬眼,看到这位年轻的上司,并没有多恭敬,还是一副双手抱胸眼睛半睁斜靠着车门的懒散模样:“时大人。”他上下打量时彦一番,“大人这是要回去?”

时彦原本已经迈开的脚步不得不停下:“是,正要回家。”

寇平点点头:“哦。”

两人面面相觑。

时彦和寇平就算在工作中也鲜少有交流,更何况是私底下,怎么都觉得不自在,冷场了也挺尴尬的,就这么走吧总觉得不好,于是他略一迟疑,客气的问:“寇大人这是要去哪里?”

寇平午睡一半被孩子们闹腾起来,左眼困,右眼还是困,一脸无奈的说:“陪他们几个到马场玩啊。说起来明日沐休,时大人有安排吗?”

时彦大概有点意外寇平会问自己这个,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了一会儿才有些不确定的说:“早上应该会在家中读书,上午陪祖母说话,下午和晚上看卷宗。”

寇平:“……哦。”

卓文静说出了寇师父内心的真实想法:“听起来好无聊的样子。”

寇平:无聊到爆好么!相比之下一到沐休日就约三五损友打猎喝酒调戏漂亮姑娘偶尔兴起对月吼上那么两嗓子的他都不好意思说“没意思”这三个字。

寇师父表示完全不懂你们这些文人,果然还是做粗人莽汉自在,嗯。

时彦用冰雕般的冷脸来掩饰他的窘迫,假装没听到卓文静的话,生硬的说道:“如果没事,本官先告辞了。”

寇师父站直了身体:“大人慢走。”

时彦微微一怔,抿了下嘴唇,神色冷淡的点点头,转身离开时眼中却不由自主的露出一抹沮丧的神色。

“对了,时大人!”卓文静追上去,“我能问下案子的进展吗?段小花那边有没有查到什么?”

时彦停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高兴,这些天他都没见过卓文静,还以为她已经把这件案子抛到脑后去不再管了。因为案情几次有进展都多亏了卓文静提供的线索,他对卓文静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怀疑到后来的另眼相待,假如卓文静对整个案子只有三分热度,说放弃就放弃,他失望的同时,也会为大人感到可惜。

他当然很乐意与卓文静分享案情,只不过实在没什么有用的东西。

“我到工部问了,他们的确收上来一只斧头和一个完好的铁锅,不过已经融了,所以没办法证明到底是不是段小花家里的。”时彦有些苦恼,“段小花那边什么都查不到,死者的身份还在排查中,目前为止没有结果。”

也就是说,案子陷入了僵局。

虽然对段小花那边什么收获都没有有些意外,不过卓文静也没指望案子一下子就能破了,她理解的点点头,安慰时彦:“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着急也没用,时大人不用把自己逼的太紧了,趁沐休好好放松一下吧,谁知道会不会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时彦听她最后念的两句诗仔细品来着实奥妙无穷,颇为惊讶,不知道卓文静是从哪里听来的,他竟然闻所未闻。经卓文静提醒,他也明白自己是有些急躁了,的确该静下心来好好地放松一下,迟钝的点了点头:“多谢大小姐。”他好奇的问,“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不知这两句诗出自何处?”

卓文静有些无语:“忘记了在哪里看到的,好像是个叫陆游的诗人写的。”她怕时彦追问,连忙道,“我得走了,寇师父等的不耐烦了。”

寇师父双手抱胸懒洋洋的靠着马车站,好像是有点不耐烦。

时彦冷冰冰道:“抱歉,打扰了。”

寇平:“……”

卓文静他们要去的马场是朝廷的,只对官员及其家眷开放,不过平时过去骑马的人很少。卓文静也有很长时间没来了,连什么时候换了个马倌都不知道。

新来的马倌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瘦瘦的,皮肤微黑,脸还有些稚嫩,接人待物却显出几分成年人的圆滑和世故,又有着少年人的机灵,比以前的那个会来事。

马倌给他们几匹马,寇平的一看就威风凛凛,和他的体格十分相称,另外三个的马看上去更加温顺体型也小一些。唐非和不明骑上去慢慢的在草场上遛着,卓文静另外挑了一匹像样的,马倌一看吓了一跳:“小姐,这匹马性子烈一些,怕不好驾驭。”

“没事。”卓文静冲他摆摆手,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催动身下的骏马猛地冲向了广阔的草场,别说马倌了,小淑女似的慢悠悠的遛马的两个男孩子都被她野性十足的跑马方式给吓了一跳,这一人一骑倒真是契合了“脱缰的野马”这个形容。

这是卓文静的发泄方式,从战场回归平常的生活是个极其漫长并且艰难的过程,小的时候什么都不能做,压抑的很辛苦,所以她年幼时期的性格在卓君兰和文弗看来最古怪,可以说是喜怒无常。后来她长大一些,有了自己的房间,偶尔会在夜里溜出去把速度发挥到极致疯跑一个晚上,再然后就是靠卓君兰手头的各种案子来分散注意力,还有就是骑马了。

卓文静骑在马上的样子就像旷野的狂风一样肆无忌惮,旁人看来就是特别野不怕死的那种,看的人心惊肉跳,就怕她哪天从马上摔下来。好在这种情况从来没有发生过,她自己有分寸,也不容许这种事情发生,实力过硬,只是看着给人一种很惊险的感觉罢了。

她跑够了才把速度放慢,策马绕着草场小跑。远处寇平正在教不明怎么蹲在马背上,不明撅着屁股颤颤巍巍的尝试,样子很搞笑,唐非在一旁无声的笑着,肩膀一颤一颤的。

目光再往远处,马倌身边多了一个女孩子,卓文静看着眼熟,觉得有点像段小花,不过段小花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就算来了也进不了的吧?她觉得奇怪,走近了一看还真是段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