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义哲面无表情地对周沐仁伸出手,“把手机还我。”

“不还。”

“因为我好欺负,所以就要一直逆来顺受,忍耐你的发疯?”

乔义哲说这话的时候,眼中没有一贯的温柔,只有消解不去的怒意,他知道自己到极限了,这些天来一直积聚的负能量,就要在一个最坏的时间,最坏的地点爆发出来。

糟糕的不可控力,他的身体,他的感觉,已经统统不属于他了。

周沐仁从前从来没有在乔义哲面前发过脾气,可他现在也莫名有点生气,不觉中就没有控制音量,“你就不能心平气和地听我说吗?”

乔义哲被吼的一愣,理智全盘瓦解,“我为什么要听你说?我为什么要在你选择的时间做你要我做的事?你有照顾我的感受吗?有曾在一秒钟考虑过我想要什么,想干什么吗?从开始到现在,我都是你眼里的一样道具,想放就放,想要的时候又要我随叫随到。”

周沐仁被乔义哲的爆发吓了一跳,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他从来没见过的乔义哲,他记忆里的他,不计较得失,也不曾明白地说出自己的抱怨委屈。

他不是没有委屈,他只是没有开口抱怨而已。

周沐仁心里一半忐忑一半欢喜,他肯对他抱怨,应该是还没有放弃他。

他生他的气,总比他无动于衷要好多了。

乔义哲哪里知道周沐仁的想法,他现在只想凭自己的心情继续,“从前我一直都不知道我为什么活的这么悲哀,现在我知道了,我太怕我身边的人离开我,所以才放低姿态,委曲求全,可难为自己换来的是什么,不过是一群被惯坏了的魂淡的得寸进尺。我就算爱你,现在也不想爱了。”

周沐仁笑着走上前,伸臂把乔义哲抱在怀里,“以后有什么想法要第一时间对我说,不要憋在心里,要是我早知道你爱我,我们就不会走这么多弯路了。”

乔义哲气的七窍生烟,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周沐仁推开,“我刚才说的话你有听进去一句吗,我要你滚,滚得越远越好。”

周沐仁被推的措手不及,踉跄了一步才站稳,“你伤口才痊愈,做这么大的动作干什么!”

乔义哲本来不觉得,被他一说,伤口处竟真的开始隐隐作痛。

周沐仁皱着眉头拉他的手,“先进去吧,找值班的医生帮你看看。”

乔义哲不想在周沐仁面前露怯,就打肿脸充胖子,“不用,我没关系。”

周沐仁看他面色如常,就猜他是真的没关系,“那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说到哪了?你想让我滚对吧,你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吗?想让我滚?可我听到了你的心,它说的是完全相反的话。”

“自作多情。”

“是我自作多情还是你口是心非?我没说错吧,你常常口是心非,明明痛了硬说不痛,明明在意硬说自己不在意,明明爱我还要装作不爱我。”

“你从哪里看出的我爱你。”

“你刚才自己承认的,原话是‘我就算爱你,现在也不想爱了’,不想是你的打算,却没办法做到。你自己亲口承认了你爱我,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乔义哲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混混沌沌看不清楚,半晌他才知道,是他哭了,眼泪像泄川的洪水一样,怎么止也止不住,这些天堆积在他心里的负面情绪,也跟着一起涌出来。

“我就算爱你又怎么样……你从前要是对洛斐然也能这么死缠烂打,说不定你们就不会分手了。”

周沐仁想上前帮他擦眼泪,也想抱着他安慰他,可他却没有动,在当下这种情况,让他哭出来大概是更好的选择。

“我这辈子都不会像爱斐然一样爱一个人了,年轻的时候爱的像烈火,更无私,不在乎自己的得失,爱到忍痛放弃,我一度以为我会爱他一辈子,可是重逢后我才发现,很多事只存在于我的想象里,我爱的洛斐然已经死了,现在的这个洛斐然,是跟我爱上的那个人有着一样的面容,却不一样的人。”

这家伙拼死赖活地把他带到这,就是要表白对另一个人至死不渝的爱,乔义哲咬着牙,从嘴里嗤笑一声“果然。”

周沐仁直直看着乔义哲,摇头苦笑,“我知道你想听这个,想听我承认我还爱他,我忘不了他,可这又怎么可能呢?我也花了很长时间才面对现实,事实是爱着洛斐然的那个我也死了,跟他分开的时候死过一次,自杀的时候死过一次,现在剩下的这个,充其量算是一个半人,这个半人,没有把自己扔出去爱人的勇气了,这个半人,不懂什么是无私,爱上一个人,就要拼命抓住不放手了。”

乔义哲很想让自己听起来一切如常,可他出口的话还是丢人的变调沙哑,“我为什么非要跟一个半人在一起?我也想要一个完人,纯粹地爱这个完人。这个要求很过分吗?”

周沐仁深深叹了一口气,“人的一生就是一个不断死去的过程,我们以为我们会不断地得到,可实际上,我们却是在不断地失去,年纪越大,所剩的可能性越少,大多数人都只撑着残破的*灵魂混沌度日而已,我是个半人,你也是个半人,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才契合成一个完人。”

乔义哲不想承认周沐仁说的有道理,“你去给别人灌心灵鸡汤吧。”

周沐仁抓着他的肩膀把他压到车门上,“要是到了我们这个年纪,身上还不曾带一点伤,那就是可怜到没有真正的活过爱过,没有人运气这么好能找到一个完人,你要留在你爱的人身边帮他疗伤,接纳他的过去,容忍他的任性,就像从前的你对我,现在的我对你。”

乔义哲的眼泪流尽了,整个人虚脱到不剩一点力气,“我不需要你的治愈。”

周沐仁的眉唇都带着笑意,“可我需要你的治愈。你嘴上说不需要我,你的心呢,你仔仔细细地倾听你的心,然后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的决定。我不知道立仁是怎么跟你说我当初做的傻事的……”

乔义哲搜肠刮肚地挑伤人的措辞,“他说你们本来一切都好,可毫无预兆之下,你就去死了。”

周沐仁笑着捏他的鼻尖,“我知道你想激怒我,可我一点也不生气。立仁说的并不是事实,他大概也不了解事实。没有人是毫无预兆之下选择去死的,在他真正放弃自己的生命之前,都会有一个很长很痛苦的积累期,那天早上我和立仁因为一点小事发生了争执,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事虽然听起来不可理喻,乔义哲却明白周沐仁的感受,他自己也有过因为一点小小的不顺就承受不了想结束一切的时候。

周沐仁笑的云淡风轻,口气轻松的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睡在你枕边的人,不是很在乎你,也不是很爱你,他会为了他自己伤害你,要求你,放弃你。这种知觉让我绝望,人生跌落低谷时,你在跛脚前行,可你能听到的只有在你前面的人的大声呼喝,怨你拖慢了行程,没有人愿意等你,甚至没有人愿意回头看你,即便是亲近的人,他们放弃你时也毫不犹豫。”

四目相对,周沐仁的目光深邃的可怕,“我让立仁把我的事告诉你,是想赌一次,如果你知道我在跛脚前行,你会选择回头看我,回来扶我,我就不会再放手。你说我卑鄙也好,无耻也罢,那晚的事,你说你是被强迫的也没关系,可我不相信你抱着我的时候,没有一点真心。”

那个选择里的确有他的本心。

那个选择里全部都是他的本心。

他不清醒的时候,才有勇气面对他的本心,他清醒的时候,就想躲起来了。

周沐仁的两眼也有点发酸,“爱情不是一场赌局,也不是一场较力,没有输赢也无所谓胜利,你要是爱我,就像上次一样回头看我,我发誓,我保证,我这一辈子都会扶住你,相信你,站在你身边无条件的支持你。”

乔义哲的最后一丝防线被攻破了,他的防御体系土崩瓦解,销毁成灰,周沐仁笑着把他抱到怀里,慢慢享受他回抱他的手一点一点地加重力气。

周沐仁想把乔义哲从他怀里拉出来,可乔义哲抱他抱的死紧,“喂,你是不是把眼泪蹭到我衣服上了?”

……

“你躲什么?觉得哭鼻子丢人了?你现在想躲也来不及了,我刚才都看到了。”

乔义哲的脸羞得通红,他有很多年没像今天这么失态地流过眼泪了,他所谓的坚持,他所谓的坚强和他所谓的尊严都被一场眼泪洗礼了。

“刚才还嚷着让我滚,现在又不放手了,让我看看你的脸行吗,拍照留念你哭成了什么花猫样。”

乔义哲终于忍不住反唇相讥,“你哭的时候好看到哪里去了?”

“谁让你当时不拍个照当证据,现在想对比也没有对比的素材了。”

乔义哲被抢白的一阵气闷,才要说什么,他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

接电话之前他就猜到是谁来电,周沐仁显然也猜到了。

乔义哲倍感压力,“你好。”

温卿赟态度温和,“太晚了义哲,要我去接你吗?”

乔义哲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接待厅,“卿赟,请你跟我爸妈说我会在别处休养几天,叫他们不要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