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春夏才刚从座位上站起来,就看到一个神色恐慌的男人慌失失地冲了进来。

男人进来后第一时间把门反锁,软到在地剧烈地喘气。

那人衣衫不整,赤着脚,其中一条腿截去了一半,另一条完好的腿上缠着纱布,鲜血正从纱布中渗出,顺着小腿滴落在地板上……

萧春夏皱眉,上前一步问:“你是谁?”

男人回头看他,下一刻却像看到恶鬼一样,高声惨叫,举起手中的拐杖就劈。

事情过于突然,萧春夏只来得及狼狈地就地滚到角落。

陈永业一击不中,狂叫着举起拐杖正想朝地上的萧春夏再度插去,背后忽然一声巨响,结实的木门从中裂开了,陈永业刚想回头看个究竟,头刚转了一半就被一股巨大的冲力撞得往一旁飞过去,狠狠地撞到了墙壁上。

陈永业听到自己身体内传来清脆的骨头碎裂声,他只觉得自己浑身骨头都要散了,鲜血从嘴角溢出,眼前一黑,闷哼了一声晕了过去。

头撞在书柜的边沿上,萧春夏只觉得头脑一阵轰鸣,几乎要晕过去。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这时一双手伸了过来把他扶了起来,耳边响了起玄妙可急切的声音:“你怎样?有没有受伤?”

萧春夏吃力地睁开眼睛,“没事,我没事。”

玄妙可把萧春夏扶起来坐好,埋怨:“哥哥也真是的,也不把事情说清楚,差点就害你受伤了。”

萧春夏头还有点晕,闻言不解地问:“什么没说清楚?”

玄妙可也是一知半解,玄炫打电话通知她和萧春夏下班后留在医院,说什么引蛇出洞,还嘱咐她不要离开萧春夏半步,结果她只不过是出去买罐热咖啡就跑出一个疯子袭击萧春夏,要不是没走远,没准萧春夏就受伤了。

刚才情况危急,玄妙可下手极狠,萧春夏看了一眼地上晕死过去的陈永业,尽管这个人刚才想杀自己,但是也不能见死不救,于是便连忙打电话救人。

等陈永业被抬上急诊推床送去急救后,玄妙可拉起萧春夏,“走,我们去找哥哥问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

桑菊脸色一变,用手按住胸口。

“桑医生,你怎么了?”清冷的嗓音在寂静中响起。

桑菊急忙回头,暗淡的灯光下,一个人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桑菊转动着没有生气的眼睛看着闲适地站着的玄炫,“原来是你。”

玄炫看着脸庞上开始泛起黑斑的桑菊,叹了一口气:“你已经杀了很多人,再不收手,你就只能堕入炼狱,永不超生。”

桑菊面目狰狞,恨声道:“该死的人还没有死,只要他们死了,我就收手。”

玄炫手腕一翻,手上多了一条末端绑着一个金铃的红绳,他道:“该死的人你前世已经杀了,今世他们不再背负罪孽。”

桑菊激动狂乱地大声道:“他永生永世都该死,那个女人也该死,我对自己发过毒誓,一定要他们陪葬!”

“执迷不悟!”玄炫不再废话,手腕一抖,红绳甩出,朝桑菊的手缠过去。

桑菊反手一抓,想扯掉红绳末端的金铃,绳索似乎有生命一样灵蛇般顺着桑菊的手腕绕上她的手臂。

桑菊丝毫不当一回事,另一只手抓住绳索,想将其扯下来,她的手才刚碰到绳索,手臂上忽然冒出一阵黑烟,绳索缠过的地方突然燃烧起来,一转眼就烧掉了她手臂上的皮肤。

桑菊怒叫一声,白森森的五只指骨扯着绳索,蛮力硬扯。

绳索终于被她扯了下来,可是她整个手臂上的皮也被剥了下来,表皮剥落后,内里只有嶙嶙白骨,不见肌肉。

桑菊脸上黑气大盛,她狂怒地道:“你暗算我?!”

“我是什么人,你难道不知?天师用的东西能随便碰的么?”玄炫冷笑。

桑菊的十指突然变得又长又尖,朝玄炫扑过去。

玄炫侧身闪过,一翻手,右手中已经多了一把泛着红光的匕首。

吃过一次亏的桑菊不敢大意,急忙跃开。

玄炫紧跟而上,凌空跃起,匕首闪烁着寒意直插桑菊的眼窝。

桑菊闪避不及,匕首直插而入,玄炫左手拍出,在她头顶上按了一下。

桑菊发出类似负伤野兽的咆哮声,猛地把匕首拔了出来,扔在地上。

趁着玄炫分神的瞬间,桑菊吐出一股黑气,仓惶逃走。

玄炫掩住口鼻,挥手驱散恶臭。

待黑气散去,桑菊已经踪影全无。

玄炫弯腰捡起串着一只眼珠的匕首,挑掉眼珠,收好匕首。

他也不去追,桑菊已经是强弩之末构不成威胁,接下来就是上官轩的事了,还是去看看小可那边的情况如何吧。

***

小狐狸可怜兮兮地缩在门边,小心地朝门内张望。

“哼!”屋里人的重重地哼了一声,脸拉得长长的。

小狐狸害怕了,把头缩了回来,垂头丧气地看着自己黑糊糊的脚掌。

不就是印了一床单黑脚印么?为什么这么生气?它也不是第一次把床铺弄脏了,可是也不见他像今天这样生气啊?小狐狸沮丧。

用脚掌按了按扁扁的肚子,又小心地看了看一脸怒容的人,实在没有胆子进去,可是肚子又饿,左思右想,小狐狸决定吃饱肚子再回来承受男子的怒气。

它朝男子呜呜地低咽两声,转身一溜烟地跑了。

哥哥朝气鼓鼓地鼓着腮的弟弟道:“好啦,看你,把它都给吓跑了。”

弟弟赌气地道:“有本事它最好不要回来!”

哥哥觉得好笑,“它只是只畜牲,你何必跟他生气?只是弄脏床单而已。”

弟弟生气地道:“它即使把我的床单咬烂,在上面撒尿,我也不会这样生气,可是它弄脏的是哥哥你今天成亲要用的床单,它爱玩也不能这样没分寸,都怪我平时纵坏它,它才会无法无天,不给它一个教训,它是不会懂事的!”

“没关系,床单脏了,换一床就是了。”哥哥安抚弟弟。

“哥,你不要替它求情,我今天不剃光它的狐狸毛,我是不会罢休的。”弟弟恼恨地道。

小狐狸打着饱嗝,磨磨蹭蹭地回家。

因为还没有想到办法让男子不生气,为了自己的狐狸毛着想,小狐狸不敢贸然进去。

怎么办啊?小狐狸蹲在院子的角落里发愁。

呆了一会儿,忽然听到一阵喜乐声,小狐狸侧耳倾听,声音是从墙的另一边传来的。

小狐狸左右看了看,从墙脚的一个狗洞钻了过去,凑热闹去了。

小狐狸躲在花丛中,看着来来往往忙碌异常的人,水灵灵的狐狸眼里有着困惑。

这些人在干什么?

走廊里挂满了红色的绸带,鲜红的颜色让小狐狸皱了皱鼻子,它想到自己弄脏的床单也是这种颜色的,心下不由得厌恶起红色来。

它审视了自己雪白的狐毛一眼,虽然很多时候它总是把自己引以为傲的白毛弄得脏兮兮的,可是小狐狸还是臭屁地觉得白色是这世上最漂亮的颜色。

觉得没什么好看的小狐狸又无聊地蹲了一会儿,想着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倒不如回去看着男子,至少看着它不会无聊。

主意已定的小狐狸刚想离开,这时它看见几个女人簇拥着一个一身大红的女人走过了过来。

小狐狸的脚步顿住了,忽然想到昨天男子的哥哥曾经捧着一件和女人身上类似的红裳。

它歪着头苦思,自己弄脏红色的床单,男子很生气,捧着那件红裳的时候,男子哥哥脸上的神色是欣喜的,难道这难看的颜色是有什么特别意义,所以他才会如此生气?

想不透的小狐狸小心翼翼地跟在那几个女人身后,想探个究竟。

躲在角落里偷听了大半天,小狐狸才终于明白这里之所以如此热闹,是因为有人要成亲的缘故。

噢,原来男子的哥哥要娶母狐狸为他生小狐狸了,怪不得必须保证床单是干净的,不然母狐狸看到哥哥这样脏,说不定就不给他生宝宝了。

把前因后果理清楚的小狐狸终于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耸拉着脑袋自我反省。

自怨自艾的小狐狸并没有注意到下人们都退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新娘一人。

小狐狸是被一声冷笑惊醒的,它探头一看,才发现房间里只剩下那个一身红衣的女人。

女人把盖头掀了,正在看着手里的一把扇子冷笑。

女人嫉恨的神态吓得小狐狸抖了一下,想出去,可是又怕被发现,无奈只好继续趴在那里。

女人把扇子打开,好奇心强的小狐狸趁机看了一眼,可惜女人很快就把扇子合起来,小狐狸只看到扇面上的点点红桃花。

看到那桃花,小狐狸不由得想到男子家后院的桃花林,那是男子、也是自己最喜欢的地方。

女人把扇子握在手中,来来回回地在房间里踱着步,不时地喃喃自语。

小狐狸隐隐约约听到她说,人都死了,还拿她的东西回来干什么?留念么?还是心里还有她?哼!一个村姑而已,算什么!你既然娶的是我,就不能想着任何女人……

短短续续的话,让小狐狸一头雾水。

女人发了一会儿狠,一扬手竟把扇子扔出窗户。

小狐狸觉得可惜,扇子上的桃花很美,扔掉太可惜。

又等了一会儿,趁着女人转身拿过床上的盖头重新盖上的时候,小狐狸从窗户窜了出去。

小狐狸看看天色,惊觉自己出来太久了,于是便打算赶回去。

跑了几步,小狐狸又转身跑回来,跑到窗户下,把那把桃花扇叼起。

既然不要,带回去送给他也好。小狐狸想。

小狐狸远远便看到男子焦急的身影,它加快脚步,一头砸进男子怀里。

“又去哪儿野?天都黑了,不知道要回来的么?等会剃光你的狐狸毛,看你还敢不敢出去玩?”男子板着脸斥责。

小狐狸呜呜地叫了两声,把叼着扇子放进男子手心。

“咦,好漂亮的桃花扇。”男子眉毛一竖,“你偷人家东西?”

小狐狸慌忙摇头。

男子脸上的神情松动下来,“要是你偷人家的东西,我不要你。”

小狐狸讨好地舔他的手,举了举前爪,叫了一声,发誓自己不是偷来的。

男子被它的举动逗笑了,“别以为送我一把扇子我就会放过你,哥哥今天成亲,我怕你捣乱,得把你关起来才行。”

小狐狸苦着脸,哀求地看着男子。

男子不理会他,把它提了进去关在笼子里。

***

萧春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奇怪,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打量了四周一眼,看摆设应该是医院的病房。

愣了一会,萧春秋想起他们正在设局捉桑菊,等着等着,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很困倦,何时睡过去的他完全没有印象。

萧春秋面红耳赤,在这种紧张时候他居然睡着了,丢人呐!

他匆匆爬起来,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他摸出手机,刚想问问上官轩他们的行踪,却瞥见床头桌上压着一张纸,萧春秋顺手拿起来——

有事,若是醒了勿乱跑,等我。上官。

萧春秋折好纸条放进口袋,有些无聊地在床边坐下。

当玄炫说凶手就是桑菊的时候,萧春秋大为震惊,他怎么也想不到瘦削娇小的桑菊竟然会是凶手,虽然桑菊古古怪怪的,但是看着不像是如此变态残忍的人,哪能想到她杀了那么多人,还用死者的皮做桃花扇,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

知道桑菊是凶手,萧春秋可不管她是人是鬼了,第一时间就去捉人,哪知桑菊却踪影全无。后来上官轩说只要陈永业还未死,桑菊就一定会回来杀他,他们只要守株待兔就好……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萧春秋想到了刚才的那个梦,他梦见一只白色的小狐狸送了一把桃花扇给自己,那把桃花扇和那些用人皮做的扇子很像,难道这个梦有什么预兆?上回被上官轩抱着的时候脑海里也曾闪过这只小狐狸,这其中难道有什么特别的意思?该不会我前世是只狐狸吧?

萧春秋被自己的想法寒到了,这时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上官——你、你是谁?”萧春秋以为是上官轩回来了,抬头一看却是一个穿着医生白袍戴着口罩双手插在衣袋里的女医生。

女人不说话,只是盯着萧春秋看。

萧春秋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如坐针毡,局促地道:“不好意思,我不是病人,我这就走——啊!”萧春秋边说边站起来,灯光下,他注意到女人少了一只眼珠,腐烂的血肉正从那深深的窟窿里流出来,他不禁倒退一步,失声惊呼,电光火石之间萧春秋突然想到了这个女人是谁,是桑菊!

桑菊上前一步,盯着萧春秋看了一会,突然一咧嘴,浓稠的黑色液体顺着她的嘴角流下,恶心不已,“把扇子还给我!”桑菊哑着嗓子叫道。

萧春秋不着痕迹地退了两步,暗暗叫苦,“扇子?什么扇子?”

桑菊大怒:“还装傻?那是我的扇子,还给我!”

萧春秋莫名:“我何时拿过你的扇子?”

“扇子是你拿走了,”桑菊剩下的那只眼珠缓缓地转动着,“那是我用自己的皮、自己的血做的桃花扇。”

桃花扇?萧春秋没来由地想到梦里小狐狸送给自己的那把桃花扇。

趁着他愣神,桑菊锋利的指骨猛然朝萧春秋的眼睛插去。

萧春秋大惊失色,边矮身闪避边拔枪朝桑菊打了一枪。

指骨末端擦过萧春秋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

砰!桑菊右腿中枪,血流如注,可是她却仿佛没有痛感,左手五爪成勾顺势朝萧春秋的后背抓去。

突然一把剑从一旁刺出,快而狠地把桑菊的左臂砍了下来。

萧春秋只感觉到一股蛮力把他拽到一旁,撞入一个人的怀里,扭头一看,就看到一脸杀气的上官轩。

“上官轩!?”

上官轩把萧春秋护在身后,右手持剑,左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扇子,扔给桑菊,“还给你!”

桑菊伸手接住扇子,她整条左臂都被砍了,黑血正从伤口汩汩涌出。

她打开扇子,死灰的独眼露出喜悦之色,她把扇子紧紧地按在胸口上,不断地说着:“我的,我的,终于回来了,回来了。”

萧春秋瞪大眼睛,吃惊地看着桑菊手中的扇子。

他认得这扇子,扇面上桃花层层叠叠,扇子边缘有一道红线,和梦里小狐狸送给自己那把一模一样。

萧春秋惊疑不定地看着上官轩,这扇子上官轩从哪里来的?

桑菊紧紧抓着扇子,恶狠狠地用那只独眼瞪着上官轩:“是你拿了我的扇子?”

上官轩没有答话,眼底是深沉的痛。

当年还是狐狸的他把那个女人扔掉的扇子叼了回去,化成厉鬼的桑菊杀了那个背叛她的男人后找不到这把桃花扇,循着气息追到萧家,她本来就恨男人背叛她和别的女人成亲,萧家张灯结彩的喜庆气氛刺激得她彻底地失去了人性,见人就杀,萧家上下十几口人一夜之间全被她杀了。

他满身鲜血地倒在自己面前的情景是他永生永世的痛,他的血把自己雪白的毛都染红了,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他却无能为力,他是那样的恨自己,要不是自己把扇子叼回来,他就不会死,他哥哥,他的家人也不会死,这血腥的惨剧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他恨桑菊,但更恨的是自己,这难以消弥的痛深入骨髓,即使历经三世,依然犹如昨日,每次一想到这件事,他就彻夜难眠,痛苦难当。

“那个女人把这把扇子扔了,我捡了回去,他们一家人是无辜的。”上官轩冷声道,“负你的只有陈永业,本来他死后会被打入地狱受罪,可是因为你杀了他,倒是让他免了罪,真是便宜他了。”

桑菊茫然,那样杀了他反而是便宜他了么?他死后可以重新投胎做人,自己呢,杀孽太重被封印,忍受无尽的黑暗和孤寂,值得么?为了这样一个负心人?

趁着桑菊失神,上官轩毫不留情地一剑刺入她的胸口。

桑菊那只独眼睁得大大的,缓缓地低头看着插入胸口的剑,这不是普通的剑,是加持了灵力的桃木剑,伤口渐渐扩大,皮肤一寸寸地裂开烧毁,桑菊右手紧紧地握住那把桃花扇,轰然倒下……

萧春秋看着手中的桃花扇,有一肚子话想问上官轩,可是看着神情沉郁的上官轩,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桑菊魂飞魄散,这把桃花扇却完好无缺,萧春秋离开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带走了这扇子。

上官轩喟然:“这东西要来干什么?扔了吧。”

萧春秋把扇子塞进口袋里,摇头:“不要,这是小狐狸送给我的。”

上官轩震惊地看着他,“你、你说什么?你记得?”

萧春秋诧异:“记得什么?”

上官轩声音微微发抖:“你刚才说这扇子是小狐狸送给你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春秋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道:“我梦见一只小狐狸,白色的,它送了这样一把桃花扇给我,和桑菊这把一模一样的,是不是很奇怪?”

上官轩怔怔地望着萧春秋,久久不能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