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俩住的地方是在南水巷,经由一道小河穿过,故起此名,靠近着繁华的东盛街。夫妻两人都是磨豆腐的,刚是走进院子门口,就是摆着几个大水缸,其外还有个巨大的石磨,旁边歇着一头老毛驴,哼哧哼哧的吐着白沫。

韩子墨见到老毛驴,眼睛一下亮了,起了兴趣,不停的往那边瞅着,他虽然是小王爷,还真的没见过活的毛驴。

夫妻二人带着四人走到了老母亲住的地方,丈夫王豆腐拱手哽咽说:“昨日发现母亲病逝,所以已经敛衣进入棺木了。老人家已经入棺了,这要打开,我这个做儿子的,只能惊扰着娘的清净。只是缝隙不宜开的过大,还请先生谅解。”王豆腐说完,用着袖子擦擦眼睛。

黄仵作连忙拱手回应说:“没事,我只是来登记户名,不过照常的规矩还是要来的,还请节哀。”

王豆腐抹着眼泪,擤鼻子的点头,缓慢的推开了房门。

王豆腐家因为是做豆腐的,所以有一个豆腐坊,平日里都是火炉熊熊的烧着,这老母亲的房间就是隔着那个豆腐坊,所以刚开门就是一股热风和浓重的豆腐味扑面而来。

房间内黯淡无光,厚重的白布帘子遮着窗户,只透过一点未晰的光芒。门被打开时,风灌入一吹,房梁上悬挂的一条条白布晃动,堂前一张黑白色的画像,在烛火的映射下,直勾勾的盯着外面,格外的恐怖骇人。

韩子墨和那个小少年一下就躲在了黄仵作和苏宁的身后。

“先生们请。”王豆腐走进,伸手让黄仵作和苏宁进来。

单薄的棺木放在房间的中央,随着白布的掀起而出现。

“我这个做儿子的不孝啊~”王豆腐看到了棺木,一下的扑在了棺木的前面,嘶号起来,“未能~让娘~过上好日子啊~娘怎么可以就这样走了啊~娘还没看到儿子成器呢~儿子舍不得娘亲啊~”

王豆腐老婆也是跟着跪在地上喊着:“媳妇不孝~啊~还没能~给王家~添上~孩子啊~娘~你怎么可以就这样走了啊~”

一哭三号,曲调悠长。

苏宁感觉到韩子墨偷偷的拽了他的衣角,眼睛里也蒙着雾,瘪嘴说:“这对夫妻好可怜~”

苏宁先是一愣,然后有些好笑的抿抿嘴角,拍拍韩子墨的肩膀。

黄仵作在等这夫妻俩哭完,拍拍跪在地上的王豆腐安慰说:“开棺木吧,只是看上一眼,例行程序,不会惊扰到老人家的。”

等级户名是确定人口的多少,而其中一部分则是确定老人家是自然死亡。

王豆腐在黄仵作和小少年的搀扶下,才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摸着棺木却又是一顿哭泣。等着一时之后缓过来,才叫着老婆移开一小边的棺木。

棺木刚是开了一条缝,一股尸体的臭味便扑面而来。

是室内的温度加上棺木的不透气造成的尸体腐烂程度加深。

黄仵作压着小少年上前,让他壮壮胆子先开眼界,苏宁则是站在黄仵作旁边,在仵作箱子里拿出两个口罩,一个给自己戴上,另一个递给韩子墨。

小少年可是什么都没有,忘记害怕好奇的盯着苏宁。

黄仵作一拍小少年的头,笑骂:“小子别多看,等下次验尸,你师傅我都给你备好着。”

王豆腐开的缝隙仅有一指左右,能够看清人脸却在灯火下不清晰。

韩子墨刚是壮上胆子,伸头一瞅,便看到一张青紫色的脸瞪圆了两个眼珠子,嗷的一声号出口。立马被苏宁拎住领子,让他才没摔倒。

小少年虽然没有号出口,但是两腿也打着哆嗦,可怜兮兮的看着黄仵作。

这张脸看到后可是要做噩梦的。

“娘瘫在床上多年,这一走也是解脱吧,黄仵作可看完了?我这个做儿子的,实在是不想打扰娘最后的安宁了。”王豆腐恳求的看着黄仵作,加上哭红的眼睛,孝子模样让人不忍在刺激。

黄仵作才是刚点头,王豆腐作势要合上棺木,却被苏宁一把按住了棺材板。

“先生是做什么?”王豆腐又惊又怒。

苏宁没回答直接推开了两寸长的缝隙,迎着光更容易的看清了尸体的样子。

“尸体口舌吐出,双眼圆瞪,不似自然死亡的状态。”

王豆腐立马吼骂道:“那是我娘瘫在床上许久,有时候痛苦时会有抽搐发癫的情况,先生可不要胡说!扰了我娘的清净,纵便是官家的,我王豆腐也不怕。”

“子墨,把手套给我。”苏宁往后一伸手。

韩子墨十分上道的把手套给苏宁戴上。

王豆腐把苏宁往旁边一推,怒吼:“你干什么!”

苏宁靠着棺木稳住身子,冷声对着黄仵作说:“黄仵作你难道看不出这是窒息死亡吗?”

黄仵作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下意识的重新看了一遍尸体的表象,的确是有窒息死亡的样子,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皱眉把王豆腐拉到另外一边,小少年和韩子墨也立马明白的拦住了王豆腐和王豆腐的老婆。

苏宁伸手先是按了按死者的嘴巴,打量着脖颈,无伤无痕,伸手进入嘴里,舌骨没断。

不是勒死。

口鼻内无流出清血水,满面无血荫赤黑色。

不是用衣物掩口鼻死。

苏宁继续抬手按着尸斑之后,在拉开死者的眼皮,淡定说:“尸斑暗紫红色,双眼睑结膜可见密集点状出血,口唇粘膜青紫出血。不是正常死亡,黄仵作让人先把尸体带走。”

“你胡说什么!我娘是寿终正寝,你要是在胡言乱语,我就,我就把你打出去!”

王豆腐和王豆腐的老婆情绪激动,对小少年和韩子墨一顿乱挠。

可韩子墨的身份哪是虚的,王豆腐刚是一上手,立马被不知道从哪出现的人擒住,把夫妻两人压在地上。

苏宁很满意韩子墨身边侍卫的动作,不像苏榭派来的暗卫周一,一直都是远远趴在树上,一动不动,有好几次,苏宁差点忘了这个人的存在。“既然有人来了,就你们先把这些带去大理寺吧。”

“宁宁,宁宁~”韩子墨紧跟着苏宁的脚步,亦步亦趋。

“今天吓到了?”苏宁提着箱子,进入备好的马车里。

韩子墨捂着暖炉,按住小心脏,连忙点头:“我的心差点都跳出来了,不过不会是他们杀了自己的娘吧。”

“谁知道呢?”

韩子墨立马义愤填膺:“亏我刚才还说这个人孝子,没想到却是演戏给我们看的!哼!”

苏宁微微笑说:“假作真时真亦假,知人知面不知心。”

“可是那也是他们的娘啊!怎能这样不孝!若真的是他们杀了,那就是重罪!该判剐刑。”

“等着验尸完,再行判断。”

由于苏宁找出个案子来,大理寺这会儿也没休息,严科先是问话那对夫妻俩。

黄仵作带着小徒弟,苏宁带着韩子墨,四个人在验尸房里待着。

苏宁装备齐全,先是按压了一下尸体的腹部,再让黄仵作把尸体的嘴巴捏开。一按压就出一口臭气,却无其他东西的出现。

苏宁皱皱眉,窒息死亡无外乎几种,勒死,压迫死,掩面死。

看尸体外表不是勒死和掩面死,那只剩下压迫死一种。

黄仵作看苏宁思索,便张口问:“怎么了?”

苏宁让韩子墨去烧白梅说:“先看尸斑痕迹。”

寿衣被打开,露出青紫色的表面,带着腐臭味。白梅贴纸贴在腹部和胸部处,等待了一个时辰后,在原先的表面上出现了暗红色的出血斑点。

“验----子墨记录。”

“哦哦,知道了。”韩子墨上手的拿出纸笔,他看过陶弘毅干过这些事,自然懂得怎么做。

“·····腹部有片状压迫出血点·····”苏宁把之前的分析说了个完整。

“疑似压迫胸腹致死,死者有四十公斤左右,所以凶手比较健壮,大概有七八十公斤左右。王豆腐和王豆腐的妻子身体干瘦,不像是施力遮,除非两人共同压在死者身上,导致死者死亡。”

还在几人验尸时,外面匆匆跑来一个衙役,说是王豆腐认罪了,是他闷死了王母。

苏宁讽刺的笑了笑,莫不又是屈打成招,招手让衙役过来,跟他说王母可不是这样死的,让严科别这么武断行事。

严科本是看到王豆腐按押了,听到衙役的匆匆来报,气的拍着惊堂木,让衙役把苏宁带过来!

堂上,王豆腐咬着牙说是自己杀了母亲,当时听到王母如平常一样,在床上乱嚎,所以心里生气,便用被子把王母一捂。也不知道怎么了,王母就没了动静,王豆腐吓得赶紧跑了出去,等到了晚上,妻子卖豆腐回来时,两人进入房间才发现王母死了。

王豆腐心里害怕,便赶紧让人把尸体弄进了棺材,本来想登记户名,把房间弄暗点,仵作也不会发现尸体是被杀死的,没想到还是被看了出来。

“林宁!你还要说什么!王豆腐已经画押了。”严科现在是越看苏宁越不顺眼,尤其知道苏宁是吴宰相的幕僚后,更是鄙夷中带着厌恶,给苏宁的眼神都是冷厉如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