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内高烧的红烛不知什么时候烧到了尽头,屋里屋外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今夜是十九,月亮只缺了一点点,清辉洒满天地,这样的月光原本是能让人心安宁下来的。
小文却只觉得自己口干舌燥,方才的一切都像是梦一样。陈宁在被子里面握住小文的手,小文觉得,心中那块空了很久的地方,一下就踏实了。
“小文,睡罢。”陈宁觉得心中对小文有千言万语,临到头来,却只说得出这么几个字。小文轻轻地嗯了一声,陈宁翻个身,看着小文。
小文察觉到陈宁在瞧着自己,轻声道:“你不是说睡了?”
“小文,嫁我,你会不会觉得委屈了?”陈宁的话十分认真,小文低低地笑了:“那你呢,娶我,会不会觉得委屈了?”
怎么会呢?陈宁把小文的手握的更紧:“抛掉那些虚名,我什么都没有。小文,难道你也在意那些虚名?”
小文回握住陈宁的手:“我要在意那些虚名,也就不会,不会……”小文没有说完,陈宁已经明白小文的意思,把小文的手握的更紧。
小文看向陈宁,悄悄地把头靠在陈宁肩上。陈宁感到小文的头靠上自己的肩,一抹舒心的笑在他唇边闪现。
月色如银一样照着天地,周围十分安静。孙婶子躺在床上,睁大着眼怎么也睡不着。做娘的,总是要担心。况且等到天一亮,女儿就要去见婆婆,也不晓得,苏氏会不会为难女儿?
孙婶子掀起被子想下地,恨不得明儿一早就去陈家,好生瞧着苏氏怎么对待自己女儿。被子刚掀开一角,孙婶子又颓然倒下,想这么多做什么呢?女儿她,终究是做了人家媳妇了。孙婶子用手擦一下眼角的泪,睡吧睡吧。以后的日子,就要小文自己去过了。
第二天一早,苏氏也就早早起床,刚要梳洗就见小文端着水走进,对苏氏笑吟吟地道:“婆婆早,我来服侍您梳洗。”
苏氏倒没想到小文会这样做,稍微迟疑了一下才道:“你昨日刚来,今日还是睡晚些罢。”
“服侍婆婆,本就是做媳妇应该的。”小文笑着已经顺手就把苏氏的床铺给收拾好了,又打开了窗,日头已经升的老高,阳光一下涌进屋里。
小文转身,见苏氏还在那愣着,走上前给苏氏挽起袖子。
苏氏急忙道:“不用了,我自己来。再说我虽有了媳妇,也不是要媳妇服侍着,我心里才欢喜的那种人。”
“正因如此,媳妇服侍婆婆,心里才欢喜啊!”小文笑吟吟地说着,见苏氏已经把脸洗好,递上手巾给她擦脸,又对苏氏道:“我见老婆子已经起了,让她在厨下烧着火,婆婆早饭想吃什么,我去做来。”
小文从头到尾都是笑着的,苏氏倒迟疑一下:“你,你不觉得委屈吗?”小文不由噗嗤一声笑出来,苏氏的眉不由微微一皱,小文已经收起笑容:“婆婆和他,倒还真是母子,说的话都是一样的。”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着,总有些新媳妇,觉得自己才嫁过来,就要做这些,未免太委屈了。”
苏氏这话说的也是实情,苏氏刚嫁过来的时候,光景还好,有丫鬟婆子服侍,这些事也不用做的。苏舅母过来探望时候,十分羡慕,一个劲地说,自己刚嫁过去三天,就要操持一家子的柴米油盐。真是拌的头都疼了。
苏舅母不过是小户家的女儿,小文是陈大奶奶身边的大丫头。苏氏是晓得这样的大丫头,也是十指不沾泥的。
“婆婆这话说的,倒让我不晓得怎么接了。”小文的话让苏氏又抬头瞧着小文,小文又道:“婆婆想来也不是和我打马虎眼。那我就要说一句,我嫁过来了,就是陈家的媳妇,就要做陈家媳妇该做的事,婆婆呢,真把我当媳妇瞧呢,以后这些话就不用说。什么委屈不委屈的,不过是做人媳妇该做的。我把婆婆当婆婆,自然也是该做的做,该说的说。”
小文说着浅浅一笑:“而不是把婆婆当服侍的主人,想着怎样曲意讨好呢!”
陈宁醒来,摸一摸身边,小文早已不见。陈宁忙穿了衣衫,要往前面去给苏氏请安,刚走到苏氏门边,就听到小文这样说,陈宁不由震动,手放在门帘上,怎么也掀不起门帘来。
苏氏瞧着小文,面上也十分震惊。小文又浅浅一笑:“说来呢,这家里人也不多,就该心往一处使,日子才能过好。若是婆婆疑心媳妇不过是曲意讨好,事事觉得媳妇做的不好。媳妇觉得服侍婆婆极其委屈,彼此疑惑,这不是生事的念头?”
“你说的对,倒是我着相了!”苏氏听完小文的话,过了许久才说出这么一句,小文又是一笑:“婆婆不嫌弃媳妇僭越,说婆婆的不是,才是媳妇的福气呢。”
苏氏忍不住伸手把小文的手握住,仔细往小文面上瞧去,接着就道:“你这孩子,难怪当初在大奶奶身边时候,大奶奶着实看重你,既有这样心胸,何愁日子过不好呢?倒是我之前,着实着相了。”
陈宁听到里面这番对话,这才把门帘掀起,笑着对苏氏和小文道:“一大早起的,你们什么都没做,就在这说话,是不是要商量着,以后,怎么一起对我不好?”
陈宁这话一出来,苏氏和小文都晓得方才的话陈宁都听到了,苏氏不由莞尔一笑:“你都娶了媳妇了,还和我说这样话,有什么意思?今儿呢,是你们新婚头一日,我呢,也没什么别的话好说,只要你们和和气气地,恩恩爱爱,早日给我抱上孙子,我啊,就什么都不想了。”
“这可是娘说的?娘可一定要记住!”陈宁的话让小文的脸又红了红,偏生陈宁又凑到小文跟前:“小文,娘可说了,你啊,可要……”
“你胡说八道什么?”小文伸手在陈宁身上拍了下,见苏氏笑吟吟地瞧着自己。小文的脸更红了,端起苏氏的洗脸水就往外走。
“傻孩子,还不追出去,哄哄你媳妇?”苏氏瞧着儿媳说。陈宁已经对苏氏点头:“娘,方才的话,我都听见了。多谢……”
“你我是母子,有什么不能说的?小文这孩子,也是个通情达理的,难道我还要拗着,非要做不通情达理的人?都说家和万事兴,这家里,就我们几个人,若是家都不和了,还兴什么呢?”
“娘!”陈宁又叫了一声,苏氏拍拍儿子:“去吧,去哄哄你媳妇。人也是你岳母怀里的娇宝贝。”陈宁哎了一声,也就走出去,走出之前,又瞧苏氏一眼,苏氏对儿子露出笑,陈宁这才往外走。
苏氏瞧着儿子背影,心中只觉百感交集,想要哭一场,又觉得太过做作。只双手合十对空拜了拜,要真有神佛,就保佑儿子儿媳以后日子都好好地。
陈家的宅子不大,陈宁找前前后后找了圈,都没找到,刚要出去找,就见小文手里托着块豆腐走进来,见了陈宁,小文白他一眼就往厨房去。
陈宁跟进厨房,那老婆子已经把火烧好,案板上堆着揉好的面,小文把豆腐放在一边,洗了手就拿了擀面杖过来,开始做面条。
陈宁让老婆子出去,在小文身边瞧着小文做面条:“今儿就吃面条?”
“昨儿酒饭还剩下了些,做浇头最好。”小文说了一句就要推陈宁,又怕给他拍了一身的面:“你不去铺子里?”
“东家有喜,关门三天!”陈宁还是围着小文转,小文把面条擀好,又拿刀把面条切出来,端到锅边准备下面条,听了这话就咦了一声:“这可不成,你要歇三日,那我们吃什么?你赶紧去开门去。”
“吃面条啊!”陈宁四处张望,见厨房内外都没有人,伸手把小文的腰搂过来:“小文,多谢你。”
小文用肘去拐他:“都说君子远庖厨,你还不赶紧给我出去?再说了,都是一家子,谢来谢去做什么?”
陈宁抱着小文的腰不舍得放开:“是啊,都是一家子,可是许多人不懂这个道理呢。你说,我是不是该谢谢你。”
陈宁离的太近,灶下的火烧的又热了些,小文觉得自己的脸又开始红起来,又用手肘拐他一下:“话说多了就不值钱了,还不赶紧放开,这可是在厨房,又大白天的。”
陈宁笑嘻嘻地把小文的腰给放开:“我这不是想知道你的腰是不是只一握,难道你以为我想做什么?”
小文白陈宁一眼:无赖!陈宁对小文露齿一笑,并没走出厨房,而是坐在灶下烧起火来。小文把锅盖揭开,用锅铲搅一下锅里的面条,唇边的笑越来越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