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文侧耳想再细听一听,孙大嫂已经打小文的手一下:“外面的闲话有什么好听的,这才是正经事呢。”
正经事?小文收起心里的想法,对孙大嫂微微一笑。孙大嫂坐在小文身边,悄声道:“我还赶着拿茶叶出去呢,赶紧和我说说?这个不成,再寻下一个,也是一样的。”
小文低头手里玩着衣带,孙大嫂以为小文害羞不肯说,抿唇一笑,拿了茶叶就往外走。等孙大嫂走出去了,小文才抬头,眉头微微一皱,为什么偏偏在这时候,听见了他的消息?
孙婶子听媒婆提起陈宁,心不由往上一提,用话岔开:“说起来,林嫂子家闺女,也是你说的媒,现在嫁过去也有五六个月了,我不常出门,也不好去问问呢。”
媒婆提起这个就来劲:“这你就问对人了。前儿我打他们家门前过,正好小丫头出来买零嘴,叫我进去里面喝了茶。都有四个月的喜了,姑爷待她好着呢。虽说……”
媒婆往那小伙子那边瞧一眼,这才压低嗓子对孙婶子道:“虽说那房子家具下人都是林家出的钱,姑爷也只晓得读书。可只要小两口过的好,等以后那位姑爷中了进士,林家丫头,不就做官夫人了?这是哪来的福气呢?”
孙大嫂已经泡好三杯茶端过来,媒婆先接了,孙大嫂又送到小伙子跟前,小伙子老老实实坐在那里,见孙大嫂给自己端茶过来,小伙子急忙站起身。接茶时候眼一直不敢瞧孙大嫂。
孙婶子心里越发满意了,对媒婆道:“我家闺女,也不要这样的福气,再说这官夫人,瞧着是风光极了,可也要有这个排场做去。我啊,只要我闺女能和和美|美过日子就好了。”
小伙子正好听见这两句话,急忙把茶往嘴里送,那茶有些烫,差点没烫到他。孙婶子对媒婆点一点头,媒婆晓得,这媒钱只怕有七八分了,心里更欢喜,笑着道:“说的是,不过林家丫头,在老太太跟前也有几分体面,等到以后,做了官夫人,有老太太疼她,想来那新科小进士,也没什么好说的。”
孙婶子也笑着和媒婆扯了些闲话,这边瞧的满意了,孙大嫂也就下厨做了午饭,媒婆坐了上席,孙婶子陪着用过午饭,媒婆也就告辞,这剩下的下聘这些事,总要两家长辈来商量了才是。
孙婶子送媒婆和小伙子出来,门才一打开,就见陈宁站在门口,孙婶子不料陈宁会站在自家门前,倒吓了一跳。
媒婆已经哎呀叫了一声:“宁哥儿,你正好路过?柳小哥,你先自己回去,我啊,正好上这位哥儿家,和他娘坐坐呢。”
小伙子晓得媒婆的意思,对媒婆点一点头也就离开。陈宁瞧着媒婆,又转向孙婶子,心里有千般话语,却说不出来。
孙婶子见那小伙子走了,也就打算关门回去。
陈宁急忙阻止:“孙婶子,我……”媒婆的眉皱紧:“奇了,你是来寻孙嫂子有事?可是里头大奶奶要寻孙嫂子?”
陈宁鼓起的勇气这时候似乎又全部消失,孙婶子已经笑了:“嫂子说什么呢?里头大奶奶就算有事,也不会让宁哥儿这么一个大男人传话。”
媒婆也笑了,正要再说,陈宁再次鼓起勇气:“孙婶子,我的确是来寻你的。”孙婶子惊讶地看了眼陈宁,接着就笑了:“宁哥儿有什么吩咐,说一声就是。”
陈宁能听出孙婶子话里微微的讥讽,头微微一低不等孙婶子说话就进了门。
媒婆愣在那里,孙婶子皱眉,有些进退两难。媒婆眉一皱就道:“孙婶子,宁哥儿要寻你,你就进去说话罢,我啊,还是去寻那边大奶奶说说话。”
媒婆说完转身就走了,孙婶子迟疑一下,这才把门关上。
陈宁还站在院子里,见孙婶子走进来就对孙婶子行礼:“婶子,我……”
“宁哥儿,你有什么吩咐就快些说罢,这里不是你来的地儿。”孙婶子打定主意不让陈宁进堂屋,在陈宁面前一站就说。
孙大嫂正在厨房洗刷碗筷,听到外面有人进来就伸长脖子从门缝里瞧下,见孙婶子也不让人进屋里坐,十分奇怪,但又不好开口。
小文望着面前的饭菜,一口都没动,突然听到陈宁的声音,小文急忙推开一点窗,从窗缝里往外瞧。
陈宁虽然不明白孙婶子为什么对自己横眉竖目的,但也晓得,真要求取小文为妻,首先要过的是孙婶子这关。因此陈宁依旧客客气气的:“婶子,我只是想,想着,令爱……”
“我们是什么样人家,你是什么样人家?宁哥儿,也不是我说句大话,我闺女,就算在家里烂了臭了,我也不会把女儿给人家做妾。”
孙婶子斩钉截铁地说完,顿一顿又道:“就算是主人家也不成。”陈宁被孙婶子说的脸红红的,接着陈宁就道:“婶子,我并不曾轻视令爱,我若要娶,也是要好好地娶过去的。”
陈宁的话小文一字不漏地听见了,小文心中顿时升起喜悦,这样的喜悦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就像一个长途跋涉的旅人,终于看见可以休憩的地方。
孙婶子可不像小文一样欢喜,她只斜陈宁一眼:“这话说了,你不算。”
陈宁顿时觉得口中苦涩起来,的确,自己的婚事,该由自己的母亲做主,没有自说自话,跑到别人家来说这事的。
陈宁对孙婶子道:“婶子,不管你信不信,我就是觉着,小文和别的姑娘不一样。方才我出去办事,事情办的很顺利,可以赚一大笔银子,可我不觉得心里有多欢喜,反而有些惆怅。因为我晓得,今儿有人上门来给小文相看呢。孙婶子,那时候,我只恨那个人不是我,我只恨我为什么要姓陈。”
小文在窗口处听着,已经听的十分感动,唇边有笑现出。
孙大嫂已经洗好了碗筷,收拾好了厨房,也在门口处听着,听完了就用手拍拍胸口,这太大胆了,这样不知羞的话,也不晓得他是怎么说出来的。
孙婶子忍不住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这才对陈宁摇头:“宁哥儿,你有这份心,我已经晓得了,可晓得了又如何?小文还是陈府的家生子,不是那外头的姑娘。你想要娶她,头一关,你娘那里过不去,二一关,就算你娘这里过去了,以后妯娌之间来往起来,别人会怎么说?”
孙婶子的话让小文心里的喜悦渐渐消失,小文眼眨也不眨地从窗缝里瞧着陈宁,快一年没见了,此刻的陈宁在小文眼里,真是怎么瞧怎么好看。
情人眼里出西施,小文突然想起这句话,接着小文的脸微微一红,不害羞的,哪能这样想?
“我知道,婶子,我都晓得,所以我也想好了,婶子若答应了,我就带上娘,带上小文,往通州去,我在那里,已经赁了个铺子,做起生意来,原本打算过上一两年就带上我娘去的。只是现在,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陈宁的话句句恳切,孙婶子又往他面上瞧瞧,接着叹气:“你的打算倒好,可是我的闺女,从生下来到现在,我都舍不得让她受点气,这一背井离乡的,到时被你欺负了,我都不晓得怎么处?二来呢,难道你就永不回来了?你娶了媳妇,族人总要见一见,祠堂总要拜一拜,不然那成什么事了?不成不成,这个,不成。”
“婶子!”陈宁又叫了一声,叫的更加恳切:“等过个三四年,那时大家已经渐渐淡忘了这件事,我再带着娘和小文回来,见族人拜祠堂,那时小文已经生儿育女,又有谁会说个不字?”
孙婶子还是冷笑:“所以说你是没经过什么事的,就算样样照了你的想法,你以为,你受人耻笑时候,你会不拿小文出气?再者说了,你现在手里有了点银子,就该好好地娶一个,到时你岳家也好帮你的忙,娶了我闺女,我可照实说,帮不了什么的。”
娘,我愿意的。小文那句我愿意的话已经在喉咙口许久,却无法说出来。小文的手紧紧抓住窗子,险些把窗纸都给捅破了。
孙大嫂已经从厨房悄悄地出来,进了里屋,见小文坐在窗户边,手紧紧抓住窗子,孙大嫂不由微微摇头。
小文并不晓得孙大嫂来了,直到孙大嫂在那道:“妹妹的手劲儿越来越大了,这刚糊上的高丽纸,都快被妹妹捅破了。”
小文这才转身对孙大嫂,面上的红色久久没褪。
孙大嫂笑着把窗缝给关上,这才对小文道:“你都听见了,哎呀,听的我脸都红了。只是我和你说,这事可是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