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云朵压下,天色阴暗,雷鸣轰轰,总觉得有一场大雨要落下。
在那急行的马车中,坐着一个中年男子,他穿着灰色衣裳,面容俊逸,却带着深深的疲倦。
“老爷,这天色不大好,似乎是要下雨了。”在外面赶车的马夫有些关切的说道。
而马车中并没有任何回应,马夫似乎有些习惯了,只赶着马往前走去。
当马车走到京城的一个死角之时,突然那高大的城墙上,跳下来几个穿着黑衣的死士,握着长剑,剑剑逼人,那马夫还没反应得过来,便被一箭穿心了。
一阵狂风吹来,将马车的帘子吹开了,那死士见马车里的人面容平静,似乎没有任何惊愕之色。
“到底是京城中最镇定的范大人,遇见凶险,毫不变色。”死士笑道,他虽然心中敬佩范大人,但却不得不对他动手,毕竟,他的主子可是至上的那位。
范晟睿微微闭着眼,坐在马车中,他平淡的言道:“我早就知道会如此,你们动手吧。”
死士左右看了看,对范晟睿鞠躬道:“那便得罪范大人了。”说完便一剑戳向了范晟睿的心脏,范晟睿并无反抗,血从他的外衣渗了出来。
死士完成了任务,自觉得很满足,却不明白为什么范大人来来去去从来不带侍卫,若是他带了保护他的侍卫的话,他们不会如此轻易得手。
难道范大人一心求死?死士有些想不通,他已位居高位又何必求死呢?正当死士准备撤离的当儿,他听见了京城上下都传来了那低沉的哀鸣的钟声,圣上去世了?他变了脸色,左右看了看,吹了一声口哨,往宫中赶去。
范晟睿虽然被一剑刺下,却仍有些知觉,马车在京城的死角,他在这马车里,只能等死,他嘴唇微微颤抖,觉得自己的这一生,过得特别慢,也过得特别长。
在意识混沌的时候,他突然记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表妹的情形,他从小便肩负着范家未来的担子,为了不娇养于妇人之手,他的父亲从小便将他带去外院,他从未见过像表妹这样软和骄蛮的女孩子,她那一双大眼睛皎洁的看着他的时候,他便觉得自己的心有些微微的颤抖。
这样的女孩子,是要被人捧在手心里好好的爱惜着的,范晟睿心中淡淡的浮现出这种想法,可是他向来冷肃,不善于表现自己的心思,对刚来没有安全感的小表妹还是一副冷漠的模样,而与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性子的小弟,却大方的笑着,将自己的风筝给了表妹玩耍。
大概是在陌生的地方,接到了别人的一点点善意,表妹便变得极为粘着小弟,他们年纪相仿,范晟睿便经常能见到他们在母亲面前撒娇玩耍,如一对金童玉女一般。
母亲心疼表妹,又见小弟与表妹相处得不错,便私下与父亲提了,让表妹与小弟在一起的心思。
父亲虽然不大喜欢表妹的身世,但却看在母亲的份上,点头应了,只说如果小弟长大了也愿意的话,他便不阻拦。
母亲得了父亲的这句话,便更加放心让表妹与小弟在一起,大概在她心中,什么情分都比不上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
范晟睿仍是在外跟着父亲行走处事,偶尔去母亲那儿请安的时候,便能听到表妹那如银铃一般的笑声。他克制不住的想要去看她那精致的眉眼,却又想到这个少女,以后将是他的弟媳妇,他便生生的转过了头,不敢再去看她。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他如此懦弱,连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大概是他对她的态度太过于冷漠,让她觉得他是不喜欢她的,每次表妹遇见了他,也是蹑手蹑脚的,便得拘谨起来。
他看不得她那如打了霜茄子的模样,索性狠了心不去见她,可是在外办事的时候,见到了什么好东西,总是忍不住的要买了带给她,这些好东西在他的书房里,堆成了一个山堆,却只有他的贴身丫鬟知道。
“若是您喜欢表小姐的话,便将这些送给她,她自然会明白您的意思的。”贴身丫鬟如此劝慰他道。
可是他从小教养的便是自己是范家的家主,又怎么可能与弟弟抢夺妻子呢?范晟睿只能生生忍着,看着那少女褪去了婴儿肥,越长越好看,看向小弟的眼神也越来越缠绵。
总有一天,她会穿着大红的衣裳,与他最亲的小弟一生一世一双人。范晟睿有些绝望的想到,只想暗暗的守护着她一辈子。却不料小弟从外边带来一个美丽的少女,这个少女的名称叫宁凝,有着一双楚楚动人的眼睛,迷得弟弟神魂颠倒。
弟弟跪在母亲面前说非她不娶,但如此一来,一直被母亲做小儿媳妇教养的表妹又身往何处?她母亲性子清高,父亲有了庶子已经完全顾不上这个不受宠爱的女儿,她被母亲教养成了一朵不知忧愁的花儿,而如今小弟却告诉她,他另有所爱,范家以后都不是她成长的地方。
她的世界全然崩塌,脸上的婴儿肥全全褪去,只剩下一双大眼睛,她在小弟面前似没有了自尊,只哭着扯着他的衣袖道:“小表哥,求你再看我一眼。”
可是小弟的心中全然都是那个他带回来的女孩儿的影子,哪儿还会有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妹?
范晟睿见她如迅速枯萎的花儿,心中如刀割一般,只好在闲暇时间陪着她,说是陪也不尽然,他在她身边异常沉默,她在他身边偷偷哭泣,却从来不看看他的心。
哭吧哭吧,终有一天,他会让她这世只有欢笑没有阴霾。
谁也没想到,她居然出了昏招,对小弟使了药。这药性极为霸道,差点害了小弟的性命,出了这样的事,父亲再也不愿意留她,而她的父亲也不愿意收留这个在外多年的女儿,母亲对她又爱又恨,将她送往了那清冷的尼姑庵。
他奉着父亲的命令,以长辈的身份将她送往尼姑庵,她穿着一身的青色的袍子,已失去了从前的明媚,不施粉末的低着头,一双大眼里满是忧愁,见到自己,只问了一句“小表哥可好?”
他看着她,憔悴不堪,他想摸摸她的脸,却想起小弟面如白纸的躺在床上,□□受苦,他是爱她,这时却也护不了她。
她并没有对外来的惶恐,似乎已经知道自己犯下了弥天大错,她不为自己做任何的申辩,只搅着手指与自己去了尼姑庵。
看着她与那尼姑并排站在一起,范晟睿心如刀绞,但却也没有办法去阻拦,人做错了事总要付出代价的。
“你放心,等事情平了,我会来接你。”最终,范晟睿还是忍不住,与表妹说道。
表妹是抬了头,露出了那张清丽的脸,迷惘的说道:“大表哥,不用管我,这是我应得的。”
千言万语,都在范晟睿口中,他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只深深的看着表妹与那尼姑离去的背影,庙中清苦,只怕娇养的表妹要受尽苦头。
表妹的药虽然凶险,但是小弟还是被救回来了。他带回来的那个女子在小弟面前倾心伺候,小弟又与母亲说非她不娶,母亲对那女子和缓了不少。
尽管觉得表妹做错了事,但范晟睿却无法对那女子有任何好感,若不是她暗中相逼,表妹何苦绝望走上那条路?
母亲见他的年龄到了,与他说了不少亲事,他都齐齐摇头,宁愿让别人怀疑他的身子有问题,也不愿意娶了其他人。他心中总隐隐期盼着,等大家淡化了这桩事,若是母亲记起了表妹的好,那他便跪在母亲面前求她让他娶了她。
小弟为了那女子潜心读书,最终前列三甲,在圣上面前求了赐婚,终于实现了对那女子的诺言,无论如何要让她风光出嫁。
父母大底是因为小弟在表妹那儿受了苦的缘故,对那宁凝也礼遇了不少,宁凝借着自己的舅家红妆十里,成了京城传言中最幸福的女子。
他并不是不愿意祝福小弟与宁凝,只不过在他们满脸经历了苦痛终于在一起了的欢喜面容之下,还有隐藏着一个被爱迷了心智在庙中清修的表妹。
日子久了,范晟睿总觉得,这桩事,并不是全然是表妹一个人的错,若不是小弟从小对表妹温柔,表妹也不会有其他的妄想;若不是母亲的默默暗许,到最后有想从了小弟让他娶了心爱的人,表妹不至于做下错事。他有空便徘徊在哪庙外,定定的盯着庙里,他不敢进去再见表妹那张有些苍白的脸。但是他却坚定了心,与她一起,画地为牢,直到等着她出来。
只可惜,还没等他等她出来,范家便遇见了一件大丑事,宁凝居然与当今圣上有了苟且之事,堂堂殿前三甲又如何?百年书香世家又如何?在至高无上的黄泉下,他们如一只蚂蚁,苟且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