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嘉言的一举一动逃不过林煜的眼睛,即使对方笑的再坦然,眼底的那一抹羡慕是怎么都藏不掉的。
林煜知道谢嘉言在羡慕什么,因为他现在心底也有同样的感受。他沉吟着,闭上眼睛,靠在池边,听着谢嘉言和苏未一来一去的聊着天。
泉面上漂着盛放饮品的木盘,随着水流来回飘荡,时不时在几人的小臂上轻点一下,随后又朝反方向漂去。天已完全黑下来了,山中一片空寂,哪一点微弱的水流声,也被隐埋在少年们嬉笑的谈话声中。
温泉不宜久泡,任何东西,都讲究一个点到为止。林煜牵着谢嘉言的手,将人从池子中拉起,揽在怀里暖着,伸手去够一旁挂着的浴巾,想给谢嘉言披上。
感觉到苏未两人看过来的目光,谢嘉言有些别扭的羞红了脸,他微微用力想挣开林煜,嘟囔着:“哎我一个大男人……”
“乖。”林煜轻轻拍了下谢嘉言的屁股,将人成功的定在原地,“想感冒?”
苏未不着掩饰的笑声从身后传来,谢嘉言脸颊爆红,他咬着牙一个猛回头:“笑个屁啊!”
苏未笑的更加大声:“哈哈哈哈哈哈哈!”
房间内部被隔板分割成了几块,夏迟两人选了靠里的卧室,剩下那个便给了林煜他们。
谢嘉言洗漱完,刚要往床上扑,就被林煜扯着衣领拽了回来,“把头发吹干再睡。”
谢嘉言被林煜按到椅子上坐好,对方则是起身去寻吹风机。谢嘉言打了个哈欠,他看着镜子,手
掌轻巧且快速的扑棱着自己的头发,想让它们赶紧变干。
屋里温度高,谢嘉言只穿了一件宽大的t恤,也丝毫不觉得冷。脖子上的吊坠不知什么时候从锁骨上滑到了外面,在灯光的照耀下,散发着温润的光。
谢嘉言将手掌覆了上去,玉佩入手时仿佛还能感觉到体温,他手指轻轻摩挲过玉佩表面,眼神飘忽,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林煜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他站在门口,久久没有出声,直到看见谢嘉言将玉佩塞入衣领,他才缓步走了进去。
听见熟悉的脚步声,谢嘉言回过头,“怎么去那么久?”
“放的太隐蔽了,一开始没找到。”林煜打开吹风机,手指轻扫着谢嘉言的头发,从镜子里看见对方已经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泡过温泉的身体由内而外散发着醉人的暖意,只让人觉得骨酥腿软,像是全身的疲惫都被那温热的池水涤荡了个干净,谢嘉言眼皮子不受控制的打起架来,等头发吹完,他又打了个哈欠,接着用力摇摇头,想甩去那粘人的困意,他站起身来拿过林煜手中的吹风机,“你的头发也还湿着呢,我帮你吹。”
林煜笑着点点头,伸手将谢嘉言牵到自己身边,桌上的手机却不合时宜的大声响起来,谢嘉言瞥了一眼,是林煜母亲打来的电话。
林煜看样子也挺意外,他打了个招呼,拿起手机向外走去:“妈?……”
谢嘉言将东西放下,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两圈,接着他一屁股坐到床上,想着等林煜回来,俩人再一起休息。
林煜甫一推门,就看见了谢嘉言四仰八叉的躺倒在床上,他嘴巴张着,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看样子已经睡熟了。
林煜将卷在谢嘉言腰间的衣服拉下,顺手又抹了把对方肉肉的肚子,啧了一声,心里暗道:这一下午,吃了睡,睡了吃,要是长此以往下去,不出一月,谢同志铁定能出栏了。
谢嘉言皱着眉哼哼两声,翻了个身。
林煜眼里映着呼呼大睡的某人,面上漾着罕有的浅笑,他将薄被牵过来,把谢嘉言盖了个严实。
林煜坐在床边,微侧过头,静静看着熟睡的谢嘉言,少年人皮肤上被热气熏出来的红色还未尽数消退,夹杂着浅浅的粉,已经长长的头发被吹的蓬蓬松松,显得格外有生命力。
林煜按上墙壁里嵌着的开关,房间瞬间进入黑暗,这正和了他的心意,他弯下腰,鼻尖瞬间溢满沐浴露的清新香气,过了半晌林煜才站起身,轻声走了出去。
门关上的一瞬,谢嘉言睁开了眼。
他从床上坐起,眼底还残留着些许怔忡,摇了摇头,他又呼出一口气,重重的躺回床上。
林煜知道他醒着吗?
应该是知道的。
不去想对方为什么没有戳穿他,谢嘉言翻了个身,眼神发空。
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种感觉。明明只是一通普通的电话……却让他生出了一种被撞破一切的尴尬与惊慌。
也许不见林煜父母这个决定是对的,是他把这一切想的太简单了。
林煜许久还没回来,谢嘉言又睡不着,最终还是坐起来,披上衣服出了门。
屋外的地灯亮着幽幽的光,照亮附近一小片的路,谢嘉言左右看了看,没有林煜的影子。
难道他在外面?
谢嘉言轻声推开门,果然看见林煜在走廊边坐着。
听见声音,林煜转过脸来,脸上没有丝毫的意外,他一只手扯开身上披着的毯子,招呼谢嘉言:“快过来。”
“你有病啊,大晚上不睡觉在外面吹风。”谢嘉言嘴上骂着,还是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过去坐下,林煜将人用毯子裹好,“我还想你什么时候才出来。”
“……”谢嘉言不说话,他靠着林煜,“你一直在等我啊?”
“也不算等,赌吧,看你会不会出来。”林煜道,“我要是回去睡,这一晚上就这么糊弄过去了。说吧,你怎么了?”
谢嘉言讷讷道:“没什么……”
林煜不信,他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我……我也不知道。”谢嘉言脸上一片迷茫,“我现在心里特别乱。”
“我之前特别想见你父母,特别想,想看看创造你的人是什么样的,怎么说呢,就是你见过我的了,我也想见见你的那种感觉……很幼稚吧?”谢嘉言不等林煜回答,自顾自的说:“是挺幼稚的。”
“但是我现在又不想见了,我怕。”
林煜:“怕什么?”
“我觉得我把事情想的太好了,”谢嘉言道,“我因为我的父母不在意我们的关系,就觉得你的父母也不会怎样,但是凭什么啊。你这么好的一个人……”他看向林煜,“你这么好的一个人,应该……应该……反正不是像现在这样,跟一个男人……”
林煜不知道谢嘉言已经想到了这个地步,他有些愣,心底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想笑,却又有点生气,他张口道:“现在怎么样?跟另一个男人一起断子绝孙?”
谢嘉言有点急,一堆话堵在嘴里不知道该先说那句好:“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就觉得……”
“那我问你,”林煜道,“你想跟我分手?”
谢嘉言这次答的快:“分个屁!”
“那不就得了,”林煜笑道,“我也不想。”
谢嘉言将脸扭了过去,听见林煜在耳后幽幽道:“我爸妈知道我之前喜欢男人……”
谢嘉言:啥!?!
谢嘉言:“之前?”
谢嘉言惊悚的表情成功愉悦了林煜,“他们不知道我现在也喜欢。”
林煜搂紧对方,他抬起头看着空中的悬着的月亮,“想听个故事吗?”
*
林煜知道自己性向的时候,是在初中。
那是一个青春刚刚起步的年纪,少年们的荷尔蒙多的快要溢出,天天找不到地方发。林煜当时在一所男校,打架斗狠是常事。没有可以揪女生辫子跟她们斗嘴的条件,剩下的一帮男生只能放学
的时候偷偷溜到不远处的女校,偷看小姑娘们放学。
林煜却发觉自己的兴趣,跟别人有点不一样。比起传说中香软的女孩子,他似乎更偏好于与自己构造相同的……男人?
这个发现让他惊慌不已,他不敢告诉任何人,尤其是父母,只能偷偷在心里憋着,暗中查着关于同性恋的一切。
直到有一天他终于压抑不下去,告诉了一个人——他在班里最熟悉的人。
穆城。
穆城没有嘲笑他,也没有对他避之而不及。听见林煜的话,他叼着烟坐在高高的墙头,一脸的不以为然:“同性恋就同性恋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同性恋就不是人了?”
林煜和穆城越走越近,却没有任何越轨的举动,林煜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反正没有朋友会像他们这样。
暧昧不清,藕断丝连。
直到某天,穆城的父母找上门来,劈头盖脸的对林父林母道出了这个事实:你儿子是个同性恋!
林父将林煜叫回家来,他问他:是真的吗?
林煜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他沉默着没有否认,在母亲的哭喊中硬生生的挨了林父一巴掌。
最后的结果是林煜高中去了另一个学校,而穆城则在一年后出了国。自此,两人再也没有了联系。
“穆城……”谢嘉言喃喃着,他有些印象,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
林煜继续道,“我爸盯了我很长一段时间,后来看我身边一直没什么人,他才终于放心了。他觉得我‘正常’了。”
想着林煜高中三年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谢嘉言心疼的抱住他,“你,你现在有我呢。”
“恩,”林煜回抱住谢嘉言,“但是我还是想带你回去见见他们,你愿意吗?”
“我……”谢嘉言语塞,听林煜刚才的话,对方的父母好像十分抗拒这种感情。他闭上眼睛,顿了顿又睁开,小声道“愿意。”
我愿意。
他想得到林煜父母的认可。
就算法律不承认,他也想堂堂正正的站在林煜身边。
林煜感觉对方身体在微微颤抖,他侧过头细密的亲吻着谢嘉言的鬓角,低声道,“嘘,嘘,别怕。”
“我陪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