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嘉言个子看着高，抱起来却着实不费力。

看来以后得多喂他吃点东西了，林煜出神的想着。

“林煜！林煜！”谢嘉言叫了半天才看见林煜抬起头看向自己，他举着抹布，“快快快，把我放下来。”

两人协力将家里的各个角落打扫了个七七八八，使这老房子看起来像年轻了十岁，处处散发着皂角的清香。谢嘉言活动着酸痛的肩膀，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又看向林煜，问道：“这都快到饭点了，叔叔阿姨怎么还没回来？”

林煜啧了一声，“等我打个电话问问。”

谢嘉言嗯了一声，他指了指厨房，“那我先去洗点菜。”

护士熟练的将针头埋入病人的血管，看见有暗红的血液自管中倒流而出，她利索的扯下一的胶带，固定住细小的输液管。她调了调液体的速度，又确认了一遍其他仪器是否正常运转，才终于起身，看向一旁的林母，“程姐，今天真是辛苦你了。”

林母摇了摇头，说了声“都是应该做的。”

她看了眼窗外，已经是华灯初上。她在医院与同事们一起忙活了大半天，终于让全部被送进来的工人们平安的躺在病床上。林母将摘下的口罩揣进口袋里，她扫视了一眼房间里睡着的病人们，低声的嘱咐着一旁的护士。余光却瞥见病房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细小的缝隙。

门后是一个孩子的稚嫩的脸庞，小孩身上穿的破旧，脸上却干干净净的，颊边透着被冷风吹出来的红。对上林母投过来的视线，他往后瑟缩了下，又躲到了一旁。

林母心里有些在意，她将注意事项与护士交待完后，衣角一扬，转身朝门口走去。她一把将门拉开，探出头向左右看了眼，果不其然，那孩子就在一边蹲着，近距离才看得出这是个小男孩。林母蹲了下来，“小朋友，你在这里做什么？”

看林母表情温柔，那孩子胆子也大了起来，他绞着衣服下摆，怯生生道：“我找爸爸。”

孩子的父亲就是被脚手架砸到的民工之一，如今正在病床上躺着，林母将孩子领进去，让他在床旁的椅子上坐下，又从饮水机中接了杯热水递过去，问道：“你妈妈呢？”

病床上的男子悠悠转醒，恰好听见林母的问话，他带着呼吸面罩，吐字含糊不清，“他妈妈……难产去世了……”

饶是医院里见惯了生离死别，林母看着眼前的幼儿，却还是觉得心疼，她摸了摸孩子软塌塌的头发，听见那民工在一旁问自己，“医生，我这手……以后还能使吗？”

“能，”林母说道，她细细的给工人说了一下他的伤势，最后道，“不过你这年肯定得在医院里过了。”

“医院里过也好，医院里过也好。”麻药药劲过了，疼痛逐渐泛上，床上的工人嘴角费力的扯出一抹笑来，“老家里没人，兄弟们都在医院，热闹。”

林母微笑着站在孩子身边，突然感觉到口袋里手机的震动，她冲两人道了个别，走到病房外面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喂，老林？”

“你什么时候好？我跟念念现在在你们医院门口。”

“哎呀，”林母将手掌放在衣服上搓了搓，“你们怎么还来接我了。等一等，我这就下去。”

她那边电话刚挂，林煜的又打了进来。林母笑着摇摇头，她接起来“你们父子俩商量好的是吧？”

林煜有些莫名，“我爸也给您打电话了？”

“可不是，刚挂。”林母走进办公室，将白大褂脱下挂到衣柜里，她耳边夹着电话，“怎么了？”

“没事，就问问您什么时候回来，用我去接您不？”

“不用了，你爸跟你姐来接我了，我们这就回去。你先把饭煮上，等我回来炒菜。”

“行，路上注意安全。”林煜答应着挂断电话，看谢嘉言一溜烟跑过来，他抬手揉了揉对方的头发，说道“他们现在往回走了，你要不先去我床上躺着休息一会？”

谢嘉言配合着打了个哈欠，“行啊。”

林煜的房间似乎比一般男孩子的看起来更加简单和单调。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一张床和一个带书柜的书桌，墙上挂了几张奖状，桌面上空荡荡的，跟房间一样整洁。

“我高中住校，大学去了外地，所以没怎么在家住过。”林煜解释着，他上前将被子掀开，回头冲谢嘉言道，“你先睡会儿，等他们回来我再叫你。”

谢嘉言点点头，整个人缩进了被窝里，等听见林煜关门的声音，他才慢慢把头探出来。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屋子里一片昏暗，谢嘉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来。林煜所言非虚，这个房间里没有一点他的味道，更多的是这个家里独有的沉木香气，充满岁月感，又让人觉得安心。

让他不自觉的想到林母覆在他肩上的手，想到林父刻板却又暗带关怀的嘱咐。

真好啊。

“对了……”他突然想起什么，突然从床上坐起来，张口喊道，“林煜！林煜！”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林煜一把推开房门，声音紧张“怎么了？”

谢嘉言看见对方急匆匆的模样，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那个……你回头陪我去给叔叔阿姨买点礼物吧。”

林煜没想到对方叫他就是为了这个事儿，他有些无奈的抱着胸倚在门边，“知道了，你这做的比我亲生儿子还好，怪不得我妈这么喜欢你。”

见谢嘉言还歪着脑袋像是在盘算着什么，他走上前，一把将人推到床上，又用被子将人盖住，“我刚也想给秦阿姨她们买点东西，改天一块去挑。你先睡会，不急。”

谢嘉言听话的闭上眼睛，感觉到身边人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又睁开眼，“你咋不出去。”

林煜牵过书桌前的椅子，往上一坐，他翘起二郎腿，“你睡着我再走。”

“……行吧。”谢嘉言无奈的叹了口气，他翻了个身，没多久，林煜就听见他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他上前将少年身上的被子压实了些，才转身走出门去。

*

程念念按了下喇叭，从窗子中伸出手去，“姑姑，这边！”

林母挎着包，迈着步子从远处小跑过来。她带着一身寒意坐进车里，车内的暖风如春风化冰般，唤醒了脸上每一寸冬眠的肌肤。她小口哈着气，将门砰的关上，“久等了久等了。”

“我跟姑父也刚到不久，”程念念缓缓将车驶出停车场，“林煜呢？”

林母道，“跟小谢在家呢。”

程念念疑惑道，“小谢？”

“是他的学生，”林母笑着说道，“小伙子人挺好的，特别懂事，对吧老林？”

林父，“恩。”

程念念哟呵一声，“小鲜肉啊，那我得见见。姑，给我透个底，帅不帅？”

“你这姑娘，一天到晚没个正经样。”林母攀着椅子背轻轻打了程念念一下，随后说道，“挺帅的，精神。”

程念念：“嘻嘻嘻嘻。”

林父朝两人投去无奈的一瞥，见林母脸上漾着笑意，他才开口问道，“都没事了？”

知道对方问的是什么意思，林母点点头，“都救过来了。就是……哎。”她话说到一半，止不住的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姑姑？”

“有个孩子，我挺放心不下的。”林母顿了下，将事情娓娓道来，语毕，她摇了摇头“都是可怜人……”

林父听后沉默了瞬，“回头没事多来看看吧。”

“是呢，我也是这个想法。”林母点头，她嘀咕着，“不知道小谢今年怎么过，要是他父母今年

不回来，就让他在咱家过年算了。”

林父也有这个意思，他应了声，“人家孩子可能还有安排，你回去问问他吧。”

正是下班的高峰期，一眼望去，路上红灯连绵一片，三人磨蹭了半天，才回到家里。

听见开门的声音，林煜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几步走到玄关，将拖鞋在地上一一摆好，笑着打了声招呼，“回来了。”

林母换好鞋子，抬起头后吓了一跳，“哎哟，家里怎么成这样了。”

“我跟小谢下午闲着没事，就做了做家务。”林煜将林母手中的包接过来挂到一旁，“菜在厨房都洗好了。”

“行，那我下去炒菜。念念，你先在沙发上坐会，看会电视。”林母招呼着，她四处张望了下，“小谢呢？”

“他累了，我让他先在我那屋睡会。”

林煜有些洁癖，别人不知道，林母却是极为清楚的，她愣了下后回过神，想着这两人的关系真是好，嘴上说着“真是辛苦人家孩子了……行了，你们等一会，菜一会就炒好。”

程念念抱着在她怀里挣扎的阿木，“阿木乖乖，我还给你买过小罐头呢，抱一会啊乖乖乖。”

阿木早就将这种露水情缘丢到了脑后，它喵嗷一声，蹬腿就从程念念的怀里蹿了出来，留给对方一身凌乱的猫毛。

“阿西吧。”程念念无奈的在身上拍了两下，她抬头看向林煜，“笑什么笑，快拿湿毛巾过来给我擦擦。”

*

谢嘉言是被饭香味勾醒的，单薄的木门挡不住霸道的香气，丝丝缕缕的从门缝见渗进，将他从混沌的梦中唤醒过来。

他从床上坐起身来，头有点晕。他刚才好像做了个不算美好的梦，谢嘉言皱紧眉头，却想不起丝毫。他揉了揉脑袋，看见被子上缓缓出现一条亮光，是林煜打开了门。

林煜看见坐起来的某人，有些惊讶，“醒了？刚打算叫你。”

“恩……”谢嘉言揉了下眼睛，含糊着应了一声，他翻身下床，“阿姨她们回来了？”

林煜侧过身子，“饭都做好了，快出来。”

谢嘉言走出房间，屋外明亮的灯光刺的他眼睛习惯性的一眯，模糊的看见林母端从厨房走出，“小谢起来了？”

“阿姨，叔叔。”他半鞠躬打了个招呼，又看向一旁的程念念，“恩……”

程念念上下打量着谢嘉言，男孩给人的感觉十分干净，她咧嘴一笑，“你好，我是林煜的表姐。你叫我念念姐就行。”

谢嘉言点头，有些羞涩的叫了一声，“念念姐。”

林母将盘子在桌上放好，她招呼着，“来来来，开饭了。吃完再聊。”

谢嘉言挨着林母，在林煜对面坐下。林母夹了块虾肉放到谢嘉言碗里，“小谢今天辛苦了，多吃点。”

谢嘉言笑着，“谢谢阿姨。”

林母左右张望着，“我看这灯也擦了？”

“对，辛苦林哥了。”

“哎你们俩……都多吃点多吃点。”林母又往两人的碗里夹了不少菜，“下次可不许这么弄了，阿煜你也老大不小了，小心别闪着腰。”

“咳咳咳……”

林煜余光扫过憋笑的谢嘉言，他轻轻的在桌子底下踢了对方一脚，嘴上无奈道，“妈，我还没那么老。”

谢嘉言手机还落在林煜屋里，吃完饭，他小跑进房间，刚拔下手机，冷不丁的被人从背后抱住。

屋里一片漆黑，谢嘉言轻轻挣扎了几下，低声道，“你干嘛！”

林煜微微使力，将人抵在墙上，他将头抵在对方肩上，“我闪了腰你很开心？”

林煜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任何感情，却无端让谢嘉言哆嗦起来，他也不管对方看不看的见，拼命的摇头，“没有没有，嘶……”

林煜咬着对方的脖侧，一路舔`吻上去，听见谢嘉言的呼吸声，他扶着谢嘉言的头，偏头吻住，将所有声音吞了下去。

林煜半晌才放开谢嘉言，他搂着对方，低声道“回去就让你知道我腰好不好。”

谢嘉言脸一红，他扭着挣脱林煜的怀抱，害羞的话都说不清楚，“我……我我我去帮阿姨洗碗。”

林煜心情颇好的松开手，看谢嘉言跌跌撞撞的打开门跑出去，他靠在墙上，低低的笑出了声。

*

林母放下手中的碗，擦了擦手上的水，摸上谢嘉言的额头，“哎哟小谢，你的脸怎么那么红？发烧了？”

谢嘉言摆摆手，拉下林母的手，“没有没有，可能是家里太暖和了，哈哈……阿姨我来帮你洗碗。”

林母走到谢嘉言身边，“你呀，穿的太少了。小心别感冒。”

“成，我一会回家就把厚衣服找出来都穿上。对了，叔叔呢？”

“你这孩子……”林母无奈又好笑的摇摇头，“他下楼找人下棋去了。对了小谢，你过年……”

“哎哟，”谢嘉言不小心将手边的抹布碰到了地上，他小声了叫了一声，弯下腰将东西捡了起来，随后他偏过身，“阿姨您继续说？”

林母怔怔的看着谢嘉言脖子上挂着的吊坠，她脸色看起来泛着无力的苍白，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一句话来。

谢嘉言将滑出的吊坠塞回衣服里，看见林母楞在原地，他唤了两声，“阿姨？阿姨？”

“啊……没事。”林母近乎慌乱的低下头，她用力而快速的洗刷着手中的盘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她抬起头来，嘴角扯着一抹刻意的微笑，“我是说，你过年在家，要注意安全。”

谢嘉言没察觉出什么不对，他笑出声来，“我都这么大人了，没事的阿姨，我帮您洗……”

“不用！”林母似乎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冲，她又柔下声音，“谢谢你，不用了……”

她抬眼看着身前有些无措的谢嘉言，少年人脸上是她熟悉和喜爱的笑脸，她却无法和往常一样陪着他笑出来，林母擦了擦手上的水，垂下眼睛，“现在天色不早了，你早点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