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妃亲自登门,自然是想表示对着门婚事的重视,若是平时梁氏定会喜气洋洋,觉得倍有脸面,可如今,她却宁愿睿王府只随便遣个媒婆来。

但事实却是,睿王府将场面搞得很是宏大,梁氏想低调也低调不起来。

于是,当睿王妃提出见一见未来儿媳时,梁氏白了脸,嘴巴张了又张,最后噗通一声坐倒在地,“王妃……这门婚事,还是算了罢!”

她一声近乎撕心裂肺的嘶喊,眼泪哗啦啦地掉下来,既是为不得不退亲而不甘,更是为女儿的悲惨命运而心痛。

她可怜的莹儿,眼看就要嫁入王府,成为皇家之人,运气好了,说不定以后还能成皇子妃,甚至——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可如今,一切都毁了,就因为那突如其来可恶的怪症!

梁氏是真的又悲又痛,因此即便睿王妃还在眼前,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她是完全真情流露了,这一点睿王妃也能看得出来。

睿王妃显然被吓了一跳:“这说的什么话?好好地怎么能退亲?”梁氏的悲切不像演戏,但她心里还是怀疑,毕竟之前渠家一直不愿结这门亲事,还是她忽悠了梁氏先斩后奏,越过渠易崧那老顽固,才使得渠家不得不答应了。但谁知道

渠家会不会反悔?若渠易崧强硬逼迫梁氏退亲,梁氏身为儿媳,恐怕也不得不听吧?睿王妃眯起了眼,想着是不是渠易崧那老狐狸搞的鬼:“夫人快起来说话,这婚事是咱们早就定下的,怎么能轻易反悔呢?我们睿王府可没有这样的做派。是不是……什么

人逼迫了您?”她一边说,一边瞅着正院渠家之主居住的地方,暗示着梁氏。不料,梁氏见了,却只哭着摇摇头,嘴巴张了又张,最后才哽咽着道出:“……承蒙王妃抬爱,只是……我们莹儿福薄……昨日突发怪症……脸、脸上……呜!”她实在说不下

去了,只双手捂脸,悲悲切切地呜咽着。

睿王妃被她说得糊涂,但也明白是渠莹出了事儿,她也坐不住了:“带本王妃去看看渠姑娘!”

渠莹的房间还弥漫着药味,门帘帷幕都放了下来,遮地严严地。渠莹没有起身,就合衣躺在床上,用一张素帕蒙了脸。

睿王妃进屋时,丫头们正低声劝着渠莹,让她好歹吃些饭,但渠莹没有任何反应,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一样。一路上,睿王妃也总算听到了前因后果,知道渠莹脸上长了疙瘩,但她心里觉得渠家人小题大做了。十几岁的小姑娘,脸上长几个疙瘩也是正常,反正睿王府看中渠莹又

不是为了貌,再说就渠莹原来那相貌……睿王妃心里嗤笑,本就无盐女一个,脸上长不长疙瘩有区别么?

真是丑人多作怪。

所以,一进了渠莹屋子,看渠莹遮遮掩掩躲着人,听到下人禀报自己来了也不动弹的死样子,她心里的不屑就更重了。一边心里不屑,一边脸上扬笑,她径直走向床边,掀开帘子,一手拍着渠莹的肩膀,一边亲昵地笑道:“唉,小姑娘就是脸皮薄,多大的事儿啊,谁年轻时脸上没长点儿东

西,几个疙瘩而已,有什么大不——”

渠莹忽然抬手,一把扯掉了脸上的素帕。

素帕下,是一张面目全非,甚至堪称恐怖的脸。除了五官,脸部的所有皮肤都被密密麻麻米粒大的红疙瘩挤满,一眼看上去甚至不能称之为人脸,而是什么畸形怪物。

猛然看到这样一张恐怖的脸,睿王妃却反常地没有任何反应。她没有动弹,也没有尖叫。

跟在后面的梁氏听见睿王妃突然不说话了,忐忑地上前,小声唤道:“……王妃?”

“噗通!”

先前梁氏在睿王妃面前噗通倒地,这次,反过来了……

睿王妃结结实实,“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两眼瞪地大大的,嘴巴微张,原本美貌的脸这样看着竟有点儿像蛤蟆……

“王妃!”睿王妃的婢女们顿时尖叫上前。

屋子里顿时乱了。

……

睿王妃当然没被吓死,半柱香过后,她就醒了过来,但醒过来之后,却是再也没说什么,而是像是后面有什么猛兽追赶似的,脸色煞白,急急忙忙地就要离开。

梁氏心里忐忑,生怕睿王妃这一走彻底得罪了她,因此在一边挽留,睿王妃却是再也不想待在这里一刻钟,场面话都懒得说,逃也似地逃离了渠府。

留下一个梁氏面如死灰。

而回了睿王府的睿王妃,却是第一时间在侍妾院子里找到了睿王。刚刚受了惊吓的睿王妃一看自个儿丈夫搂着个妖妖娇娇的小妖精,心里的火顿时窜了上来,黑着脸让身边的嬷嬷将那小妖精拖到一边,啪啪两个大耳瓜子扇地美人儿脸立

即肿了起来。

睿王一见,顿时暴怒。

“你这毒妇!发疯了不成!”睿王妃黑着的脸立刻变得楚楚可怜,美目顾盼,未语泪先流:“王爷,妾身为您生儿育女操持庶务,又为咱们儿子的婚事奔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竟连个侍妾都处置不了

么?”她狠狠地剜了那已被打肿脸的侍妾一眼。

年轻的侍妾浑身抖了抖。睿王被她说得没脾气,再说一个侍妾,也犯不着他大动肝火,只是睿王妃上来就让人动手,浑然没把他放在眼里的样子,这才是让他生气的,现在见她服软,火气儿便去

了大半。

最重要的是,如今父皇对她娘家的那位哥哥还宠着呢,他也不好得罪她太过。

不过,他还是绷着脸,对睿王妃没什么好脸色。

睿王妃自然知道自己丈夫生气什么,但现在她也顾不上安抚他了。

想到之前看到的景象,这次不用装,她的眼泪便刷刷的掉下来了:“王爷,您不知道臣妾方才在渠府看到什么……”

“渠家的女儿,不能娶啊!幸好臣妾发现了,不然就是把咱们澈儿往火坑里推啊!”睿王妃激动地哭喊。

睿王惊讶地挑起眉。

……

很快,不仅睿王,文郡王甚至云霓都知道了渠莹如今的症状。被吓得不轻的睿王妃一边哭一边描述渠莹的脸有多吓人,听地文郡王也白了脸。他本就不稀罕这门婚事,若不是父母亲和幕僚劝说,就凭渠家姑娘那脸,他是看都不想看一眼的。可原本渠莹虽长得普通,但好歹还是正常人,青春无丑女,看着渠莹这

样的名门淑女被自己逗地芳心乱颤的模样,文郡王还是能觉出点儿趣味的。

但是,如今渠莹成了个怪物!

这下可不是有没有趣味的事儿了,而是惊不惊吓的事儿!

所以,一听睿王妃说完,文郡王立刻道:“退婚,立刻退婚!孩儿可不想娶回个怪物夜叉来!”

云霓没说话。

睿王摸了摸下巴,却还有些不想放弃。

渠府真的是目前最好的联姻对象,其余的也不是没适合的,但既然有最好的,为什么要退而求其次呢?

再说——“我看,渠家姑娘这病症说不定有什么蹊跷呢,刚刚订婚便脸上生疾,这未免太过凑巧……”

“难不成渠家还敢耍花招戏弄睿王府?”文郡王剑眉一皱,浑身戾气地道。

睿王摇摇头:“说不准,不过,我总觉得蹊跷。”

“再说,有病了可以治。”睿王眯眼,“来人,拿我的帖子,把胡庸正叫来。”

胡庸正正是太医院院使,也是睿王的人。

即便自个儿王妃已经亲眼看到渠莹脸上的惨状,睿王却还是心有怀疑,若渠家在渠莹的病上弄虚作假,或许能蒙得了普通人普通大夫,却绝对蒙不过见多识广的太医们。

他已经得知,渠家只请了一个王太医,王太医推说治不好,但万一王太医是渠家事先收买了的呢?

不让自己的人看看,他终究还是不放心。

于是,当天睿王就带着胡太医去了渠府。

胡太医在给渠莹诊治,睿王则跟渠易崧保证:睿王府言信行果,断断不会做那弃信背义之事,孩子有了病可以治,但婚约却不能轻易退。

渠易崧一脸悲戚,听了睿王的话,无声地做了个大礼,以表感恩睿王高义,如此时候还信守承诺。

见状,睿王毫不客气地受了渠易崧的礼,心里还有些自得。不管最后这婚退不退,睿王府先摆出这般姿态,名声上必然好听,就算最后渠莹实在治不好退婚,那些惯会叽叽歪歪的清流腐儒们也没得挑剔,说不定还会称赞睿王府呢

自觉办了件漂亮的事儿,睿王颇有些自得。

不过,胡太医带来的结果却不太好。

不仅胡太医,后来睿王把所有的太医都请了个遍,一个个流水介儿地请进渠府又送走,但温和清火的方子开了无数个,愣是没有一个有把握能把渠莹的脸给治好的。

转眼间,已经过去了两个月。两个月的时间,睿王府请遍了名医,想尽了法子,却愣是没能让渠莹的脸有丝毫好转——甚至似乎不仅没好转,好像还更严重了些。

睿王终于死了心。这时候,渠易崧亲自登了睿王府的门,躬身长揖,将姿态摆地很低,一边感恩睿王府患难不弃的恩义,一边又说渠莹命蹇福薄,不愿连累王府,耽误文郡王,遂主动登门

退婚。

睿王这还有些犹豫呢,皇帝就替他做了决定。睿王府请遍了太医院的太医,这么大的动作自然瞒不住人,因此京城文武百官都知道了,渠翰林家的小姐跟文郡王正要订婚,脸上却生了恶疾,睿王府为此请遍名医,却依旧没将渠小姐治好。人们一边感叹渠小姐倒霉,一边称赞睿王府这事儿办地漂亮,符合道义,还有腐儒提议睿王府立刻就把渠莹娶进门,促成一段道德佳话——这提议

可把睿王府吓得不轻,暗地里恨死了提出这馊主意的腐儒。

这时候,渠易崧便上门了,主动请求退婚,搭好了梯子给睿王府下。而同样听说了这事儿的皇帝,更是直接一道圣旨把这事儿给做绝了——皇帝颁下御旨,赐婚文郡王和另一清流世家的小姐。那小姐家世名声皆不如渠莹,但容貌却远远超

过渠莹。睿王找皇帝心腹太监一打听,原来皇帝听说了这事儿,生怕心爱的孙子真听那些腐儒的狗屁话娶回个夜叉丑女回来,这对视颜值为真理的皇帝来说可是大事儿,于是一不

做二不休,皇帝陛下直接一道御旨,彻底绝了睿王府与渠府结亲的可能。得知这真相,深知自个儿老子脾性的睿王也不奇怪,想着渠莹那迟迟治不好的怪物一样的脸,不甘地叹息一声,还是只能顺着渠易崧登门和赐婚圣旨的梯子,顺理成章地

把跟渠府的亲事退了。渠莹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