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绵还是不退热?吐芳,再去请大夫,这次去回春堂请!”
焦急的女声,带着几分无措,在耳边传来时,沈素眠觉得她一定是在做梦,可是周身的痛楚,却如此真实。
“当时就应该我和阿绵一起去的,看看,一定是先被那边的人欺负,又惊马坠车,整个人摔得不成样子不说,根本就是都吓坏了!”
少女爽朗中带着几分愤愤,那是个性开朗的二姐沈素珏,一手鞭子在辽西时无人敢惹。
多久了?她的家人不曾入过她的梦,她每天睡前也在害怕着会梦到她们。
她没脸梦见她们,做错的事情太多,她甚至把家人的模样都彻底的封存在了脑海深处,每一次想起,都是折磨。
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来,从心口而来的寒意覆盖至全身,沈素眠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
“娘你快来啊,阿绵哭了,一定是太疼了,看看这身上摔得,我就知道阿绵被欺负了,我去找他们!”
沈素珏愤愤的转头就要出去,被沈秦氏急切的一把拉住。
“你这个冤家,什么时候能让娘省省心?你是个小娘子,不是个小郎君,你以为这是辽西啊?找谁算什么帐,还不快帮你妹妹擦泪,当心泪湿了衣襟冰到她!”
“什么小娘子小郎君的,妹妹被欺负我可不能干看着。这昭京真讨厌,规矩多不说还总有不长眼的人欺负妹妹,下次那边再这样,我就带着妹妹回辽西去!”
沈素珏嘀咕着转头又回到床前,看到沈素眠摔得乌青的额头与泪流不止的样子心疼的不行,连忙伸手给她擦泪。
手掌的动作笨拙,还带着几分粗鲁,掌指间有些薄茧,刮得沈素眠脸颊眼角生疼,可是这种疼痛却带着几分幸福,那种让家人疼爱的幸福,让沈素眠晕沉沉的好想睁开眼睛。
她想看一看,二姐是不是还是那个样子,飒爽活泼,干脆俐落。
“夫人,大少爷过来了。”丫鬟吐蕊的声音传来,接着就是一阵脚步与衣服摩擦声。
“娘,阿绵怎么样了?我听说妹妹坠下马车了?”
大哥的声音传来时,沈素眠已经用尽全力终于睁开了眼睛,松花色的纱帐,上面层层叠叠的绣着桃花点点,精致的绣工一看就是含霜的手笔。
眼睛发热,心口发冷,周身的痛楚,还有看着她的那张惊喜的脸。她,难道真的回来了?
“阿绵,你醒了?身上哪里痛?”沈素珏一脸的惊喜,看到妹妹睁开眼睛让她喜不自胜。
“阿绵醒了?”
顾不上回答儿子的话,秦氏惊喜的上前来,看到小女儿睁着一双眨着泪光的眼睛,立刻心疼不已。
“怎么了?还有哪里疼?乖孩子,不哭了,一会儿大夫来了就好了。”
“娘,你看看你,又把阿绵当小孩子,阿绵就是这样才更爱哭还长不大,老是被人欺负!”
沈素珏不满的说着,一边的沈烽也快步走过来,关心的看着沈素眠,一眼就看到了妹妹额头还有脸上擦撞来的乌青,因阿绵皮肤太白,那青紫尤其吓人。
“去去。都像你还得了!”秦氏摇头,把二女儿拨到一边,上前仔细看看沈素眠的伤,却看到沈素眠不断自眼眶里滴下的泪。
“娘!”沈素眠的眼泪在看到自己的亲娘后再也忍不住流下来。
那时娘那么担忧她,明明阻止了她那么多次,最后还是败在她的任性下,为她为姐姐们眼睛都哭瞎了。
“好孩子你怎么哭起来没完了?身上这么疼吗?”秦氏登时心疼不已,像着小时候那般,把小女儿搂在怀里,轻拍着沈素眠的背,却是越来越心疼。
“你说说你们这几个天魔星,哪个都不让我静心啊,阿绵,别哭了,这可怎么好,眼睛会哭坏的!”
“娘,我可没让你操心,我既没坠马也没被人欺负哭!”沈素珏不满的道,换来自家娘亲没好气的一撇。
“你要是能让人欺负哭啊,我倒不愁了!”
“妹妹,你怎么还哭啊?别哭了,看,哥哥给你带了什么。”
看沈素眠伏在娘亲怀里越哭越厉害,沈烽有些急了,他伸手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小妆盒,递过去塞到了沈素眠的手里。
“哥哥存了两个月的月银给你买的,快看看喜欢不喜欢。”沈烽讨好的说。
沈素眠用力的咽下了口中的哽咽,转过头看了眼手中的盒子,伸手打开,却是一只鎏银嵌红宝石的蝴蝶簪,红宝石艳丽似火,十分精致。
沈素眠再也忍不住,转头又开始哭起来。
哥哥对她还是那样好,无论她做了什么,哥哥都会原谅她,哥哥即使娶了个厉害嫂嫂,可是依然疼她如昨,她却因任性而辜负了哥哥,害得哥哥好惨。
呜呜呜……
秦氏有些急了,一边给沈素珏施眼色一边催着沈烽去看看大夫怎么还没来。
沈素珏要说耍鞭是个好手,要说耍宝就差太多了,一连换了几个方式,却是越哄沈素眠哭得越厉害,气得直跺脚一转身就走了。
秦氏连喊了好几句也没能把人叫回来,连忙让大丫鬟流云去跟着,这二女儿最疼爱小女儿了,看妹妹这样别闯出祸来。
沈素眠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是哭得眼睛都睁不开整个人都迷糊了,一直到嘴里被灌里了苦药,才惊醒过来。
“姑娘醒了?”沈嬷嬷的声音在耳朵边响起,沈素眠微僵了一下,只是眼睛太痛,她竟然睁不开了。
“姑娘先别睁眼睛,吐蕊,去拿棉帕过来,给姑娘好好敷敷眼睛。”
吐蕊应了一声快步出去,沈嬷嬷看着沈素眠肿得堪比核桃的眼睛,心疼得不行。
“姑娘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可不行,再怎么也不能这样哭啊,哀大伤身,姑娘以后可不能这样。”
沈素眠张嘴想说话,却觉得嗓子也是痛得发不出声来,沈嬷嬷连忙倒了水给她服侍着她喝下,吐蕊也兑好了热水,过来给沈素眠敷眼睛。
“娘她们呢?”
“刚刚国公府里来人请,老爷和夫人去了国公府。”
“那二姐呢?”
“二姑娘看姑娘被欺负狠了,非要拿着鞭子去国公府,夫人正看着姑娘流云拦不住,好在老爷回来了,拦住了二姑娘,现在二姑娘正在书房被罚静心咒呢。”
“那二姐不是惨了。”
沈素眠喃喃说了一句,忍不住想像了一下自己的二姐罚抄写的样子,真惨啊,二姐最怕写字呢。
“可不是。”沈嬷嬷也忍不住笑,沈家三女一男,都是她一手带大的,长女沈素华十岁被送去了祖宅外,其他的都是与她日夜相处,她待她们同亲生儿女也不差什么。
“你这身上的伤啊大夫看过了,都不会留疤,姑娘不用担心。”
看沈素眠伸手去抚摸自己的唇角,沈嬷嬷还以为她是担忧自己脸上的伤,连忙解释。
“没事,留疤也不怕。”
沈素眠淡淡的说,眼睛被温热的帕子敷了一会儿,终于能睁开一些了,只是还是酸涩的厉害。
“姑娘的眼睛可要养养呢,吐芳去给姑娘取晚饭,一会儿姑娘吃一些再休息吧。”
沈素眠没理会沈嬷嬷的话,她已经思绪飘远了。
她回到了十四岁,回到了沈家四房刚刚进京的时候,这时的沈家四房,只是国公府的外三房。
她的祖父沈永正年轻时科考连中三元,被先帝点为状元,深受先帝宠爱。
只是,祖父年轻时个性极端,受不住国公府的挤兑,加上一些原因,直接求了圣上,外放辽西,现在正是辽西总督。
她父亲是祖父的幼子,因才学出众深受祖父宠爱,因而她们这房在沈家也算是扎眼了。
只是,父亲虽然才学出众,却又命运多舛,总是因这样那样的原因,连乡试都一直没能参加,直到这一年,父亲与哥哥一同乡试,父亲中了解元,哥哥却是乡试第二名,父子俩人一同入昭京备会试,在辽西也算传为美谈。
沈素眠知道,这一次的会试,父亲与大哥一同进士及第,分别是状元与探花。
父亲与祖父一样,连中三甲成了今科状元,而大哥却是因年少英俊被圣人点为探花。她们沈府一门三进士,一时间誉为美谈。
事实上,沈府的前程还不只如此。祖父成了吏部天官,父亲成了天子近臣,这才是沈府成了众皇子夺嫡的扎眼的存在。
一场场的阴谋,一个个难关,沈家一门被算计,被一一谋害,而她,就是沈府最初亦是最大的弱点。
沈素眠紧紧闭着眼睛,手掌狠狠的抓着身上盖着的被子,脑海中不断的回想着沈家众人的命运,指尖忍不住掐出了血印。
这一世,她一定要改变沈家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