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沐仁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那幅画原来是有照片的吗?”
乔义哲轻声喟叹,“是啊,我趁你睡着的时候偷拍的。”
郑毅私自删除照片的行为让人发指,他愤怒也愤怒过了,打人也打了,可冷静下来一想,却觉得这件事有点宿命的意味。
周沐仁当然不知道郑毅在中间插了一脚,他确信是乔义哲自己删除了照片,至于原因,大概是那幅画被他看到之后,作画的人想要破釜沉舟,一了百了。
还没有放下电话,周沐仁已经觉得压抑的受不了,这么多年来他秉持的社交原则,就是不要对人敞开心怀,也不要对人完全委以信任。
这种把自己托付给一个人再失望的事,他为什么要再经历一次……
他和乔义哲的分手,与当年他和洛斐然的分手又有不同,在之前他和洛斐然的关系里,他是保护者,而在他与乔义哲的关系里,他是被保护者。
乔义哲比他强大这件事,他早就知道了,虽然他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觉得他既卑微又可怜。
就像曾经的他自己。
可交往下来他才发现,乔义哲的容忍就是他的强大,当他的宽容变成冷漠时,刀锋才渐渐鲜明。
他和乔义哲相识之后,虽然一直是他占据主动,可他知道自己一早就已经陷入了被动,他不知不觉依赖了那个人,把脆弱的一面展现给了那个人,信任了那个人不会伤害他。
结果那个人离他而去了。
周沐仁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乔义哲只得出声打破沉寂,“早点休息吧,我挂了。”
他说这句话时是期待一个回应的,可那边却什么也没说。
也没撂电话。
他等了一分钟,才把电话挂断。
又过了不知多久,周沐仁终于把手机从耳边取下来,他知道自己的情况糟透了,认识乔义哲后的那些改善也都被打回了原点,如果再不做点什么,后果不堪设想。
there'rebaddays,andthere'reworsedays,生活的脱轨最初都有一个理由,可最终会落到脱轨本身。
郑毅买药回来,就看到乔义哲神情呆滞地拿着手机,他走过去把手机抽出来放到床头,往他手里塞了一碗粥,“不知道你想吃什么,吃粥吧。”
乔义哲真的就拿起勺子吃起来,郑毅坐在床边,从塑料口袋里又掏出止咳糖浆,“药店里有好几款止咳药,这一款最贵,大概疗效也不错,你一会吃了饭就吃吃看。”
乔义哲看到止咳糖浆的瓶子就莫名失落,“我还是吃感冒药吧,这个就算了。”
“干嘛要算了,我买的糖浆是纯中药制剂,也没有什么毒副作用。你试着吃一吃,润润喉咙也好。”
乔义哲不应声,默默地吃了粥,又就着温水服用了夜用感冒药。
他到底也没吃那瓶止咳糖浆,郑毅也不敢勉强他,“工作室的人找我签过合同,我就要去影视城了,你自己能照顾自己吧?”
乔义哲被问的哭笑不得,“我巴不得你快点走。”
郑毅被他欢天喜地的语气刺激到了,“我就知道。”
乔义哲也不准备说好话安抚他,“我从来都没打算隐瞒我的想法,你早该知道了。”
郑毅顿了顿,讪讪问了句,“你也不希望我拍完mv马上就回来吧?”
“那边的剧组那么多,要是有合适的角色你不防去试试镜,兴许遇到合适的也说不定。”
郑毅半晌没有说话,大概是怕说什么触到乔义哲的逆鳞。
拖来拖去结果也是一样,他动身去影视城之前,乔义哲还是跟他说要他把东西一次性带走。
迂回的赶人方式大概是乔义哲的个人特色,郑毅最后还是不甘心,挂了几件衣服在他家的衣橱里。
这种消极抵抗的方式也是弱爆了。
乔义哲本以为郑毅去了影视城他就清净了,可那家伙有事没事就给他打电话,他被烦了几天,不得已,只得把郑毅的号码屏蔽了。
郑毅又满剧组借电话打,乔义哲觉得太丢人,只能把他的屏蔽给解除了,一边又叫梁天朗帮郑毅联系一下其他剧组。
所以郑毅拍完了mv,又接到了一个网络剧的工作。
乔义哲的感冒拖了半个月,从最开始的发高烧起不来床,到现在的只剩咳嗽,他从第三天就回到学校上班了,再恢复一点就重回了画室。
周沐仁之后又发了几回信息,他却一次也没有回复过。
结果那家伙就找上门了。
乔义哲与周沐仁再见面是在两周以后,他一从画室出来,就看到了周沐仁的车灯闪烁。
乔义哲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坐上了副驾驶座。
一上车他就闻到一阵浓郁的车载香水的味道。
车窗一开,冷风一吹,他的咳嗽又止不住。
周沐仁咬牙问了他一句,“这么多天了,你的感冒还没好吗?”
“只是有点咳嗽。”
“这学期的课程快上完了吧?”
“是啊,学生五月就毕业了。”
两个人一问一答,很像寻常朋友之间的闲聊。
周沐仁尽量把自己的语气控制好,“之后有什么打算,是继续留在学校还是跟组?”
“还没决定,现在的稳定状态我很喜欢,可是挣的钱却没办法同跟组相比。”
周沐仁笑道,“其实做决定也没有那么复杂,你只要问自己,对你更重要的是什么,是稳定,还是钱?”
乔义哲皱着眉头认真地思考周沐仁的话,“我就是不知道稳定和钱哪个对我更重要。”
周沐仁眼睛望着前方,“是人都会面临这种困境,看不清什么是自己真正想要的,推诿拖延,恐惧做出选择。”
乔义哲觉出他话里有话,怕他又延展出什么,他索性也就不接话。
周沐仁不在乎有没有得到回应,他还是依照他原本的心意继续,“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会那么轻易就原谅那个人,接纳一个曾经伤害过你的人,不是一项非常冒险的投资吗?”
周沐仁怪罪乔义哲,也嫉妒乔义哲,他和他的前任这么轻易就复合了,当成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尤其在他确定乔义哲对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感情的情况下。
他做不到这种事,他没办法在同乔义哲分手后面对洛斐然。
最让他难以接受的,是乔义哲轻易地原谅了那个人,却不肯对他回头一次。
作为主动提出分手的人要有多绝情,多坚定,才能斩断一段关系,他曾经做过那个绝情的人,可他也是不堪承受,选择去死的那个人。
乔义哲被问的不知该怎么答话,原来周沐仁一直误会他和郑毅复合了。
会造成这种误会,归根结底,是他当初说了故意让他错意的话。
乔义哲其实有点后悔当初的冲动,他的谎言不但没让周沐仁知难而退,反而让他更不甘心了。
大概。
周沐仁见乔义哲不说话,就整理措辞又问了一遍。
乔义哲用咳嗽拖延了几声,周沐仁顺手抽出两张纸巾递到他手里,“我问的是这么难以回答的问题吗?”
乔义哲明显地从他的语气里感受到一丝嘲讽,他也忍不住有点生气,“你应该最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吧。”
周沐仁苦笑着摇摇头,“我就是不知道才问你的。”
乔义哲觉得周沐仁说这话有故意澄清的意思,他在向他暗示什么,他却没办法完全明白。
眼下这种明棱两可,不上不下的状态比他们闹翻时还要糟糕。广播里一首曲子都播完了,周沐仁才开口,“义哲,你喜欢过我吗?”
乔义哲扭过头去看周沐仁的表情,可他从头到尾只给了他一个侧脸。
他干嘛要问这么不负责任的问题,就算得到肯定的答案,他又预备怎么办?
乔义哲目不转睛地看着周沐仁,他终于知道从他们一见面就让人不可忽视的违和感来自哪里,“你喝酒了是吗?”
周沐仁自觉从开始到现在他都很好地保持了理智,他身上的味道也用其他乱七八糟的味道掩盖,可百般遮掩还是被识破,他终于不用再掩饰他的失态,“你怎么知道的?”
“你的笑声毛骨悚然。”
“毛骨悚然?你还真会找形容词。”
乔义哲马上就发现周沐仁不止笑声毛骨悚然了,“你要把车开到哪?”
“本来是想送你回家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开上高速了。”
他话说的冠冕堂皇,可他一点也不像不知道为什么的样子。
“所以你现在是在酒驾吗?”
“你说是就是吧。”
“所以你现在不止在拿你自己的性命冒险,还在拿我的性命冒险吗?”
周沐仁呵呵笑了两声,“说起来的确是这样呢。”
这云淡风轻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乔义哲明显感觉到周沐仁的加速,他坐在副驾驶居然会生出要陪葬的错觉,“我一直都觉得你有哪里不正常,结果你真的是疯子吗?犯起病来不计后果的那一种?”
周沐仁轻嗤一声,“你想多了。”
“你现在做的事不是正常人会做的事吧?”
“正常人也会有情绪崩溃的时候。”
乔义哲其实明白他说的情绪崩溃是怎么回事,他也尝过那种生无可恋的感觉,只不过在他崩溃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人,他就算想拉上谁去死,也是痴人说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