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澹是真的很忙。钱大虎兵败身死,红巾军闪电攻下长江以南各州府,虽还未称王称帝建立政权,却已经在事实上占去大梁半壁江山,而有长江天险阻隔,朝廷想再夺回失去的领土却是难

上加难。

所以,消息一传来,陆澹便再次请命出征。

可是他第一次的表现并不能给人信心,再加上之前“劫富济贫”造成的烂摊子还没解决,也让人担心他再来次“劫富济贫”,因此朝臣中没几个附和他的,反而大把人反对。皇帝也是头痛,他还是信任陆澹的忠心的,毕竟陆澹在他低谷时就效忠于他,但经过与红巾军一役,他也对陆澹的能力有了怀疑,再加上朝臣反对,因此最终陆澹的请战

被驳回。但不能出战不代表陆澹就可以闲着,皇帝依旧倚重他,许多明着暗着能见人不能见人的事儿就交给他做,更别提还有因为“劫富济贫”的事儿疯狗一样追在他屁股后面跑的

朝臣们了。

能力被怀疑,整日被朝臣弹劾,不能做自己最擅长的带兵打仗,反而要帮皇帝处理各种繁杂事务,陆澹忙的脚不沾地,心里的火气儿却日渐累积,愈加暴躁。

沈青叶就是在这时候登门的。

这次沈青叶倒没有等太久。陆澹听说她来,想起这段时间因为太忙都没有陪她甚至没有见她,心里也是有些内疚,因此立马放下了手里的事儿见了沈青叶。

然而,不过短短两刻钟,陆澹便被人叫走了。

却不是因为公务被叫走,而是被薛瑶的丫鬟叫走,因为薛瑶吐血了。薛瑶是个实打实的病美人。她打小就是病秧子,药罐里泡大,时不时就吐几口血,曾经有大夫断定她活不过十岁,然而十岁过后她依旧活地好好的,除了依旧时不时吐几

口血。又有大夫断定她活不过十五岁,可如今她十六了,虽然苍白柔弱了些,虽然动不动就吐血卧床,但起码还活着。薛瑶出身不差,容貌也是数得着的,但就因为这仿佛随时会挂掉的身体,以致直到现在都还没订一门婚事。她父母心疼她,知道女儿心系表哥,哪怕他们知道这事九成九

成不了,却也不忍心拒绝让女儿带着遗憾离世,于是才做出了送自己女儿去已去世姑姑家“小住”的事儿。

薛瑶是打着嫁给陆澹的主意的。

明眼人都明白她的心意,偏偏就陆澹不明白。陆澹亲近外家,对舅舅家的孩子都很亲近,对薛瑶这个唯一的表妹更是自小疼爱,薛瑶身体又是这个情况,更是让他心疼不已,只要薛瑶要求的,不是太过分,他都会尽

量满足。像一个未嫁女住到姑姑已逝的表哥家这种事儿,任谁都会觉得不妥,但陆澹就不。他觉得薛瑶喜欢住在镇国公府,那就来住呗,反正镇国公府房子多仆人多,养一个表小

姐完全不算事儿。

于是,薛瑶就这么住进了进来。

一到男女关系上,陆澹的脑子就好像被什么啃去了一块儿似的。

这会儿听到薛瑶吐血,那被啃了的脑子不假思索地就让他做出扔下未婚妻跑去看表妹的决定。

当然,走之前他说的是“青叶你先等一下,我去看一下瑶瑶,她那身体太不让人放心了。”

沈青叶咬着唇,忍下心中怒火,抱着陆澹的胳膊,软声撒娇,希望挽留陆澹留下。

陆澹动摇了一下,然而想起薛瑶吐了血脸色苍白躺在床上的模样,还是狠心拒绝了沈青叶,“我去去就回。”

沈青叶握紧手,指甲几乎陷进肉里。

去去就回?

呵呵,以薛瑶的手段,他会去去就回?上辈子她还是“沈七月”时又不是没吃过这种亏!薛瑶这女人极有心机,最擅长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让陆澹心疼她,陆澹面前总是善解人意贴心小棉袄的样子,暗地里却总是有意无意地刺激“沈七月”。她也不会做

什么特别过分的事儿,像什么把“沈七月”关小黑屋、和其他贵女一些嘲讽奚落“沈七月”之类幼稚又极易拆穿的把戏,她从来不用。

她只需要一边用那张楚楚可怜的脸让陆澹怜惜再怜惜,让陆澹无意中忽视“沈七月”,再刻意让“沈七月”看到陆澹对她的好,让“沈七月”嫉妒让“沈七月”失控,就足够了。

上辈子,“沈七月”就几次没忍住,因而很是吃了些亏,甚至差点就跟陆澹彻底缘尽。

可除了忍,她真不知道要怎么对付薛瑶。除了暗中挑拨刺激,薛瑶在陆澹面前一直完美扮演着贴心好表妹的角色,根本没什么把柄让人抓。前世最后,还是薛瑶自己作死,眼看光是挑拨刺激无法分开“沈七月”和陆澹,便想要借沈青叶(真正的沈青叶)之手把“沈七月”杀死,结果被渠氏挡刀,这才让陆澹真正

看清薛瑶的为人,对她彻底失望且厌恶。

想到这里,沈琪便烦躁起来。

今生没有了渠氏为她挡刀,难道她要冒着被刺死的危险一直等薛瑶出招?再说,这次她变成了沈青叶,薛瑶要杀她就要想别的招,可她却无法预知!

就像明知前路有夺命陷阱埋伏,她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往前走。

而且,在抵达最终的陷阱前,还有很长一段路布满了各种恶心人的玩意儿——上辈子薛瑶可是差点儿就爬上了陆澹的床。

一想起这些往事,沈琪就无名火起。

眼看陆澹抬腿便要走,沈琪脱口而出:“我也去看看薛表妹吧!”

陆澹果然带着她去看薛瑶了。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

薛瑶的演技一如前世那般高超,一副濒危垂死的模样,让陆澹担忧心疼地不行,扶着她喝水,抚摸她的额头,如此种种亲昵动作针一样刺痛了沈琪的心。

陆澹看不到的角度,薛瑶朝着沈琪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一如前世。

这个笑容像一点明火,“轰”地一下点燃沈琪早就洒满了火药的胸膛。

不能,不能再像前世那样了。

什么都不做的话,薛瑶还是会爬陆澹的床,还是会想杀她,前世薛瑶都失败了,但这一世变化太多,万一她成功了呢?

要把危险扼杀在摇篮里。

用眼神挑衅过沈琪,薛瑶又柔柔弱弱地倚在陆澹怀里撒娇,却没有看到,沈琪盯着她的目光,如同盯着猎物的毒蛇。

……

红巾军占领下长江以南后,没有立即渡江北上,而是暂时缓下攻势,休养生息。但没人认为红巾军会就此满足,就像一头猛兽在你床榻边打盹,谁能安心睡觉?

所以,虽然陆澹无法出征,但朝廷还是很快又派了一位战功赫赫的将军去剿灭红巾军。

但是,这实在有些难为那位将军了。如今的红巾军已经占领大梁半壁江山,而且正在有条不紊地接收各地军政,如今长江以南的普通百姓们甚至已经认同了红巾军的统治,虽然罗钰还未称帝,但已经有人私

下称他为“南皇帝”,北边朝廷的天授帝自然是被称为北皇帝。可以说,除了没有正式称帝建国,如今的红巾军已经可以说是一个国家了。那位刚刚走马上任的剿匪将军带着数万兵马一路奔波,不仅要先度过重重埋伏的长江,遇到红

巾军时,人家是以逸待劳,他这边却是人困马乏,这样的情况,哪怕白起李广再世,恐怕也得不了什么好。

这位将军显然是不如白起李广的。他率领大军千辛万苦渡过长江,然而甫一碰上红巾军,便葬送了自个儿性命。

这一次,确是比钱大虎溃败地更快更彻底。

之后,天授帝又几次派兵,然而无一例外地惨败归来。

几次远征下来,大梁本就空虚的国库这下真是穷得叮当响了,原本户部尚书哭穷还有些假装的意思,现在却是真哭了。

朝堂上停战之声渐起,且越来越多。

红巾军眼看是剿灭不了了,继续这么战下去,只会徒耗人力钱财,莫不如——主动与红巾军停战,允许红巾军建国,就把长江以南的州府给红巾军算了?虽然江南富庶,虽然国土不可分割,然而起码现在大梁还保留着半壁江山,对这些达官贵人来说,能有半壁江山供他们挥霍,总比到最后被红巾军攻进京城人头掉地好太

多。

红巾军原本不过是群泥腿子,他们造反不就是为了过上好日子?江南那千里沃野都给他们了,那些没见识的泥腿子总该满足了吧。

而且现在主动停战还能占据主动权,让红巾军觉得是大梁宽宏大量,大梁还能压红巾军一头。

这些人越想越觉得,停战是个好主意。

于是越加怂恿皇帝停战。当然反对的声音也很多,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贪生怕死又鼠目寸光的。镇国公陆临沧远在漠北,血书请求皇帝不可怯战;以渠易崧为首的清流朝臣们据理力争,坚持必须

除掉红巾军,不然大梁剩下这半壁江山迟早也会沦陷。

皇帝当然不想放过红巾军。江南之地有多富饶,看看每年各地税收就知道了,没了江南,皇帝觉得这已经不是割肉,而是生生砍去他一条腿!

然而,能派的将领都派了一遍,却没一个能奈何得了红巾军,难道,真的要将那半壁江山拱手让人?

皇帝不甘心。

而陆澹再次请战的折子就在这时递了上来。

皇帝看着折子,做了决定。

再试这最后一次吧!大梁天授元年冬,镇国公是世子陆澹再次被封剿匪大将军,出征镇压红巾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