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大郎过世了,阿品作为他唯一的儿子,必须为他守灵,家里人给他选了墓地,就在江树县城外的山林里,有青山绿水常伴。

在其后道士先生念完经,做完法,下葬时便请了许多人用木杠抬着棺材,一人在最前方沿路洒落一些纸钱,名为买路钱。由阿品在棺材前反手搂着棺材,以背着棺材的模样,直直把柳大郎送到坟地。

柳大郎后事办完以后,留在小桃红他们家帮忙的人都离开了,大伯大伯母和二堂哥也要回小河沟去。

大伯踌躇了一下,不自在对着小桃红和爷爷道:“阿爹……阿红,这些天我想过了,上次那事是我不对……只是阿红你知道,人太穷了真的会疯,恨不得一枚铜钱掰作两枚用,你大伯已经穷了这么多年,看见钱都想着那是自己的该多好,能抠一文钱回家都觉得很开心,何况那是送上门来的……所以你们原谅一下大伯吧,日后……日后我们还能再来你们家串门子吗?”

小桃红笑道:“自然能来,我们还是亲戚,你们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我和二郎都欢迎你们来的,只是下次我们都别太激动,那些话真的很让人难过。”

大伯母道:“那就好,那就好,不会了,以后我们都不想着贪小便宜了,原来报应是真的存在,上次金大锭那事就是老天给我们的警示啊!那我们先走了,一会儿牛车该不等我们了。”

二堂哥一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上次有什么事?什么报应警示的?”

大伯推了推二堂哥,道:“现在没事了,快走吧,家里一大堆事情等着做呢。”

大伯说完他们一家人就转身往外走,小桃红赶紧道:“哎大伯大伯母你们先等等。”说着看向柳二郎道:“二郎。”

柳二郎立刻会意,转身进屋拿了一个布袋子出来递给小桃红,小桃红快步走过来,把布袋递在大伯母手里。

大伯母奇怪道:“这是什么?”

小桃红笑了笑,“我们做的小本生意,没能存起多少钱,这些够在小河沟买上几亩地了,你们拿回去买些地,好好打理,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

闻言大伯母立刻把钱塞回小桃红手里,“这可使不得,我们家日子比起以前其实不算难过,现在顿顿都能吃上肉,只是手里没有钱而已,看到你们之后有了对比,我们才觉得心有不甘,想着是不是阿爹顾着你们。现在想来是我们过激了,其实是因为阿红你有本事,现在我们用你做糖那个法子,都还能有些收入的,我们怎么还能要你们的钱。”

柳二郎走过来道:“你们就拿着吧,我知道以前小桃没了爹娘是你们领着她们姐弟的,就当是我谢谢你们,无论当初出于什么初衷把他们领回家,我都要谢谢你们没让小桃饿死。”

其实小桃红心里也感谢大伯的,就算当初大伯是想用她和小花儿换亲给大堂哥和二堂哥,才把她们姐弟给领回家的,但是她不相信大伯与她们没有一点亲情,毕竟无论再辛苦,她们姐弟都没有任何人被饿死。

若是原主在很小的时候就饿死了,也就没有现在的她,于是昨晚柳二郎提了一下要不要帮帮大伯一家,小桃红想了想就答应了。小桃红想着买几亩属于自己的地,说出去名头也好听啊,二堂哥就不愁说媳妇儿了,她虽不是善男信女,却有自己的本心。

大伯母和大伯虽然现在醒悟了,可是依然逃不脱金钱的诱惑,眼看就要被说动了,二堂哥一步跨上前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虽然不知道你们在我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怎么能白白拿别人家的钱,就算是亲戚也一样,你看见哪家会白送亲戚银子的?平日里相互帮帮忙就算了,送银子岂不是瞧不起我们?要是还认我这个堂哥你们把这些银子收回去。”

小桃红从未仔细了解过这二堂哥是什么样的人,唯一的印象就是明明饭都吃不饱,二堂哥的脸看上去却有些发福,一副不是好人的模样。原来是她先入为主了,这个她一直认为偷奸耍滑的二堂哥,比大伯和大伯母正直许多。

最终大伯一家还是没有收下那袋银子,走在路上大伯喜笑颜开,“没想到义正言辞拒绝别人的感觉这么爽,虽然是有些可惜,阿红说能买好几亩地了呢,要是拿回去买了地,咱们家也是小河沟的自耕户了,阿利你就不愁娶媳妇了。”

二堂哥走在最前方,回头看了看大伯和大伯母,道:“我老早就说过要有志气,不能老有些小心思想着朝别人手里抠一点,那样能富才有鬼,至于娶媳妇这事,不急,还得看缘分,你们要是想抱孙子,不是还有大哥大嫂吗?大嫂已经怀上了,过一段大概就要给我生个大侄子。”

闻言大伯母和大伯心头一喜,迫不及待问道:“真的啊?什么时候的事情?我们怎么不知道?”

二堂哥好笑道:“自然是真的,这事儿我怎么能拿来开玩笑?就前几天才发现的,那时候你们刚进城没两天,已经请大夫看过了,假不了。”

“哎呀阿利你怎么不早说!那还等什么?赶紧走啊,晓雪那孩子都是一个孩子的娘了,还一点都不知事,我们得回去看着她,免得又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小桃红家里的事情都已经告一段落,这些天忙着找大伯和大伯母,随后忙着安葬柳大郎,他们家的点心铺子都已经好几天天没有开门营业了,收拾一下小桃红便跟着柳二郎去铺子里干活,准备重新开门。

而阿品还要为柳大郎守孝三年,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百善孝为先,守孝期间不得婚嫁,忌夫妻同房,忌穿红戴绿,忌*,不得出仕,不得戴孝入他人家门。

总之一切低调行事,阿品便也不去书院念书了,日日待在院子里,捡起柳大郎做剩下那些个木活儿,仔仔细细的打磨,雕刻。一段时间过后阿品的手艺明显进步了许多,把之前柳大郎接回来的活都交了,自己又接了一些。

木料用完了便自己上山去砍,反正阿品人高马大有的是力气,也不用像以前一样还麻烦柳二郎去山上砍树。

自从金大锭被抓了之后,他的时香记也就关了门,金大锭家里只有一些老幼妇孺,老娘快六十了,媳妇儿是个软性子,儿子也只有七八岁大。以前一个家全靠金大锭赚钱养着,现在金大锭做坏事遭了报应,家里就没了主心骨,家里的人没办法继续开着这个铺子,媳妇儿便把铺子盘了出去,留下些钱给金大锭的老娘养老,媳妇儿就领着儿子嫁人去了。

小桃红得知这些事情之后唏嘘不已,真是世事无常,怪不得最近她们家生意好了不少,原来时香记已经关门了。不过她不觉得这些人可怜,天底下可怜的人多了去了,谁又可怜得过来?人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像金大锭王三娘之类的人太多太多,若是当初被他们嫁祸成功了,谁又来可怜她们?

不过生意好起来小桃红是很开心的,这样就代表她们又有许多钱钱了,每天领着安安起早贪黑帮着做点心,就算最平常的点心也时常销售一空,银钱也是与日俱增。

人忙起来时间就过得特别快,一转眼已经到了初秋,小花儿在绣绣品的空档还忙着绣嫁衣,因为小江去年九月出海前说过,待到此次他出海回来便要为她开一个绣铺,风风光光迎娶她过门。

小花儿给自己绣的嫁衣十分讲究,无论是做工还是样式,都算得上顶尖儿的,因为这其中还有着季月然的支持。听闻小花儿在绣嫁衣,所有料子和绣线都是季月然送的,样式季月然也与小花儿做了考量。

在九月廿二这天小花儿的嫁衣便完工了,用衣架子撑起来挂在屋里,看着那红艳艳的嫁衣,小花儿心里充满了幸福与喜悦,其中还有一股成就感。这是她亲手绣的嫁衣,它还能称之为一件上等的工艺品,自己将要穿着这绝美的嫁衣嫁给小江哥哥。

小桃红推门而入,就看到小花儿一脸喜悦红光满面的模样,小桃红心里十分欣慰,她们家的大美人儿也终于要有一个归宿了。小花儿日后的生活绝对会过得甜蜜而幸福,因为小花儿有能力满足自己的物质需求,还有一个疼她爱她的小江。

见小桃红进门,小花儿立刻收起那副小女儿的模样,不自在咳了一声,“大姐……你,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小桃红把手里的木盒子递给小花儿,道:“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小花儿狐疑的伸手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放着一副翡翠面首,做工精细,看上去十分好看,小花儿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大姐,这个很贵吧?咱们拿去退了吧,我用不着这么精贵的东西。”

小桃红笑道:“怎么能用不着呢?花儿是大姐唯一的妹妹,花儿出嫁大姐自然要送一份像样的礼物,这一辈子就这一次,这承载着我和你姐夫,爷爷的祝福,你要戴着它过得幸福。”

“大姐……你不要对花儿这么好,花儿都快要舍不得嫁出去了呜呜呜。”小花儿说着扑在小桃红肩上哭了起来。

小花儿比小桃红高得多,这让小桃红有些费劲,不过还是伸手轻拍小花儿的背,温声道:“傻瓜,女孩子总要嫁出去的,大不了以后让小江时常陪你回来看看大姐。”

小桃红安慰着小花儿,哭了一会儿小花儿直起身子还有些不好意思,都已经十六七了却还扑在大姐身上哭鼻子。

看着小花儿绯红的双颊,小桃红自然知道小花儿不好意思,便打趣道:“都快要出嫁的大姑娘了,还哭鼻子呢。”

小花儿恼羞成怒道:“哎呀大姐,你就喜欢取笑花儿,我不理你了。”

“行了行了,大姐开玩笑的,咱们都是一家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快把嫁衣和首饰收好,等着你的小江哥哥来娶你。”

小花儿就在家人的祝福中期待着,期待小江从海上回来,为自己铺上红妆,迎娶自己过门。

每日小花儿都忍不住去抚摸一遍那红艳艳的嫁衣,可是九月已经过去了,还是不见小江和虎子回转,小花儿安慰自己海上天气变化无常,些许只是耽搁了几天而已,不要太过着急,却还是忍不住每日朝城门口张望。

待到十月过后,不止小花儿,家里其他人也快成了望夫石,小江说过他和虎子一年半载能回来的,可是现在已经逾期了近两个月,安安都快要会走路了,他们也不见回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