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宴悄悄把门缝关紧, 两人轻手轻脚的回到床上躺好,一时谁都没有说话。
“就是披着红斗篷的那个公公向我打听我爹有没有留东西给我。”姚宴低声道:“没想到他竟想杀害咱们。”
姚宴的面色有些许的苍白。
祝君行拍拍姚宴的背脊,亦是心有余悸, “有人要一网打尽杀死咱们两人,而太后却要保咱们, 看来进京后咱们没有别的选择了。”
姚宴紧紧搂着祝君行的腰,脸贴在他的胸膛上, 神情惴惴, “投靠太后?”
“嗯,先站住脚再说,咱们如蝼蚁, 没有选择的余地,垂帘太后也没有给咱们选择的机会。”
“我怎么觉得京师如同龙潭虎穴一样,我……害怕。”
感受到姚宴的惊惶, 祝君行侧过身子紧紧搂着她,“现在没有余地了,咱们不能害怕。”
姚宴深吸一口气,“我知道怎么做了。”
“既然太后要用我, 我就要抱住这根大腿。”
祝君行点头, “我琢磨着,恩师的死因可能并不是之前咱们想的那样。”
“你是说,可能不是太后下的手?”
祝君行点头,“因为我想起了恩师说过的话,恩师说过,他动了很多人的利益,将来怕是要不得好死了,结合恩师让我背诵下的那本红册子,恩师应该是早有准备,由此可见,恩师的死因绝不简单。”
“咱们还没入京杀手就追到这里来了,可见红册子的杀伤力之大。”姚宴想到什么抬头看他,“若太后问咱们要红册子,咱们怎么回答?”
“红册子的存在只有我、恩师和你知道,别的人只是猜测而已,咱们咬死了说不知道就是了。”
“好。那你跟我说,都有谁在红册子上?”
“我告诉你几个吧,这和你切身相关,你兴许能用上。恩师被判时,是女眷皆没入教坊司为乐户,我想带你离京就去找了户部尚书和礼部尚书,教坊司是礼部的下属衙门,教坊司奉銮也得听礼部尚书的,而户部管着户籍,当时的户部尚书不是你姑父文博闻,而是柳宗盛,现已入了内阁。
柳宗盛此人家境贫寒,他的第一任妻子是他的同村,为了支持他考学日夜织布,眼睛熬瞎了,等他考上秀才之后就死了,第二任妻子是邻村的乡绅之女,他岳父看中他的才学大力支持,谁知他中举回家时却正好抓到妻子与人通奸,他气恨之下将奸|夫淫|妇杀死。”
姚宴一下抬起了头,“等等,杀人偿命啊。”
祝君行摇头,往上拉了拉被子裹住姚宴的肩膀,“这种情况下,无罪。”
姚宴惊讶的张大了嘴,“还能这样啊!”
“他娶第三任妻子时已经中了进士了,在二甲之末,娶了当时的吏部员外郎之女为妻,被派到外地做了知县,后来升了知府,待那吏部员外郎犯了事被处斩之后,他的第三任妻子就死了。”
听到这里姚宴哪里还听不出问题所在,立时就冷笑了两声。
“第四任妻子,也就是现任妻子,娶的是前内阁首辅杨士奇,就是恩师之前的首辅之女,这一任妻子活的好好的,柳宗盛入了内阁了,子孙满堂。”
“他的三个妻子是不是都是他害死的?哼,这种人也配做官,应该拉去砍头!”姚宴握着拳头,气愤的脸蛋通红。
“第三任妻子生了一个儿子,这个儿子恩师知道在哪里,手里握着柳宗盛谋财害命的证据。于是,我也知道了,我就凭这个威胁了柳宗盛。”祝君行拍着姚宴的背脊轻声道。
“我爹为什么不直接用这个拉他下马呢?”
“对啊,我爹既然有这个红册子为什么不用这个红册子干掉敌人呢?”姚宴着急的翘起头问。
祝君行抿了下唇,叹气,“因为恩师也不干净,站在朝堂上的都不干净。”
姚宴瞠目结舌,丧气的趴回了他的胸膛,“那咱拿着这个红册子有什么用,只会招来杀身之祸。”
“有用,要看怎么用了,比如我就能用。”
“你想怎么用?”
祝君行捧起姚宴的下巴亲了她一下,继续道:“说完柳宗盛,我和你说一下礼部尚书魏思敏,此人爱财,收受贿赂,和各地藩王往来密切,恩师搜集了几封书信藏于某处,我就是以此来威胁他的,至于教坊司刘盛武不过是一个小虾米。
承恩公世子西门孺看中了一个民女,这民女是有未婚夫的,为了得到这个民女勾结教坊司奉銮刘盛武,强行改良为贱,逼死了这名民女的未婚夫。”
“休要转移话题,你打算怎么用?”姚宴捏住他的下巴,眼睛直视着他的眼睛。
“你的大腿疼不疼?”祝君行伸手去碰。
“好多了。”
“我去要盆热水给你热敷一下。”话落祝君行就起身下床,避开了姚宴的追问。
姚宴围着被子坐起来,心里隐有猜测,满怀担心。
寒夜寂寂,驿站外莽莽山中虎啸猿啼。
“祝公子。”
祝君行推门而出就看到易唯忠正顺阶而上,“何事?”
“方才那一出可是看到了?”易唯忠站到祝君行面前问道。
“看到了,也听到了。”祝君行掩上房门,道:“让人送一盆热水上来。”
易唯忠点点头,给身后的小太监打了个手势,小太监转身就走下了楼梯。
“前路不太平,为防万一咱家想了个主意。”
“您进来说话。”祝君行低声道。
易唯忠点点头。
姚宴听着门口的说话声,此时已穿好了衣裳,听着门响就迎了上来。
易唯忠笑着朝姚宴拱手,姚宴看着他面有疑惑之色。
“为了两位能平安入宫,咱家能圆满完成太后交待的任务,怕是要委屈两位一二了。”
“只要能见到团姐儿,什么委屈我们都能受,您但说无妨。”姚宴道。
易唯忠轻点头,招手让姚宴和祝君行靠近,他如此这般这般如此说完之后就道:“如何?”
“我看行。”姚宴看向祝君行。
祝君行也点头,“就这样办吧。”
翌日,红彤扮作姚宴,一个和祝君行差不多身形的锦衣卫扮作了祝君行,一行人出发后,扮作农家老父的易唯忠和扮作贫穷农家夫妻的姚宴和祝君行三人才悄悄离开了驿站,选择了另外一条路上京。
——
下雪了,地面上白茫茫一片,柳府嫡小姐的屋里传来欢快的嬉闹声。
“爹、爹,等等,我不下这里了,这个不算,我下这里。”柳妩儿捡起白子赶紧改了个位置。
“落子无悔,你这总悔棋爹不跟你下了啊。”柳宗盛宠溺的笑望着自己的小女儿。
柳妩儿撅起红润润的小嘴,娇俏俏的道:“不管不管,爹就要让着我。”
陪在一边的柳夫人一边修剪水仙花一边笑道:“咱们家啊,你爹就宠着你胡闹。我说,你把她宠成这个样儿,将来可如何是好。”
“娘,你说什么呢。”柳妩儿不依的哼了柳夫人一鼻子。
柳宗盛笑道:“我的女儿还愁嫁吗,来年咱们榜下捉婿去。”
柳妩儿脸红了,把玉石棋子一扔就道:“不玩了不玩了,你们一块取笑人家。”
柳宗盛抚须大笑,“妩儿莫要担心,爹一准给你找个听话的好夫婿。”
“爹!”柳妩儿羞的捂住脸。
柳夫人笑道:“看把咱们闺女羞的,你这个当爹的也是不正经。”
柳宗盛作势下榻便有伺候在旁的一个丫头蹲下来帮着穿靴。
“我知道咱们妩儿想要个什么样的,先要有貌再要有才,家世倒是无所谓,是不是啊我的宝贝女儿。”
“我就要个这样的!”柳妩儿被爹娘羞极了,所幸就大声嚷嚷起来。
柳夫人笑着把柳妩儿抱在怀里轻捶了一记,“你也是个不知羞的。”
“都是爹坏,老是逗我。”柳妩儿撅着嘴抱着柳夫人的腰晃个不停。
“行了行了,爹知道了。”
柳夫人扯开柳妩儿,上前去接过丫头的活儿,把鹤氅披在柳宗盛身上道:“老爷,下大雪呢,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寻三两友人,踏雪寻梅去。”
“我的老爷,这么大的雪呢。”
“雪大了好啊,淋个满头,红梅娇艳啊跟血似的。”
话落,柳宗盛就抬脚走了出去。
柳夫人拿着斗笠追出去,“您戴上这个。”
“不用。”
——
一辆驴车晃悠悠的进了北京城门,赶车的是个身形微胖,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白胡子老头,车板上坐着两个人,一样的打扮,一个玲珑一些,一个高挺一些。
“终于进京了。”姚宴四处看,只觉都城就是都城,城门城墙都比别处的巍峨雄壮。
易唯忠笑道:“我带你们到了我那里才是真的安全了。”
姚宴眼睛一亮,“东厂?”大名鼎鼎的东厂吗?
她要去东厂一日游了不成?
“外头是都叫东厂,其实啊就是皇城东上北门那一溜,和其他衙门是一样的。”
“爹,你们果真是管着侦伺缉捕吗?”
姚宴一路上和易唯忠套近乎,一口一个爹把易唯忠哄的打从心底里欢喜,于是姚宴这样直接问他也没有一点不高兴,反而笑着道:“管着。”
“那你们都是怎么抓人的,要证据吗?”
“主子需要证据的时候就要证据,主子不需要的时候就不需要,我们得听太后娘娘的。”
“太后娘娘好厉害。”姚宴恭维道。
“娘娘现在也不容易了。”易唯忠道。
“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闺女啊,你别套我的话了,进宫见了娘娘你直接问,娘娘疼你,不会瞒着。”
“你们俩啊先跟我去东厂,沐浴更衣,穿戴打扮一番再进宫。”
“哎,都听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