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秦王只说了这一句话,他的话瞬即就被其他人七嘴八舌的问候给打断了。

郑薇也只作没有听见,目光下垂,趁众人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那母子二人身上时,她安安静静地退下来,站在一边,看那女子惊魂不定地抱着孩子,儿一声肉一声地与那孩子哭成一团。

早在出事的时候,殿外就有机灵的小太监跑去叫了太医。皇帝又叫吴春将孩子挪到偏殿里看诊,不需郑薇吩咐,便有宫女撤下那一桌的席面。

皇帝直到众人重新落座,才道:“想不到郑小容竟有如此手段救人,不知是从哪学来的?”

郑薇手心冒汗,刚刚救那孩子的时候,她压根没有多想,只是出于本能。这法子自然不可能从古代学来,要如何回答,可得小心了。她只好敷衍道:“极小的时候,见到有邻人家的孩子被噎住,邻人就用这法子救了孩子,臣妾印象太深,今次看到闵小郎又出现与此相象的急症,便立刻想了起来。刚刚情势危急,幸好没有误了闵小郎的性命。”

皇帝看来也只是随口一问,点头笑道:“自古民间多有奇人,小看不得。你那邻居可是郎中?”

郑薇装作细思片刻,摇了摇头道:“那时候臣妾太小,只记得这个法子,甚至那人是不是邻人请来的客人都记不清了。”

皇帝便不再问下去,抬一抬手:“唔,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此后席间频频欢笑,郑薇只管扎着头吃喝,无视了周围人或好奇或探询的目光。

因为她身份低微,除了内宫里的妃子之外,也没有什么人向她敬酒,郑薇安安静静地吃完了这场叫人不□□生的宫宴。

一时宴毕,郑薇跟在众人身后出了大殿,准备回景辰宫。

大殿之下早有备好的轿夫罗列成一排,郑薇在钻进轿子前扶了扶有些耷下来的风帽,无意间一抬头,却看见秦王正好看向她这个方向的眼神。

吃完晚宴天色已极暗,秦王很快回过头,不知在吩咐些什么,郑薇也不知道秦王看的是不是她,她摁下心中的不安,坐着轿子回到了景辰宫。

皇帝的赏赐在正月初一的时候准时来到,这一次特别丰富,除了两匹布料之外,皇帝还赏了她一百两金子,几副钗环,还有两盒上好的胭脂。

其他的倒还好说,郑薇的金库告急,这一百两金子可谓是救了大命。别看她现在手握实权,可底下的那群人个个都死死盯着她,就等着她哪一天犯错,好扑上来分而食之。

在这样的情境下,郑薇一点也不敢松懈。别看她守着皇宫最容易做手脚,最容易来钱的好地方,其实她真穷得叮当响。

因为这赏赐只单独赐了郑薇一个,纵然她无心多说,郑芍也不可能不知道。

郑芍一边揉着腰,一边拿她打趣:“瞧你这守财奴的样子,是我短了你的吃,还是短了你的喝不成?见了钱眼睛都亮成了这样。”

郑薇收起满脸的喜色,正要说些什么,郑芍突然眉心微皱:“哎,动了,他动了!”

郑薇将手覆在郑区隆起的腹部,感受着手下那微微的动静,她心里的阴翳也只觉缓缓破开了一条线。

整个正月过得顺利得连郑薇都不敢想象。皇后没来找茬,皇帝除了每天中午来坐着陪陪郑芍外,也没有再对她投以多的关注。

还有一件事就是,她之前救的那个孩子是成元大长公主的孙子,郁家的独孙。郁家在正月初三的时候便辗转托人送来了丰厚的谢礼,除了几盆摆饰之外,郑薇收到最多的居然还是金子,足足有一千两。

一千两金子就相当于一万两银子,郑薇没想到会天降这么大一笔横财,高兴得摸着金子直笑:她爹小时候也最多一个月二十两的俸禄,就能保证他们一家三口在京城里过得体面富足,这一千两金子,要是在外面能买地置产的话,起码能成一方乡里的小地主。

不过,再一想到成元大长公主的身份,郑薇也能理解了她的大方:这一位可是先帝唯一正根嫡传的独苗,她手里要没有些钱财,那才真要叫人跌掉了眼镜。

虽然对自己的母亲有些担心,但由于有了沈俊前些天的话,她并不很相信郑家两位夫人的危言耸听,沈俊在其后也给她捎来了消息:姜氏这些日子是见了些贵人,但次次都有圆智大师在场,就算那些人想要见她,当着大师的面,也不敢造次。

目前她娘的确是没什么危险,但每次都多赖圆智大师的保护,时日长了也不是什么好办法。

郑薇心里急归急,但鞭长莫及,而且,她闲下来时琢磨着她娘从出侯府后做出的每一个决定,越发觉得,她这一路走得虽险,但都是极妙的好棋。如果说她娘没有一点计划,她是不相信的。

可惜没有机会跟姜氏多聊聊,现在的局面,她不光对姜氏的安危担心极了,隐隐觉得,恐怕姜氏还有其他的打算。

除了一再嘱咐沈俊多留意一下姜氏外,郑薇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多想,只好跟以前一样,放宽心怀,在宫里枯坐着一日一日地数日子。

跟沈俊将那一层窗户纸戳破,除了两人见面时偷偷摸摸地眉眼缠粘一番,其实也并没有多大的改变。

这样的关系就让郑薇很满足了,她胆子一向很小。沈俊除了那一日的大胆表白,再没做出其他惊世骇俗的事。担心了这么久,郑薇发现,这个古人,其实比她想象得纯情多了。

她才十六岁,正是最好的年华,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就是偷偷地享受一场精神恋爱也是不错的。

郑薇睡不着的时候,属于理科生的冷静回颅时,她就会躺在床上想:爱情的多巴胺一向只分泌三个月,即使他们见面的次数少,可能持续的时间会长一些,但总会有消失的那一日。他们两个人的年纪都这样小,最多过两年沈俊就会成亲,那个时候,他投在她身上的热情必然会慢慢消褪,他们只要保持这样的距离,便终有会分开冷却的那一日。

非要说改变的话,也不是没有。

有人惦记着,心境还是不同的。以前在宫里时,郑薇总抱着得过且过的心情,每次出门时,除了礼节性的妆容,郑薇连打扮都懒怠打扮。

可只要想到有机会在路上碰到沈俊,郑薇即使还有些刻意地低调,但也有了心情时不时地做出一些新鲜的改变。

比如说,偶尔换一换新鲜的发式,闲暇时多做两个新鲜花样的绒花戴在头上。偶尔她也会调些乱七八糟颜色的花汁子,点在手上做甲绘,在每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忍不住将自己认为的,最漂亮的那一面“不经意”地展示给他。

待收到那人眼中克制的迷恋,郑薇的心情就会雀跃不已。为此,她总会梳上厚厚的流海,害怕自己高兴得忘了形,在灿亮的眼神里泄露了这要人命的秘密。

这小游戏固然危险不已,一旦被发现,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境,他们都很明白克制的道理。

那些一闪而过的眼神交换就是他们对彼此最好的回馈。郑薇暗暗告诫自己:绝不可越雷池一步。

时间忽忽一过,转眼到了二月。

二月二,龙抬头,京城里有吃春饼的习俗。

这些事不用郑薇吩咐下去,尚食监里自有其运行的机制。

从皇后宫中出来后,郑薇照例去尚食监里看了一看,见春饼准备得差不多,不需要她额外吩咐,便准备回景辰宫。

随着整个正月的过去,皇后的宫权也一步步回归到手。

这是必然的结果,郑薇郑芍两姐妹都很清楚。惠妃宫女出身,这几个月的宫权握在她手里原本就像傀儡一样,能顺利交接就很不错,而淑妃或许有点其他的心思,但她实在不是理家事的好手,跟那些油滑的掌事们斗了几回,非但没能得到什么好处,还暗里吃了大亏,若不是郑芍回宫接了这烂摊子,现在只怕皇帝的申斥已经下来,保不住颜面了。

淑妃或许心有不甘,但也在正月份的时候磨磨蹭蹭地把权交了出去。

只有郑芍仗着身孕硬挺着要到了皇帝的承诺,非得管着尚食监不撒手。

别看皇帝应得好,但是他是个极重视规矩的人,这权利郑芍或许能握住一时,最多到孩子降世之后,只要皇后不犯大错,皇帝必然还会交还给皇后。

郑薇很明白这一点,因此,她对皇后留下的人非但没有动,只要是她们要做的事情,也不贸然插手横加阻挠。在最初的磨合过后,她跟尚食监几位姑姑居然处得还不错。

郑薇跟孙尚宫正说完了话,正要往回走,门帘子呼啦掀开,一个小太监跑了进来,这是皇帝身边的跑腿。

他脸上挂着喜庆的笑,先冲郑薇打了个千,再转向孙尚宫道:“孙姑姑,陛下着我来吩咐一声,请您做一道开胃的汤给翠微宫送去。”

等孙尚宫答应后,他觑着郑薇,迟疑了一下,又道:“麻烦姑姑经着点心,这是给苏贵人喝的,苏贵人,她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