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展的声音轻的像是从天边传来的,乔义哲听到的只有一句十分清晰,就是关于温卿赟妻子的死。

“大概是心理不平衡吧,那个女人也在外面找了情人,还带回家来厮混。温卿赟知道以后,都尽量的忍耐了,可后来那个女人为了激怒他,做的事越来越过分,两个人几次三番在家里打架,外面也渐渐传出他打女人的传言。他那个人本来就有点变态,动起手来常常什么也不顾。”

乔义哲终于睁开眼睛,也转过头去看陆展,想看清他说话时的表情。

陆展也看了乔义哲一眼,又马上把头转回正面,“最严重的一次是温卿赟的捉奸在床,他妻子故意挑衅,说的话也不堪入耳,他一气之下就把两个人都暴打了一顿,一起塞到地下室。奸夫一直叫嚣要告他故意伤害,非法拘禁。温卿赟喝的酩酊大醉的找上我,说他的前途完了,我烦透了他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就趁他睡觉的时候帮他把事情处理了。”

陆展说完这句,就一个急刹车换了车道,乔义哲被狠狠晃了一下,脑袋撞到座椅靠背上,眼前的一切既真实又虚幻,他已经分不清自己听到了什么,又幻听了什么。

陆展的笑声在封闭的空间里显得越发诡异,“其实这些事只要计划好,都很简单,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制造成交通事故的样子,譬如说开出城的时候撞下山车爆炸,又或是酗酒行车,在郊区的江滨路把车开下水。”

车窗外一片漆黑,他们已经来到人烟稀少的城外了,乔义哲原本是发烧的,可他现在却觉得冷。

陆展找好位置停车,走下驾驶座,从后备箱掏出一瓶白酒,到副驾驶灌乔义哲喝,“我选了一个大弯道,酒驾的人很容易在这里出事,你把这个喝了吧,喝了就解脱了。”

他的话音温柔,动作却十分粗暴,乔义哲被硬灌了几口酒,呛的咳嗽不止。

陆展耐心地等他咳完,“温卿赟这辈子是不会放过你了,他为了你连人都敢杀,早晚要把他自己的命玩掉。要是你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他兴许就不会这么执着了,大约也会试着慢慢忘记你。”

一句说完,陆展又捏着乔义哲的下巴猛灌了几口酒,“你知道我因为你受了多少影响?很久以前我就希望你消失,今天虽然只是一时冲动,可要是能借着这股冲动把事情做成,也没什么不好。”

乔义哲虽然不是完全清醒,也明白了即将要发生的事,在被迫喝了半瓶辛辣的白酒之后,他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丧心病狂的变态都爱把自己伪装成受害者。”

陆展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讪笑道,“对于你来说,马上要死的确不算是一个好消息,好消息是,你那个被砸了脑壳的朋友没有生命危险,虽然人废了,到底还留下一条命。梁天朗赶过去照顾他了,我警告他去编一个合理的故事解释事故,否则就把他的秘密公诸于众。其实他的视频我早就销毁了,当初我去见你的时候,的确是言而有信。”

乔义哲的胃里翻江倒海,之前吃的一点粥根本就不起作用,喝下去的酒彻底摧毁了他的意志,集体往上狂顶。

陆展见乔义哲一连呕了好几声,眼看就要吐出来,忙把人扯出来安置在驾驶座上,绑紧安全带,拉起手刹猛踩油门,放手刹的那一刻,马上甩上车门。

车子出去的速度太快,他自己也被带了一个踉跄,摔在地上的时候手脸都磕破了。

低矮的铁栏杆被撞开,乔义哲和车子一起,飞下矮崖掉进江里。

中途的一段平抛运动,乔义哲的大脑都是空白的,直到车子掉进水里,水开始从四面八方涌进来,他才渐渐恢复意识。

都说人在生死存亡的时候,会爆发惊人的潜能,可这句话放在乔义哲身上根本就不适用。连日虚脱的缘故,身上连动一动手脚的力气都没有,才被灌了半瓶白酒,他连注意力都没办法集中。

乔义哲试着去开车门,可车门纹丝不动,扣着的安全带怎么解也解不开,试了两次之后,他干脆就放弃了。

生死有命,大概是他的时间到了。回想自己短短的前半生,除了事业作出了一点小小的成就,感情生活一塌糊涂,跟家里的关系也糟糕的很,没有朋友,没有恋人,过的开心的时候寥寥无几,总结起来还真是失败到底的人生。

都说人死之前,会看到这辈子对自己最重要的那个人,乔义哲看到了很多人,有他小时候的爸爸妈妈,上初中时跟他关系好到像一个人,高中分校之后却渐渐失去联系的死党。

还有少年的温卿赟。

他看到了才开始同他谈恋爱时的温卿赟,只是想到名字,就会引他忍不住笑的像个傻子的男孩子。

美好的东西在记忆里总是显得特别不真实,大概是因为最后的结果十分不堪,就连带抹杀掉了两个人曾经快乐的过往。

就譬如,乔义哲也看到了郑毅,在两个人最初合作之后,为了证明自己的魅力,大胆同他暧昧,积极追求他的那个年轻人。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还很稚嫩,各自存着理想抱负,都错觉自己拥有挥霍不完的长长的一生。

相比在一起的快乐,那七年的纠结与不甘反倒显得无处安置。

原来人在濒死的一刻,真的会忘记曾经的一切不完美,只记住最完美的东西。

就譬如,他也想起了周沐仁,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惊艳,和他们刚开始在一起生活的时候,他带给他的惊喜和感动。

乔义哲不知道如果有一天周沐仁必须要面对死亡,闪回的快乐记忆里会不会有一个他。

这念头光是想想就让人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