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规定,郡主有郡主府,郡主的丈夫被封为仪宾。而郡主出家后,可以选择住进夫家,也可以在郡主府居住。
得知未婚妻被封为郡主,和郡王的心情是微妙的。一方面,这显示了未来大舅兄对未婚妻的看重,看来自己未来的日子不会太难过;另一方面,被未婚妻的家人防成这样,让和郡王情不自禁反思,自己哪里做的不好。
结果就是,郡王府的礼物如流水一般日日来荣府报道。贾瑚对此表示喜闻乐见。
另外,贾瑚的工作终于变了,不再在翰林院做侍讲,而是平调了工部。水泥、自行车和番薯的事,都是工部的活。这下贾瑚作为首倡者,忙的脚打后脑勺,一直从开春忙过秋收。等皇庄和贾家的庄子里迎来番薯等的大丰收,附近庄户人家纷纷效仿,准备来年也种上新作物的时候,贾瑚方能歇一歇。
外面的土地都冻上的时候,工部更是清闲。这日休沐,贾瑚邀了周肃、和郡王去湖心亭赏雪。
水天一色,天寒地冻,呼吸间俱是寒意,让人头脑为之一振。这样的天,正适合炉子上温一壶酒,大锅里煮着热汤。
贾瑚近日上火,羊肉锅子是不能吃了,今日炖的是猪的大腿骨。乳白色的汤液在锅里翻滚,香味传的满园子都是。原来这是荣府园子里的一片湖,贾瑚叫人在湖心建了亭子,冬天夏日,没少来这享受。
这里又是自个儿叔叔,又是未来大舅兄,和郡王这顿锅子吃的,难免战战兢兢。好在几人微醺之时,贾瑚携着周肃走了,只留和郡王一人,迷惑的留在原地。
等几个丫鬟,簇拥着一位妙龄少女出现在湖岸,和郡王猛然发觉大舅兄这是在给自己和未婚妻创造见面的机会。周琅暗喜,这是,自己通过大舅兄的考验了?
一水相隔,伊人遥相望,贾瑛看住了。直到身边的丫鬟提醒,方羞红了脸,匆匆离开。
见水边的她含羞遁走,周琅方收回视线,俊朗的面上微微泛红。他一手扶住额头,莫不是酒劲上来了?
贾瑛一边跺脚,一边语无伦次的说哥哥诳她来此;而亭子里的人见倩影再不能看见了,方摇头笑自己痴。
贾瑚和周肃两个人,却早入了松涛院。周肃烤着火,抱怨说:“亭子里可真是冷死个人,怎么不挂上挡风的毡毯?”
挂上了毡毯,和郡王如何能发现自个儿妹妹?贾瑚却不想同周肃说,免得皇家人说妹妹不够庄重,只耻笑道:“好歹也是个壮年人,这点活火力也没有?”
周肃瞟了他一眼,上手就去冰他。凉津津的手摸进贾瑚颈脖里,周肃挑着眉问:“图南火力够不够壮?”
兴许是喝了点酒,贾瑚身子微微发热,冷不丁贴了冷手,不由舒适的叹了口气。等这只手四处撩拨,这一丝凉意也不见了,取代而之的是燎原大火。
作为罪魁祸首的周肃毫无疑问被拿来灭火了。
刚入冬,皇上就病了。他也光棍,手上的事都放权给成王,让成王监国。群朝震动。
别看贾瑚在工部好像风平浪静,没什么人打扰。实际上七皇子、八皇子的人都被成王挡住了,不然来拉拢套近乎或者要陷害的人能搅得他做不了事。朝中重臣大多老老神在,却不是人人都有这个政治嗅觉,觉得七、八有戏的大有人在。
这些人前年去年把朝堂搅成一团浑水,而朝中的老大哥在皇上的示意下,对此袖手旁观。姜还是老的辣,两位联手也斗不过年长的成王,更别说还被卫王坑了好几次。
眼下,成王监国,这些人心里害怕了,这段时间都是夹起尾巴做人,恨不得成王永远不要想起他们。
成王哪里还顾得了这些小鱼小虾呢?皇上一生病,身为人子,侍疾是少不了的。又要忙国事,短短一个月,成王瘦了好几斤。
其他皇子也不好过,日日祈祷者,就盼着皇上病好些。这兄弟做皇上,跟父亲做皇上那是截然不同的。更别说除了卫王,几个皇子还只是个郡王呢!等成王上位,他会好心给兄弟们分封?
几个皇子的祈祷,皇上到底没听到,残冬未过,新年之际,皇上驾崩了,临死前传位于德妃之子五皇子。
先帝宾天,这个新年全国上下一片白色。宫廷内外,举哀成服,人人穿布孝衣,大殿内挂白布帐。凡宗室子弟,有爵人家俱入宫哭灵。
七、八皇子的日子一下子难过起来了,哭灵的时候上的热茶,打开盖来,半点儿热乎气也没了;吃的素食,一点儿也不精细,还拉嗓子。就是问责,人小太监回一句,大家都是这样儿的。
皇上用的汤水也是这样?谁信啊!可惜虽然成王还未登基,但名分已经定了。上下都改了称呼,不叫成王,叫皇上。皇上也没客气,该是他的,迟早都是他的。不在乎这一点子礼仪。而这两个悲惨的发现,投靠的人都不顶用,手上没兵,连造反的可能性都没有。
停灵27天后,荣府诸人、宁府诸人皆去送葬。天气寒冷,出门在外,又不像家里一样精细,不少年纪大的回来后大病一场,甚至有人家里挂起了白幡。
贾赦这几年声色犬马,身子虚了,也病倒了,把刘氏、贾瑚吓得够呛。贾瑛带着贾琏、迎春侍疾。本来贾瑚要日夜侍奉的,只是工部离不开人,刘氏又说有几个弟弟妹妹在呢,念着贾赦不该在这个时候死,贾瑚也就罢了,只在下衙后,晚间到父亲那里尽孝心。
这个年谁也没过好,北方大雪,压死了不少人,成王的登基仪式简陋的很。一月里,成王登基为帝,号承平帝。紧接着是皇后的册封大典,原本清闲的礼部这个时候反倒是最忙的。
承平帝登基后,对荣府的生活似乎没有任何影响。然而贾瑚明显感觉到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越来越多了。若不是国孝,想必贾瑚的烦恼会更多。
贾瑛的亲事还早,本来就求了先帝,把婚事定在今年夏天。这下先帝驾崩后,凡有爵之家,一年内不得筵席音乐,庶民三月内不得婚嫁。请示了新帝后,在钦天监算出的吉日里圈了个好日子,在明年四月。
期间并无其他可叙者,只有六月里,贾赦一个通房生下了儿子,被刘氏提为姨娘。因这个小哥二出生在孝期,为生父不喜,洗三、满月皆未办。后来还是刘氏见哥儿健壮,请了贾赦起名,叫贾琮,仍放在李姨娘膝下教养。
等来年开春,头一件大事却是新皇开恩科了。贾府老爷贾政之子贾珠,已是举人之身,国孝出孝后娶了李纨,正要参加此次考试。
贾珠早死,大部分原因是平日里苦读熬干了心血,这春寒料峭,又往号房走上一遭,好人也要生病。约莫是风寒加上身子长久的亏损一齐爆发了,贾珠这才没能熬过来。
贾赦心有不忍,在听到消息的第二天就跑到贾政面前劝说:“本来珠哥儿读书就辛苦,加上前儿守了一年国孝,怎么不好好养养?珠哥儿还年轻,不着急。下场的举子可有不少都是抬出来的,珠哥儿瞧着就文弱,别到时候中了,却没这个福气……”
“大哥!我敬你是大哥,才不计较你空口白牙的咒我珠儿。贾政怒了,冷冷地说:“珠儿身子好着呢,不劳大哥担忧。再说了,圣上开恩科,为的是求天下贤才。珠儿有这个本事,为何不去大显身手?这也是为国尽忠!”
看着假正经大义凌然的脸,贾赦气不打一处来。怎么也不能坐视大侄子病死吧?转头贾赦就找了贾政的老丈人,跟人唠嗑唠嗑毛脚女婿的病弱身体。
这下可惹火贾政了,难得上一趟荣府的门,话里话外都在说贾赦管太多,拦着不让贾珠上进。贾赦也火了,甩手不干了,爱啥的啥的。反正谁的儿子,谁心疼。
彼时贾元春正在太后宫里当女官,太后听了,心想着这到底是一家人,再怎么交恶呢,贾元春也是荣国公的大侄女,留在我宫里耽搁人家算什么回事。于是太后也做了个好人,召来元春问。
贾元春进宫就是奔着皇上来的,如今这个新皇,年纪正好,可不比前头的糟老头子好多了。见太后一脸慈爱,她虽不知什么回事,但提起皇上就一幅含羞带怯的样子,太后哪不知她的心意。当下这东宫皇太后就动了心思。
原来这东宫皇太后,原是先帝的皇后,故占了东宫的名分。而新帝的生母德妃,则被封为西宫皇太后。一个亲生的,一个不过是嫡母,想也知道大家该奉承哪个。东宫皇太后的份例谁也不敢克扣,可这少了妃嫔在面前儿凑趣吧,总觉得清冷。若是皇上宫里能有一个自己人,那可不是更好?
于是贾元春就这么到了承平帝面前。
承平帝心里也唧咕。先帝在时,几乎是手把手教了他怎么处理政务。才过了两年哪,山陵崩了,心里不伤心不感念,那是假的。也因此,对先帝的遗言,那是相当上心。
这承平帝琢磨了几下,贾家人还是掌握在自己手里比较好。贾瑚嫡妹嫁给了宗室,还有一个庶妹年纪太小。这贾元春年纪倒是正好,又是贾瑚的堂妹。那就收了吧。也就封了个贵人,把人往一个偏僻点但是没有主位娘娘的宫殿一放。贾元春摇身一变,成了新皇的贵人。
这贵人不起眼,潜邸里旧人早就晋位了,且不说手段高绝的皇后,生了孩子的都封了妃,没生的也能捞个嫔位。论恩宠,大家平分秋色,还真没人注意这个贵人。嫔位以下的吧,这贾贵人可是东宫皇太后赐给皇上的,谁敢得罪她。
亲爹虽然不给力,可有大伯一家子在,皇上一个月也能来上一两回,贾元春一个人在琴韵宫住着,别提多滋润了。那却是后话了,贾元春刚被封了贵人,见了小王氏,就知道大伯和父亲又起了冲突。
功名虽然重要,可是哥哥身体更重要。听小王氏说哥哥身子确实不太好,贾元春也急了,命人传话贾政:“父亲盼着哥哥上进的心,女儿也明白。只是哥哥才考中举人,勉强去春闱,只怕于名次上不大好看。父亲在家无时,何不好生教导哥哥,静待下科?”
娘娘发话了,贾政哪里敢不听,当下谢过恩,回头就把小王氏骂了个狗血淋头:“娘娘贵人事忙,哪里好拿这些小事打扰她?这回算了,下次你若拦着珠哥儿上进,我就休了你!”
小王氏可不怕只是白身的贾政,她当即冷笑道:“老爷这话怎么说的?什么叫我拦着珠哥儿不让上进?珠哥儿的身子,老爷不清楚,我这做娘的还不清楚吗?老爷去问问珠哥儿媳妇,这段日子是不是又病了?老爷对自个儿儿子不上心,反倒来污蔑我!我真是白做了个好人!”当天就带着宝玉回了娘家。
被小王氏抢白了的贾政,心里十分憋屈。可是能怎么样?小王氏的哥哥好歹也是官身,又十分清楚自己借不了荣府的力,自己对小王氏根本就没辙。
算了算了,贾政抹了一把脸,念在宝玉的份上,也不该和小王氏计较。于是过了几天,还是把小王氏和贾宝玉接了回来。
见达到了目的,贾赦就撒手不管了。至于元春封了贵人,左右两家分家了,就是省亲,也没有在大伯家省亲理儿。再说了,贾母和大王氏已经去了,他就不信,贾政那个自诩端方君子的会为了省亲找他借钱。小王氏还有宝玉呢,怎么也不会坐视丈夫为了一个贵人花光了家里的钱财。
贾瑚更是把贾政一家抛到脑后了,反而是贾瑚当初从金陵带来的几个族人,有一个叫贾珮的,也要去参考,少不得把人叫来,细细传授经验。完了,拍拍人的肩膀:“我入仕早,深觉朝中一个人,没个互相帮衬的,十分难捱。你若中了,少不得要替你筹划筹划。还有几个兄弟,回去后你也替我叮嘱叮嘱,叫他们加把劲儿。”
贾珮口中应了,回去后也说了。待中了个二榜三十几名,贾瑚果然替他某了个官,外放到某一富庶之地,这贾珮带着妻儿上任了。有着这个一个例子在前面,贾家族学的人心更齐了。
四月里,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贾瑛带着一身如火的嫁衣,带着十里红妆,在最好的年华里出嫁了。
闻说荣国公之女出嫁,皇上赐下了不少东西添妆。还有皇后的,两宫皇太后的。这个时候,大家似乎才发现,荣国公看着没实权,□□国公世子简在圣心,福泽家人,比一品大员也不差什么。
从荣国府抬出去的嫁妆,经过宁荣街,一直到了郡王府,横穿大半个京城。头一抬已经进了郡王府新娘子的库房,后一台还在荣府没出门。晒嫁妆的那日,上面明晃晃的珍珠、玛瑙、琥珀简直晃花了人的眼。看样子,这些名贵的宝石什么的,占了整整两担。
最叫人羡慕的却是四担瓦片。看着和其他人一样,上手去抬,才发现死沉死沉的,不是只放了一点子做门面。有识货的人咋舌道:“这至少也是良田千亩吧?”哪怕不是京郊的,也足够叫人眼热了。
更别说几年前就从江南请了师傅做的千工床,各色布匹丝绸,还有低调不起眼,但都是贾赦精挑细选的古玩书画。
等所有嫁妆都搬过去了,足足有一百二十台!镇国公之后、理国公之后。齐国公之后等其余六个国公的后人来添妆的时候,都被这架势镇住了。相比起来,自家的东西都拿不出手。同为国公之后,怎么差别这么大呢!
花轿是贾瑚背着妹妹上去的。
贾瑛伏在哥哥宽厚的背上,听着哥哥一句一句的叮嘱,眼泪大颗大颗的流了下来,把贾瑚的肩膀整个人都打湿了。
贾瑚低声取笑道:“我们瑛儿今儿怎么这样多愁善感?大水把哥哥都要冲走了。”贾瑛却没像平常一样,精神抖擞的和他斗嘴,只他衣服湿的更快了。
贾瑚心里一酸,也差点,落下泪来。絮絮叨叨的说:“当年你才这么大,这么小,又这么轻。我抱都不敢抱你。稍大了点,又调皮,又贪嘴,又爱美,大家都宠着你……转眼你也这么大了,要做别人的妻子了……”
在拜别父母的时候,贾瑛哭了一遭了。轮到哥哥送她入花轿时,贾瑛哽咽不能言语,死死抓住哥哥的手不放。
贾瑚另一只手放在头盖上,语气欣慰的说:“今儿哥哥可不能把你的头发弄乱了。去吧。荣府永远是你的家。”说的贾瑛眼泪又下来了。
贾瑚向骑着马来接花轿的和郡王点点头,威胁道:“敢负了我妹妹,我可不念你九叔的面子。”
大红的新郎服衬得周琅面如冠玉,俊秀出尘。怕误了吉时,他只简单说了几个字:“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