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体集合,发军装喽!”
“吵啥子吵,碍着老子睡觉!”新兵们嘟囔着。
虽然很不情愿,但众人还是起了床,来到了院中,一个满脸胡子的士兵正背着手,叉着八字腿站在那里,一身半旧的军装脏兮兮地,光可照人的光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你们这些憨包,懒货,连个集合都没得齐,莫急,老子早晚要把你们这些棒棒训成像个兵样!对喽,老子是孙得胜,是训练你们的教官……”
孙得胜训完话后开始发装备,冷云峰捧着发到的东西一看,不由一皱眉,每个人只有粗布单衣两套、单被一条、草席一张、斗笠一顶,除此之外,还有一捆稻草。
“为啥子要发稻草?”很多人都不解。
“鞋子哪里去喽?为啥子没有鞋子?”一个壮丁叫了起来。
“你个瓜娃子,那草不就是鞋子?可以编好几双!”孙得胜白了一眼那壮丁说道。
“狗日地,好容易当个兵,连双鞋子都没得穿。”附近一个壮丁嘴里嘟囔了一句。
“教官,军饷啥时发。”
“你个龟儿子,本事没有,牢骚不少,咱川军比不得中央军,能有的吃就可以喽,哪里还得的军饷。”孙得胜瞥了壮丁一眼说道。
“狗日地,老子被骗来喽,说好的一月两块大洋,这下倒好,烟瘾犯了都没钱买得烟吸。”那壮丁的话代表了很多人的心声。
川军是双枪兵,一杆步枪,一杆烟枪,很多人都有吸大烟的习惯,没了大烟,真是要了他们的老命了。
“废话那么多!都给老子集合!老子要训话!”
虽说不情愿,但这些壮丁还是无精打采的站了起来,听着孙得胜训话。
“你们之中,有各堂口送来的,也有为了两块大洋招兵招来的,老子和你们讲,不管你原来是做啥子的,穿上了这身军装,你们就得听老子的,烟土和鞋子都没得有,老子让你们做啥就做啥,否则,莫怪老子手里的鞭子不认人!”
啪!
孙得胜将牛皮制成的鞭子甩了个响儿,抽在地上,尘土飞扬。
“立正!稍息!向左~转!齐步~走……”
无休无止的队列练习,几乎榨干了每个人所有的精力,刚刚打了几天的草鞋被磨出了破洞。
训练了一天的团丁们回到住处第一件事就是编草鞋,川人几乎都会打草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四川穷,川军更穷。
这样的日子过了足有一个月,冷云峰和团丁们才适应了过来。
临近的鸡子叫的恼人,连狗都汪汪的叫个不停,远处隐隐传来川江号子的声音,虽说百般无奈,但还是得从床上爬起出操。
好在今天的训练让人高兴,壮丁团终于要发枪训练了。哪个男人不爱枪?听说的摸枪,很多人都很兴奋。
吃过早饭后开始发枪,每人一杆四川土造的“单打一”,五发子弹,然后来到靶场。
“这是啥子枪嘛,连个膛线没得,兔子都打不到嘛!还不如老子家里的猎枪。”一个原是猎户的壮丁抱怨着说道。
“你个瓜娃子,有枪放就莫抱怨喽,多少人还没得枪用!”孙得胜白了那说话的壮丁一眼。
孙得胜说的是实情,川军武器装备极差,一个师几挺重机枪,十几挺轻机枪,火炮方面,每师除几门土造的迫击炮外,山炮、野炮一门没有。更没有交通、通信、补给、卫生等装备和器材,很多人都没有枪用。
请解了射击的姿式后,孙得胜让众人练了一会儿,然后开始实弹射击。
啪!啪啪!
一百来个壮丁,除了那个原来做猎户的勉强打中靶子,其余的人碰到靶纸的都少。
“子弹的型号也不一样,就两发能打的,膛线也没得,用这枪,能打中靶心就是碰到鬼子!”那猎户不服气的说道。
“你说打不着?老子要是打着了,你给老子洗一个月的衣服!”孙得胜说道。
“教官,要是打不着,你给老子换一支好枪。”那壮丁不服气的针锋相对。
“教官,那有头大野猪!”一个眼尖的壮丁大叫了起来。果然,远处,一头野猪受到枪声惊吓,竟然从山中蹿了出来,向着壮丁们冲了过来。
壮丁们有些慌乱起来,有的忙着拿枪,有的转身要跑,几个胆大的冲着野猪开了几枪,天知道子弹打到了哪里。
“你们这些瓜娃子,莫乱,给我看好喽!”孙得胜从背后取出了步枪,这支步枪的枪柄竟然掉了,只好用绳子系住,枪口磨损的很厉害,膛线几乎磨没了。
所有人都看向了孙得胜,常在山中行走的人都知道,山上的野兽是一猪二熊三老虎。
老虎虽厉害,但人不惹他,他不伤人,熊就比较残忍,爱主动攻击人,就算肠子露出来,他把肠子往肚子里一塞接着追,不死不休。
至于野猪,则是最厉害的,爱成群活动,性格暴虐,成年的公野猪常常蹭的一身的树脂,连子弹都打不透,想杀野猪,只能打野猪的眼睛。
孙得胜闭眼屏气,将枪指向目标,保持左肘不移动,不断调整身体的角度对准目标,使瞄准线接近瞄准点。
啪!
一声清脆的枪声响起,野兽惨叫一声,轰然倒地,在地上翻滚了几下,就再也不动了,这一枪,孙得胜正中野猪的眼睛。
“雄起!”
壮丁们欢呼雀跃,大声叫着好。
“哈哈,咋样?你个瓜娃子,给老子洗一个月的衣服!今天晚上,有猪肉吃喽,老子要吃夫妻肺片儿。”孙得胜得意的哈哈大笑。
真是好枪法,孙得胜这个人看起来虽是老兵痞油一个,但还真有些本领,使得好枪法,怪不得能当教官,自己要是枪能打的这么准就好喽。看来,要跟他好好学学了……冷云峰心中暗暗想着。
吃过了午饭,孙得胜坐在一棵大树后乘凉,嘴里叼着一根草棍,手中拿着毛巾擦拭着他那支掉了把的七九式步枪,他擦的很仔细,那支旧枪被他擦的一尘不染。
“教官,看看这是啥子。”冷云峰见四周无人,蹲在孙得胜的身旁,小心翼翼的从布包里取出一个纸包,打开之后,却是一小块黑漆漆的大烟膏。
“正宗的云土,劲儿大着呢,老子好不容易搞到的。”冷云峰白皙的脸庞上现出一抹笑意。
“嘿嘿,你小子倒是有孝心,好嘛,老子收下了。”孙得胜眼睛一亮,毫不客气的将这块云土收为己有,揣到了口袋里。
“教官,我要和你学枪。”
“嘿嘿……老子不是教你们了吗?”孙得胜笑了笑,眨了眨眼睛。
“教官,我知道,你一定是藏了私的,就把用枪的诀窍教给我吧。”
孙得胜看了冷云峰一眼,口中一笑,将手中的草棍儿一扔,从口袋里掏出一粒稻米和绣花针来。
“用针把这米穿过去。”孙得胜似乎很随意的说。
细细的绣花针却要穿过坚硬的生米,谁看起来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然而,冷云峰心知孙得胜不会无缘无故让自己做这事,做的极为认真。
尖锐的针尖儿不时扎在冷云峰的手指肉中,鲜血一滴滴的落到地上,冷云峰浑然未觉,足足用了十分钟,他终于将米穿了过去,一丝会心的笑意浮现在他的脸上。
“哗~”
冷云峰的笑容却僵在了脸上,孙得胜将一把米扔到了地上。
“下午训练之前,把这些米都用针和线穿起来。”孙得胜依旧只是擦着枪,口中淡淡的说道。
冷云峰不由一愣,随后一咬牙,再一次坐在地上,开始全神贯注的用针穿起米来。
十分钟、二十分钟、半个小时……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转眼间,已经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冷云峰只觉头晕眼花,手酸脚麻,然而,他依然咬着牙在坚持着。
终于,冷云峰将最后一粒米穿在了线上,不由长出了一口气,用手抹了抹额头的汗水,缓缓的站了起来,向着孙得胜看去。
直到此时,冷云峰才诧异万分的看到,孙得胜竟然还在擦着枪,他擦的是那么细致,不慌不忙,完全没有一丝的烦躁与疲惫。
“都穿上了?”孙得胜放下了手中的枪,第一次将头抬了起来,向冷云峰看去。
“嗯。”冷云峰点了点头。
“你跟老子过来。”孙得胜淡淡的说道,他的声音没有一丝的波澜,平静的如同一潭无波的古井。
孙得胜终于放下了毛巾,握住了手中的长枪,那枪一入手,一股凛冽的杀气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这一刻,冷云峰有一种错觉,孙得胜仿佛是一个无往不利的绝顶杀手,正待走上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