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凄惨无助的熊掌伸出水面,挥舞摇晃间溅起更多水花,另一只则拼命划拉着光滑的浴缸底部。

“咳咳——咳!呸呸——”

苏易千辛万苦挣扎着从水底坐起来,大口呼吸兼吐出嘴里的花瓣,短暂的面如土灰之后,却又看到门口愣住的人,让她立刻带着火红的面颊哗啦一下缩回泡泡下面。

“浅浅你进来就不能先敲门?!”

“不好意思,我忘记你在我这里了。”方浅羽的话让熊熊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绝望。

不好意思,真没听出来您有半点“不好意思”!

嘴里苦涩的泡泡带来想吐的感觉,还有花瓣粘在脸上,映衬着头上已经湿透的绷带君,让苏易浑身呈现出一种从战场浴血回归的悲壮。

当然比熊熊更狼狈的,应该是这间浴室。镜子的表面,毛巾架子上,地板,墙面……没有一处有幸免于被洗澡水飞溅的下场。

苏小衰熊人生的主题格调就是灾难性的的创新,将任何一件简单的事情用破坏性的手段来呈现,别人洗澡就仅仅是洗澡,她这回连屋子一起洗了,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新式玫瑰花香清洁套餐。

“那你,你刚才看到什么吗?”苏易洁白的手指巴住浴缸的边缘,脸色已经由红转紫。

“搓衣板。”

“!!!”

方浅羽目前仍然保持淡定,她优雅地摘下已经模糊一片的眼镜,捏着睡衣的一角擦拭上面的洗澡水,“如果刚才没有高速泼过来的洗澡水……的话。”我看到的必然会是搓衣板。

不是不想发作,只因这种奇怪的境遇,她在之前的二十几年平淡却真实的人生中,都没有幸遇到。

现在学霸那高端大气的神经纤维依然被残酷现实冰冷阻塞,公式和数据资料的间隙里,充斥的都是措手不及以及脑门青筋爆裂的感觉。

全场最淡定的当属苏易放在浴缸尾部用来放电影解闷的小平板君,它奇迹般地在刚刚的灾难中幸存下来,没有被淋湿。

小小屏幕上那一部荡气回肠的“xxx大神捕”正演绎到了主角受伤中毒的凄惨桥段。

丫颤抖着失手摔碎茶碗,拼尽全力扑上去拉着自己师傅的袍袖擦抹鼻涕,嘴里呜咽着“求求你杀了我!这点事情都做不好!我已经是个废人了留着我还有什么用!”

荡气回肠的呼喊在安静的浴室里面分外刺耳,苏易刚刚哆嗦着把脸上的一片花瓣拈下来,对于该剧男主自暴自弃的咆哮颇有微词——要不要这么应景!浅浅你别意外深长地冲我颔首微笑了好吗,随便对号入座是不科学的!

“你刚刚都没听到我的深情呼唤吗?”苏小熊还在娇羞和别扭当中纠结徘徊,浴缸边上的浴帘就被哗的一声拉起。

“叫我?你叫我干嘛?”方浅羽继续整理*的衣服,语气如同西伯利亚强冷空气,隔着浴帘呼啸而入。

苏小熊刚刚要借着浴帘的遮挡探出身子,想尽快结束平板君坚持播放的狗血剧情,一转眼就被学霸的话活活冻僵在半空中。

“我需要一件睡衣。”委委屈屈地嘤嘤出诉求,帘外却没有了回应。

方浅羽已经走回卧室,换下被苏小衰熊弄湿的衣服,徒留熊熊独自在浴缸中辗转。

“有多喜欢洗澡?大冬天的水凉的很快呢,不快点出来的话会感冒。”方浅羽返回浴室,准备将一件备用的睡衣隔着帘子递过去。

苏小熊还在那娇羞,纠结着是要把帘子拉开多大的缝隙比较合适。

手还没伸出去,浴室的暖色灯光刷地一下骤然熄灭了,连同客厅和卧室,都不再透出一丝灯光。

一片漆黑的浴室在自幼怕黑的苏小熊看来,简直是说不出的诡异。

“浅浅!”(﹏)

==!“别嚷嚷,应该是停电了。现在握着我的手,先出来。”

“哦,好吧……”

苏易都不敢想象自己此刻的表情,哆哆嗦嗦将腿从浴缸中迈出来。

“冷吗,先把睡衣穿好。”

熊熊结果方浅羽手里的衣服,慌慌张张套在头上,一阵熟悉的馨香让她的绷带大头上腾腾冒出热气。

骤增的温度让苏易的薄皮小脸都要燃烧起来,“不冷不冷,我感觉自己现在就是个电褥子。”嘿嘿,我的肩膀就是你的电褥子!要靠过来吗?

“啊——啊嚏!!!”‘电褥子’同学的风光无限被一个煞风景的喷嚏生生折断,无限挫败地默默穿好衣服,龟息,凝神,装死——不太成功,闻着浅浅衣服上好闻的味道,心跳得太快,嘤嘤。

为了驱散黑暗带来的恐惧,苏小熊厚着脸皮拉起方浅羽的手,别人紧张局促叫怀揣小鹿,苏易觉得她怀里揣着一个养鹿场。

方浅羽破天荒的有了好耐心,一路陪着不停大惊小怪的苏小熊披荆斩棘,慢慢摸索着走到客厅坐下。

“苏易闻什么呢?像小狗一样。”

“浅浅身上有好闻的兰草香气。”嘿嘿,实话实说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有么?我自己都没发觉,你倒是很细心。”方浅羽将卧室的门打开,想借助窗外银白的雪色看看墙上的挂钟。

时间已经将近午夜,又是暴雪的夜晚,电力恢复供应的可能一下子降到很低了。

“这个嘛很容易就发觉了啊。嘿嘿,有的时候也跟我的心情有关。比如我还发现刚才的玫瑰和巧克力上面,就有一种浓郁的榴莲气味。”苏小熊摇晃着脑袋,兴高采烈地诋毁无辜的吴景同学。

“原来你今天的心情是榴莲口味的?!”

==!那倒不是……

方浅羽正要扔下还在发呆的苏小熊独自走回卧室,黑暗宁谧的客厅里,一端激昂的战斗音乐突然在苏易的屁股底下炸响。

吓了一跳的小熊同志刚刚接起电话,就被迫将电话拿开一臂距离,悻悻然听着,刚考完试的齐雅兰正在电话那头兴奋地巴拉巴拉。

“苏易!”

“没大没小!”

“那叫什么?”

“叫……阿姨!”

“熊……姐姐!”

“……还是叫苏易吧。”

“明天上午九点半,来我们班!我要带你去做一件感天动地的大事!好了别找借口了,这种事情你们当警察的根本就是义不容辞,我可是给你找到一个为了人民群众抛头颅洒热血的大好机会!”

齐雅兰一口气说完,语气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似乎从法律和道德全方位封死了苏易的逃生通道。

“……你小姨呢?”苏易勉强保持头脑清醒。

“哎呀,她?她在不在地球上都不一定,我们这是十万火急救命的大事情,哪来得及找她啊?”

“我……”

“就这么说定啦,明天见!mua!”

“别……”姑娘你怎么得谁都亲,有点节操行不!

苏易焦躁地扯着头上依然湿漉漉的绷带,明天一早就要就要莫名其妙地上阵“抛头颅”了,头长得大碍着谁了,怎么总有人惦记着。

刚要习惯性地摇晃两下,黑暗中脖子就被人托住了,微凉的指尖激得苏小熊猛地扭动着左右躲闪,嘴里咯咯地笑起来,“浅浅,你干嘛?!”

摇摆的苏小熊向后靠近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连舒适的叹息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人拎着额前的一撮呆毛,被迫做得直挺挺,“哎呀,浅浅,疼疼疼!”

“老实点,别扭了!给你换纱布绷带,伤口浸水就麻烦了,难道你想明天再回医院躺着么?”

“唉……我倒是想,总比被齐雅兰那个精灵古怪的小朋友卖掉强。浅浅你明天有空吗?”

显而易见的答案,都不用学霸开口,苏易就已经预料到自己被拒绝的下场,不死心地垫上一句,“那你去做什么?”

“去法院,明天有个专利权纠纷的案子开庭……最近都在忙这个事情。”方浅羽不自觉地加上后面一句。

得知自己被冷落的真相,苏小熊内心小小的雀跃了一下,吼吼,还好。

还好不是忙着恋爱。

“浅浅你真是博学,还懂律师的知识。”旧的纱布被学霸灵巧的手剥离开了,苏易觉得头上一凉,忍不住打嗝寒战,却也不忘了努力拍马。

“我是被告。”

呃……好吧。

察觉到学霸语气不善,苏易吐吐舌头不敢多话了,配合着方浅羽换好了纱布,又外表扭扭捏捏内心热血沸腾地尾随人家进了卧室。

方浅羽将厚的一床被子拿给苏易,自己盖了薄的睡在床的外侧。

听着耳边呼吸声不见平稳,反而越来越急促,学霸疑惑地翻了一下身,“还不想睡么,很晚啦!”

苏易双手拽着被子的上沿,咬着嘴唇踌躇半响,终于忍不住问出口,“客厅那么黑,你是怎么准确地找到的头的?”

==!

大半夜的,不要把话题进行得这么惊悚好不好!

“我看得见啊,又不是某些拒绝胡萝卜的动物,缺乏va,导致夜视力丧失。”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我在浴室换衣服你也看的见!!”

“我是想走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只熊掌哆哆嗦嗦拉着我的手就是不放呢。”方浅羽闭上眼睛,浅浅一笑。

学霸话音未落,苏小熊白过墙纸的脸色已经如熟透番茄。嘤嘤,我是怕黑啊……可谁知道你和猫头鹰有这么亲近的血缘!

……

一夜暴雪,城市的街道上全是忙碌清除积雪的人,车流虽然缓慢,但是在交警的疏通下也显得井然有序,并不十分拥堵。

苏易窝在方浅羽车子的副驾驶位子上,一个哈欠连着一个哈欠,满眼都是酸菜鱼组成的小星星。

学霸稳稳地开着车,嘴唇紧紧抿着,严肃的侧脸虽然好看,但也让苏易不敢轻易靠近。

沉闷的气氛持续了两个街区,苏易的大头渐渐靠向车窗,窗外一辆熟悉的破车突然映入眼帘。

“浅浅!快停车,停一下!”

苏易硬生生收住按照惯性伸出去拍打驾驶位座椅的熊掌,额角渗出冷汗,阿弥陀佛,幸好没有像对枫枫一样粗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