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兰兰打定了主意,转身往花园去寻孩子们,沿途经过了书院的食堂,瞅见厨房门口蹲着个择菜的大婶。
张兰兰想起刘裕伙食费的事,便问那大婶道:“婶子,我家小叔在咱们私塾念书,请问咱们私塾的伙食如何平日都吃些什么?”
大婶抬头上下打量了张兰兰,见她一身粗布旧衣,一看就是乡下贫寒人家的农妇,便撇嘴道:“伙食如何那要看银子给多少啊,银子交的多,大鱼大肉什么都有,没钱那就只能吃糠喝稀了。”
张兰兰道:“每年一两银子的伙食费,能吃些啥?”
大婶白了她一眼,道:“一两银子一年能买点啥,每顿能啃个粗面窝窝头,配几颗腌黄豆。你不上街问问菜价肉价是多少,当我们这是你们乡下,想吃菜了野地里拔一把这的菜都是小贩挑进城卖的,贵着呢。”
每顿啃粗面窝窝头!张兰兰倒吸一口冷气,刘裕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天天吃这些怎么行!怪不得瞧着他一股子文弱书生的样,原来是营养不良害得!
张兰兰知道以前家中条件有限,刘景能凑出一年六两银子已经很不容易,实在拿不出更多的钱让刘裕吃的好一点了。可现在她张兰兰来了,她喜欢那几个孩子,怎么能叫他们连吃都吃不好
?
此时张兰兰怀里正揣着热乎乎的一百两银票,正愁没地方花呢!
“大婶,那请问如果要每天大鱼大肉的吃着,一年得花多少银子?”张兰兰问道。
大婶继续翻了个白眼,道:“一年五两能吃个差不多,十五两那就想吃鱼吃鱼,想吃肉吃肉。唉我说,你问这个做什么,反正你也出不起。”
张兰兰冷哼一声,心道你就知道老娘出不起?
张兰兰不欲与个厨娘置气,转身往花园先去找孩子们。
私塾的花园并不多大,却很雅致,梅兰竹菊四君子俱全,看来章先生倒是个风雅的人。
远远的,张兰兰瞧见刘裕带着刘清在草地上捉蚱蜢玩,刘秀和一个没见过的半大男孩在一旁的亭子并肩蹲着。那小男孩约莫比刘秀大一岁岁,手里拿着个木棍,在地上写写画画。
张兰兰轻手轻脚的到刘秀背后,见那男孩在地上写了“刘秀”两个字,道:“你瞧,这就是你的名字,刘秀。”
刘秀双手托着下巴,盯着地上的字,道:“原来我的名字这样写,章凌哥哥真厉害!”
章凌嘿嘿一笑,小脸涨的通红,挠头道:“这……没什么的,你若是念书,也会写的。”
刘秀垂着头,声音有些失落,道:“我家里只有二叔念过书,爹爹认识点字,我不识字,也不会写。”
章凌偷偷瞄了眼刘秀的侧脸,见小姑娘撅着小嘴,睫毛忽闪忽闪的,一脸委屈,便拍着胸脯道:“秀秀妹妹别担心,我可以教你识字呀!来,你来写写试试。”
章凌将手里的木棍递给刘秀,刘秀照着章凌写的字,在地上歪歪扭扭的画了起来。
“……对,秀秀妹妹,就是这样!”章凌拍手叫好,“秀秀真是聪慧,第一次写就写这么好。当年我学写名字的时候,爷爷教了我两天我才会写!”
“真的吗!”刘秀得了夸张,小脸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望着章凌,道:“章凌哥哥,你的名字怎么写?秀秀也想学。”
章凌接过木棍,在地上整整齐齐写下自己的名字,一个字一个字念道:“章凌……秀秀你写写看。”
刘秀拿着木棍,一笔一画的慢慢写:“章凌哥哥,你看秀秀写的对吗?”
章凌点点头,鼓励道:“秀秀写的对,写的真好!”
张兰兰在一旁看的乐呵,忍不住轻轻咳嗽一声。
“娘!”刘秀听见身后的动静,转过头一看,脸霎时通红通红,跟做了坏事被抓个正着似的,忙丢下木棍,跑到张兰兰身后。
“婶婶好。”章凌起身,对张兰兰作揖道,“我是刘裕的同窗好友,姓章名凌。”
章凌眉目清秀,眉眼里依稀有章槐先生的样儿,再加上他刚才提到他爷爷,张兰兰猜测章凌应该是章槐的孙子。
张兰兰见章凌明明还是个孩子,却强要做出一副大人姿态,加上章凌生的儒雅俊秀,此时涨红了脸更显得好玩,便一时玩心大起,故意道:“咦,你既是刘裕的同窗好友,自然是与刘裕同辈。我是刘裕的大嫂,你为何叫称呼我婶婶?”
章凌的小脸涨的更红了,又深深作揖道:“婶……刘家嫂子说的是,是章凌叫错了。”
张兰兰不禁莞尔,这孩子知错能改挺懂礼貌,又道:“你既然叫我一声刘家嫂子,又为何称呼我的女儿‘秀秀妹妹’,你这么一加,岂不是让我和秀秀差了辈份?”
“这……”章凌被张兰兰问的哑口无言,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真真是可爱的紧。
“娘……”刘秀躲在张兰兰身后,轻轻拉着张兰兰袖子,奶声奶气道:“爹爹呢,怎么不见爹爹?”
“你爹在跟先生说话,一会就来。”张兰兰拍了拍刘秀的小脸蛋,暗暗道这小妮子竟学会转移话题帮章凌解围了。
这会子说话的功夫,刘裕已经带着刘清在旁边的草丛上滚了好几番,叔侄两人身上沾满了草梗,笑嘻嘻的跑到张兰兰身边。
张兰兰瞧着两个小娃娃,笑着蹲下把他们头上身上的草梗清理掉。刘清献宝似的把自己捉的蛐蛐拿给张兰兰看,小嘴能说会道,竹筒倒豆子一般拉着张兰兰絮絮叨叨,眉飞色舞的讲他方才怎么捉蛐蛐的壮举。
章凌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看着张兰兰慈爱的为两个孩子整理衣裳,眼神黯然。刘秀心思细腻,瞧出章凌的不对劲,小声问道:“章凌哥哥,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么?”
章凌轻轻抿着嘴唇,眼底带了一丝水汽,轻轻别过头去,小声道:“你娘真慈祥……我想我娘了。”
刘秀哦了一声,问道:“你娘呢?”
章凌摇摇头:“我没见过我娘。爷爷说我一出生我娘就去世了。我娘若是活着,也会这样给我整理衣裳的。”
刘秀同情的看向章凌,不知说什么好。她娘虽然从小就不喜欢她,可好歹还是将她养这么大,而且最近娘越来越慈爱了,刘秀越发的觉得有母亲真好了。
几个人在花园里说了会话,刘景和章先生说完话也赶来了。
刘裕远远瞧见大哥刘景朝这边走来,心中一紧,紧张程度堪比放榜前等名单的时刻。也不知大哥和恩师交谈的结果如何,能不能让他继续在私塾念下去。
刘裕一紧张,脸就涨红了,张兰兰知道刘裕的心思,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哥!”刘裕上前几步迎上去。
刘景爽朗一笑,道:“裕娃,章先生说你天资聪颖,勤奋好学,是块读书的好材料。我跟你大嫂商量过了,供你继续念下去。你要知咱们农家供你个读书人不容易,定要好好努力,不要辜负哥哥嫂子的期望。”
刘裕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激动的手足无措,一会看看哥哥,一会望向嫂子。
“裕娃,哭什么。”张兰兰掏出帕子给刘裕抹眼泪,道:“往后你莫要再担心能不能读书的事,嫂子给你句准话,肯定让你念。你只管收了胡思乱想的心思,好好听先生的话。方才章先生给嫂子讲了科举考试的事,嫂子明白啦,考功名不能急于求成,以后再不会逼你去考试了。以前是嫂子无知,非逼你考童生,往后考功名的事你自己看着考,嫂子再不逼你啦。”
刘裕感动的不知说什么好,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跪在地上,对着哥哥嫂子磕了三个响头,哭道:“哥嫂的恩情,裕娃一辈子记着,裕娃一定倍加用功考取功名,让哥嫂和全家人过上好日子,为咱们刘家光耀门楣!”
张兰兰一时激动,也抹起了眼泪,将刘裕扶起来,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嫂子知道裕娃是个懂事的,不是那白眼狼。嫂子就等着裕娃将来出息了,跟着裕娃享福呢。”
“嗯!”刘裕重重的抹了把眼泪,攥紧拳头,暗道自己一定要出人头地,报答哥嫂的养育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