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贵客登门,进来吧。”
门后传来苍劲有力的声音,王军微微吸了口气,推开门走进去,一贯严肃正直的脸上,带着些许连他自己都注意到的敬畏。
“九先生,今天冒昧登门,打扰了。”王军推开门,缓步走进院中,反手将门推上。
“来者是客,更何况,你还带了特供的好酒。”被王军称呼为九先生的老人,依然悠闲的坐在躺椅上,抬手打了个手势,示意王军坐到石桌旁的另一张躺椅上,“寒舍简陋,没什么好东西招待王队长,家里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一点粗茶,还望王队长不要嫌弃。”
“怎么会?九先生是我的救命恩人,您这么说可就太见外了。”说出去怕是都没人信,眼前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胖老头,竟然是桐城大名鼎鼎的刑警队长王军的救命恩人。救他的手段也是……王军不想再去回忆当晚发生的事情,端起茶杯,浅尝一口。
九先生泡的这杯茶似乎格外不一样,仿佛已经知道他何时登门,茶水的温度刚刚好,茶香清幽,青翠的茶汤进入口中,顿觉口舌生津唇齿生香,茶汤入腹,一股暖流随即浸润开来,令人精神一震。
“好茶!”王军由衷赞叹道,放下紫砂茶杯,杯中茶水已经见底。他眼神特别好,瞥见石桌下面有个暖水壶,拎起暖水壶,把茶杯灌得满满的,一点都不知道客气。
茶香袅袅,花香阵阵,桂花树上偶尔传来喵咪慵懒的叫声。
这些日子以来,王军时刻绷紧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他舒服的靠在躺椅上,像讲故事一样,把他所知道的李家村先后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九先生。
晚风徐徐,坐在树荫下非常舒服,偷得浮生半日闲,王军的声音始终不紧不慢。
向来处变不惊的九先生,眉头却越皱越紧,眼底渐渐浮出一抹凝重。在桂花树上打盹的大黄猫,不知什么时候跳了下来,窝在九先生腿上,半眯着眼睛,耳朵却竖得直直的。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王军说,“那个小孩子给我的感觉不太对,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但是我觉得他比我们那天晚上遇到的‘那个’厉害。”王军一向以无神论者自居,但前不久,他遇到的一些事情,彻底颠覆了他的三观。当时如果不是九先生及时出手,他恐怕已经英勇就义了。
从离奇的灭门案到现在古怪的偷鸡贼,王军总觉得李家村里,桩桩件件的事情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说不定跟……有关系。
“你的直觉没有错,这件事情确实不简单,我会尽快抽时间过去看一看。”九先生皱眉道,一反平时笑呵呵仿佛万事不愁的模样。
“要不要我这边安排人……”
九先生摆摆手,道:“那倒不用,我和阿黄去就行了。”
阿黄甩甩尾巴:“喵呜。”翡翠般的大眼睛偷偷黏在王军拎来的两瓶特供茅台上,好久没喝过这么高档的酒啦,喵~
王军一向繁忙,今天好不容易结了案休息半天,为了来拜访九先生,答应陪儿子去公园玩也临时改成了晚上看电影,儿子很懂事没闹脾气,但是老婆那关不好过,已经打了两个电话催他回去。
手机再一次响起,王军一看是警局打过来的,接起来说了几句话,就匆忙别过九先生,开车离去。
“鬼鱼……竟然还有鬼鱼现世。连吸血活尸也出现了,这李家村恐怕有些古怪。事不宜迟,明天一早我们就去李家村看看。”
“喵喵喵嗷。”我留下来看家!
“看家?老子看你是想留下来监守自盗,偷老子的特供茅台吧?别做梦啦,死猫!”
“喵嗷嗷!”死老头砸!
自从那天画画被爸爸妈妈表扬了,冬崽这些天学习的热情空前高涨,不仅认真的练习写字画画,还学会说一些简单的词语,虽然还是只能一个字两个字的蹦,但是吐字清晰,能够比较完整的表达自己的意思,比很多刚学说话的宝宝厉害多啦。
冬崽终于肯开口说话,老李头和孙婆子高兴坏了,直接忽略掉了他已经三岁半的‘高龄’,在他们心里,儿子简直像个小天才,聪明极啦。
不过,今天他却有点心不在焉。
第三次把铅笔尖弄断,断掉的笔尖戳破了纸,破洞刚好在代表老李头的火柴人脑门正中。冬崽无端端烦躁起来,气呼呼的丢掉铅笔,嘟起了嘴巴。老李头跟孙婆子一样,宠起儿子来,没一点原则,他摸摸冬崽的小脑瓜子,有些吃力的把他抱起来,“冬崽是不是累啦?不想写就不写了,来,爸爸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冬崽摇摇头,反手抱住老李头,小脑袋埋进老李头脖子里,轻轻蹭了蹭。尽管冬崽已经很轻很轻了,但还是不小心蹭破了老李头脖子上的脓包,脓包里流出了大量乌黑恶臭的脓液。冬崽很不喜欢这种味道,他让老李头把他放下来,迈着小短腿吧嗒吧嗒跑了,不一会儿,他就拿着一张拧干的毛巾跑了回来,面无表情道:“坐,擦。”
老李头笑呵呵坐在冬崽的御用小板凳上,冬崽微微踮着脚站在他身侧,小心翼翼替他擦去乌黑的脓液,泛青发黑的皮肤下,露出一个小小的破洞,破洞内全是生机断绝的腐肉。冬崽不懂,他放下被染得乌黑的毛巾,踮着脚,鼓起嘴对着老李头长出脓包开始腐烂的脖子用力吹。
“呼呼,不痛。”冬崽以前因为听不清老李头和孙婆子说话,一句话要跟他说好多遍,他才会有点反应,显得异常迟钝笨拙。但实际上他记忆很好,他还记得以前他不小心绊倒,摔得很疼很疼,爸爸妈妈给他呼呼就不疼啦。
“不痛,不痛,爸爸一点也不痛。”明明心脏早就已经不再跳动了,老李头依然觉得心里暖呼呼的,全身上下都熨帖极了。
冬崽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把脏兮兮的毛巾放进盆里,端着盆子来到院中的压水井旁边,踮着脚吭哧吭哧压了些水到小盆子里,等井水慢慢没过毛巾,他才蹲下来,很认真的搓洗起来。
冬崽刚洗到一半,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
“咚——咚咚——咚——咚咚咚——”敲门声仿佛蕴含着某种奇怪的韵律,躲在正屋的老李头和在卧房里睡觉的孙婆子同时惨叫一声,抱住脑袋,疼得打滚哀嚎。
“爸爸……妈妈……”冬崽丢下毛巾,笃笃笃朝房子里跑去。
老李头和孙婆子一边哀嚎一边大喊:“冬崽,别过来,快跑,快跑……”
冬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茫然无措的看着不停哀嚎打滚的老李头和孙婆子,又急又难过,眼底弥上一层水汽,眼球渐渐变成纯黑色。
晴朗的天空陡然阴暗下来,天边乌云滚滚而来,木门之后的小院里,浓稠如墨的阴煞之气冲天而起,吓得正要往墙头上跳的阿黄生生刹住了脚,‘嗖’得一下蹿到胖老头身后,肥爪爪抱住胖脑袋,喵呜喵呜直叫唤。
点子太硬啦,咱还是赶紧的撤!
李九没有搭理胆小怕死的肥猫,举重若轻的推开了门,等看到冬崽,他脸色骤然一变,失声道:“鬼子!”
半人半鬼,七情不具,天道不容。
凡正道,见之必诛。
冬崽走到正屋外,伸出小胳膊挡在摇摇欲坠的木门前,直勾勾的看着胖老头,面无表情像只炸毛小凶兽似的,“不许,欺负,爸爸,妈妈。”
李九恍若未闻,咬破指尖,凭空画符,口中念念有词,半空中金色道符迅速成形,忽然间金光大盛,院中冲天煞气仿佛也弱了几分,李九抬手一挥,道符以破竹之势狠狠朝着冬崽撞去,冬崽本能伸出手去抓符,一阵剧痛,冬崽的双手瞬间鲜血淋漓。
冬崽被老李头和孙婆子精心养到这么大,平时稍微磕着碰着,两老都要心疼好半天,现在被个陌生人莫名其妙打伤,冬崽又疼又委屈,扁扁嘴眼泪一下子就决堤了。不过,他还记得要保护爸爸妈妈,愣是忍着痛,没往后退一步。
老李头和孙婆子却急红了眼,忍住撕裂灵魂的痛苦,摇摇晃晃走上前去,以腐烂之躯挡在他身前,他们跪在地上,冲着李九拼命磕头道:“你放过冬崽,要杀要剐冲着我们来!”
“冬崽还是个孩子,他没有做过坏事,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求求你放过他!”
李九顿了一下,微微有些动容,以他的道行,他哪里看不出这家人身上根本没有沾过人命?但是人鬼殊途,尤其是鬼子,放任他成长下去,将来如果走上邪道,必成大患!
“他是鬼子,天道不容,他必须死。”
老李头的眼睛一下子变得猩红,周身黑气缭绕,怨气冲天,“凭什么?你凭什么要杀我儿子!鬼子又咋啦?冬崽纯善孝顺,从来没有做过坏事!要死也是那些人面兽心的恶人该死!村里那些人把我活活打死,你为什么不杀他们?为什么!善人恶报,算什么天道?”
孙婆子目流血泪:“我们只想安安分分的把冬崽养大,我们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要把我们往死里逼!为什么!”
阿黄从李九背后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喵,喵喵嗷。”死老头子,你丫变成大反派啦。
李九皱眉道:“我没有逼你们,只要你们离开躯体,散去怨气,我可以看在你夫妻二人生前没有作恶的份上,为你们超度,送你们重入轮回。”
老李头和孙婆子几乎异口同声道:“那冬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