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这声音,倒是还好。

但要是听清楚这其中的内容,就会感觉这个说话的人不好惹。

还以为说话的人,是个面容死板,一脸刻薄相的人。

然而,并不是。

这是一个面容圆圆,而显得神态很慈和,穿着一身青衣的老妇人。

颇有欺骗性。

只是此刻那双上眼皮有些耷拉的眼睛里,并没有什么慈和,更多是一种冷漠。

就仿佛这两个人里,就没有一个是她的儿媳。

都是她家的奴仆。

高高在上。

主仆两个听后,并没有辩解什么。

但手脚的速度都加快。

一个去做饭。

还有一个埋头打扫院子。

间或看看大门。

跟着全部打扫干净后,她担起水桶去挑水。

做了这些年,她已经习惯。

早年刚开始是,还要主仆两个人一起去抬水。

现在她一个人就能做好。

连着挑了好几担水,水缸里的水终于满了。

转转有些压痛的肩膀。

她松了一口气。

这边做饭的,也已经做好饭。

两个人干完这些事情后,并没有停下来歇歇。

而是开始为今天的宴席,做准备。

跟着其他人也已经起床。

“桃叶!”

“桃叶”

有两处同时叫桃叶。

叫桃叶的丫头,忙得像是个陀螺。

一会送水。

一会要去给小娘子梳头。

跟着端出一些尿布,开始吭哧吭哧洗起来。

另一个人轻松些,但也是忙得很。

额头上冒出汗滴。

她擦擦后,接着干活。

今天小姑子相亲,自然有所谓的亲朋好友上门,她必须花心思准备好今天的家宴。

今天一早就要开始准备,不然来不及。

桃叶也很忙。

帮不了她。

至于其他人,哈!

间或听到孩子的啼哭声。

还有一男一女在哄那个孩子的声音。

听到这声音,她有些苦涩地闭上眼睛。

再睁开后,眼睛里多了几分水色。

这种日子!

什么时候是个头。

等到男方相亲的人到时,张家热闹起来。

张家小娘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一脸羞涩,见未来的婆婆。

两家早有默契,就是走一个过场。

准婆婆看看准儿媳的打扮,是心花怒放。

啧啧。

一身的绫罗绸缎。

还是头上插着两个金灿灿的牡丹金钗。

看看这一身,就知道准儿媳在家里极为受宠。

到时候,嫁妆不会少。

不是她惦记着儿媳的嫁妆。

而是小两口要分出去,要是儿媳的嫁妆太过简薄,钱不够使。

另外,她也庆幸自己拿了最好一只发簪。

不然该不好意思出手。

整个胡同的女人,来了不少做客的。

说说笑笑。

有不少人恭维张家人。

也有人暗中撇嘴的。

就在准婆婆打算给准儿媳插簪时,大门被人敲响,有人顺手开门。

就见好几个穿着不俗的婆子鱼贯而入。

让整个小院的人,都是惊讶。

这些人是来干什么的?

跟着是一个带着帏帽,穿着十分华贵的女人走进来。

身后跟着一个面容平凡的丫头。

整个小院里就是一静。

京城里的百姓,一个个眼睛都是很利的。

她们见过不少贵人,自然知道能有这种排场的人,不是平常人。

余颖走进来,因为带着帏帽,让其他人看不清楚她的容貌,但有种压住整个场面的气场。

准婆婆十分惊讶,看了一眼准亲家。

发现勒着抹额的老妇人,也是一脸的惊讶,显然不认识。

难道这位贵人走错地方?

可她们很快就发现,人家没有走错地方。

余颖看了一眼,就朝着一个方向招招手,“和娘。”

和娘有些诧异地看过来。

同时,她的眼睛里出现了波动。

难道真的是要改变?

“来啊!和娘。”

余颖朝她招手,她走过去。

她的手被抓住。

而和娘已经感觉出来,对方的又滑又软。

显得她的手更加粗糙。

这是谁啊?

肯定不是自己亲娘。

王氏长得是不错,但没有强大的气场。

那是会是谁啊?

和娘有些警惕,就准备把手收回。

就听余颖说:“和娘,当初你新婚时,我还让人送给你一对牡丹金钗。”

“你还记得吗?”

当初和娘成婚时,杨陵正好在外面。

大宝姐弟两个人,还在甄氏的孝期里,自然不能上门。

而她不需要守孝。

但也不怎么好去出席婚礼。

余颖就专门采办好了新婚礼物,然后派人给送去的。

作为长辈,知道晚辈成婚,而且杨陵与和娘的父亲关系很铁,自然要破财。

她除了代表杨家添妆外,还单独送了一对牡丹金钗。

十分的精巧。

连花蕊都是用红宝石镶嵌的。

算是比较值钱的首饰。

而今这一对牡丹金钗,正戴在张家小娘子头上。

余颖一眼看见,就指着说:“咦!怎么不是你带着?而是另外有人带着。”

这下子,张家小娘子的脸一下子涨红了。

因为这一对金钗特别好看,所以她就从嫂子那里拿走,自己带上。

“和娘,难道姑奶奶我给你的东西,就可以随意转送的吗?”

和娘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自然还记得这一对金钗是杨家姑奶奶送来的。

金钗的钗身上还刻着‘和’字。

并不是她想要送,而是别人直接拿。

不让拿,就会告状。

此一刻,整个小院里的人再一次静默下来。

刚才她们还在窃窃私语。

不知道这位的来历。

如今听到这么直白的问法,有人想要笑,但还是忍住。

很多人不知道权贵人家的规矩。

但还是知道长辈赐予的东西,一般是不可以转送的。

那么和娘的首饰怎么跑到小姑子头上?

怎么看都感觉张家小娘子不对劲。

和娘的婆婆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心说:只要是张家的东西,我女儿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但她还是知道这种想法,是不可以告知别人的。

就努力挤出笑容说:“和娘这孩子特别懂事,知道今天三娘有喜事,就特意给三娘子带上,让她长长脸。”

“长长脸?”余颖反问道。

她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张家小娘子。

然后说:“可真的是长脸,这位三娘子全身上下,都用的是和娘的嫁妆。”

“噗!”

好几个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连准婆婆听了之后,也瞪大了眼睛看着三娘子。

这是什么意思?

用的是儿媳的嫁妆。

而且听这意思,应该是打算和张家算账。

这可不行。

有些厉害的人家,可是会找方法算账的。

池鱼也会倒霉。

那么,还是不要当什么池鱼。

“你!你竟然是来张家找事的?”

老妇人一下子瞪起来眼睛,看着这个风姿不凡的人。

和娘此刻站在余颖身边,余颖问:“和娘,这个家你还要吗?”

她看着余颖,有些激动。

双手垂在小腹部,交错在一起,有些用力。

就在昨天晚上,在梦里有人曾经问过她,是否还要维持这个婚姻时?

她在梦里下定决心,不要再维持这段虚假的婚姻。

今天一早,她就在等着新的变化。

而今听到这个问题时有些激动,她摇摇头说:“不需要,我要回家。”

“好的,一会就成。”

和娘看着这个小院。

心里不是滋味。

曾经的她是带着几分期待嫁过来。

带着几分憧憬,几分不安,还有几分羞涩。

怎么也没有想到,夫家人联系起来,给她来了个下马威。

新婚第一夜,新郎就被叫走。

整夜未归。

余颖知道后,替和娘委屈。

这他娘算是什么事?

新婚夜新郎跑掉,让新娘独守空房。

到后来,和娘才知道合着夫君上京城来,不单单带着自己亲娘和妹妹,还带着亲亲表妹。

因为表妹没有人脉,所以不能当正妻。

只能当妾。

一家人觉得表妹委屈。

就在夫妻成婚的第一夜,让新郎去表妹那里,人家成了一对。

这让和娘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很迷茫。

嫁过来之前,亲娘让她忍忍就过去。

但亲娘就没有告诉她,新婚夜新郎跑掉怎么办?

第二天,再给婆婆敬茶时,又出现了纰漏,茶杯竟然在两个人交接时,掉了。

婆婆大怒。

说她是故意的。

让她跪在大厅外。

和娘是有些迷糊的。

因为她明明已经恭恭敬敬地奉上,怎么会茶杯掉落?

后来还是那个小妾表妹求情,才重新敬茶完毕。

婆婆因此让她记着,表妹对她有恩。

为此,婆婆就让她天天伺候,睡在她房间里的地上。

和娘从小主要是跟着亲娘长大的,从小念的是三从四德,骨子里并没有什么反抗精神。

再加上婆婆威胁她,要是她回去和娘家人说,就把桃叶卖掉。

她就更加不敢说。

这些年来桃叶一直陪着她。

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要是桃叶被卖,绝对是进那种窑子里。

就这样过了三年,和娘以为自己就这样一直过下去时,竟然有了变化。

她虽然不敢反抗,但心里一直还是有个想法:那就是娘家人能够发现她的处境,把她救出去。

虽然这是幻想,但也是一个希望。

好在她还没有等到自己完全绝望的时候,救兵到了。

“你们出去,你根本就不是和娘的娘家人。”

和娘婆婆也就是那个一身青衣的老妇人庄氏,一看大事不好,想要带着和娘走人,那怎么行?

于是,她想要赶人。

就在这时候,有人出声:“胡说,这是我们林家的老姑奶奶,因为院子里都是女人,我们男人不好进,所以才让老姑奶奶出来的。”

在长得膘肥体壮的男人护卫下,林子恒走进来。

和娘一看,连忙叫了一声:“爹!”

她的眼泪下来了。

这时她的夫君张长盛也感觉出不对劲,走出来。

正看到满脸怒容的岳父。

他也看了一眼妻子,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还是叫了一声“岳父!”

这余颖看了一眼张长盛,看上去人模狗样的。

想不到如此渣渣。

“叫什么岳父?和娘和你根本就没有圆房,算不得什么夫妻。”余颖淡淡地说。

在和桃叶说过话后,她真的是眼界大开。

这三年来,和娘依旧是个处子。

因为庄氏先前死活,要让表妹先生下孩子。

到现在,也不让和娘夫妻圆房。

当然在这期间,所谓的妾室也曾经怀孕过,但流产了。

现在生的,已经是第二个孩子。

林子恒听了后,看向女婿。

这些年来他还是找机会帮着女婿的,就是想让女婿对自己女儿好的。

现在看来这位就是一个白眼狼。

气得他心口有些痛。

好在是他已经知道了不少。

此刻的他看着就要过任的女婿,眼睛都带着点红色。

他很想打人。

他的女儿这些年来,都是过着这样的日子?

“亲家公,我只是觉得和娘还小,而且需要养养身子,才没有让他们圆房,现在已经大了,马上就圆房。”

庄氏这时候也感觉不对,她现在必须退让一步。

反正只要和娘在张家,就不怕林家。

“呵!好笑,那个所谓的表妹不还比我家和娘小吗?怎么她倒是可以?”

“最好笑的是,正室没有孩子,小妾已经怀了。”余颖说。

这时候的她根本就无意说什么。

这种奇葩还竟然存在着。

难道以为女方的家人,一定同意这种做法?

余颖想了一下,也许会同意。

毕竟和离对很多人家来说,不怎么好听。

因为性别的原因。

明明是另一方做错了事情,却往往对受害者一方施压。

“和离!”林子恒说。

说完他朝女儿招招手,“走,跟爹走。”

和娘原本就站在余颖身边,现在应了一声,泪水再也止不住。

“娘子。”桃叶扶着和娘,两个人跟着。

“哎!这是怎么一回事?”庄氏一看,立马不愿意。“林氏,桃叶你不打算要了。”

听到这话,和娘的脚步就是一停。

桃叶摇摇头。

就在这时候,余颖开口道:“呵!以为卖身契在你手里就可以卖人了?”

“在官府里,桃叶可是和娘的奴婢,还轮不到你卖。”

听到这话后,和娘与桃叶同时松了一口气。

两个人同时想要哭。

终于熬出来。

余颖看着庄氏。

庄氏气得不行,胸部都是不停的起伏。

手很痒。

好想上去挖她的脸。

但她不敢动。

像这种带着不少奴仆的。

可都是那种贵人。

曾经的她,以为儿子成为进士,就可以风风光光。

等到了京城才知道,进士在京城里根本就不怎么显眼。

她的儿子在家乡,也许是凤凰蛋。

但在京城里,五品、六品都不是什么少见的。

更何况他这个七品官。

定下林氏后,她们母女加上表妹都很嫉妒。

林家准备的嫁妆对她们来说,太过丰厚。

有种财大气粗的感觉。

庄氏当然不愿意在这个方面上,纵着儿媳。

她可是知道在这个家里,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被儿媳占据上风,她受不了。

好在她这个做婆婆的,在很多方面天生压制儿媳。

和娘还没有嫁进来,庄氏就打算好了一切,把儿媳的嫁妆弄到手里。

然后打压儿媳。

把她踩在自己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