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陈宁平日,对陈府得脸的管家们,都十分客气,但能得脸的管家们,对这些族人们,就算心里看不上,面上还是客气的。像秦妈妈这样冷嘲热讽的,还是头一遭。

陈宁的眉微微一皱,秦妈妈瞧见,更加刻薄了:“怎的,说了几句还……”

“秦嫂子,你也别这样,怎么说这位哥儿,也是这……”婆子忙打圆场。秦妈妈卷卷袖子:“是这族里的人?哼,等我闺女生了儿子,那可比这个哥儿,近多了,这样……”

秦妈妈口沫横飞,还要再多说几句,就听到林婆子的声音:“秦嫂子,你也别太轻狂了,别说这会儿,雨姑娘只是个姑娘,以后怎样还另说呢。这会子这么轻狂,风吹到老太太、太太耳里,”

林婆子没说完只冷笑两声,秦妈妈瞧见林婆子,比瞧见陈宁要亲热多了,急忙用手捂一下嘴,分开人群就迎上前:“林嫂子,你也晓得,我不会说话,不然我闺女,也不和我这样生分了,怎的今儿你到这了,赶紧地,往里面坐。”

林婆子先对陈宁点头:“宁哥儿,这地儿不是您老人家能来的,还先请回去罢!”

陈宁也晓得,自己出现在这里,总是有什么不对,听到林婆子这样说,脸微微一红,急忙打一拱,就转身离去。

秦妈妈见林婆子不理自己,又上前去,林婆子恭敬地等陈宁走了,才对秦妈妈道:“你家走了运,大家都晓得,你得意些也就罢了,只是也要瞧瞧什么样儿的人?宁哥儿这会儿正得老太太、太太、大爷、大奶奶的青眼呢,你还这么对他?真是皮痒了!”

林婆子骂着,秦妈妈就老老实实听着,林婆子说了几句就瞧一眼秦家的院子:“你家这院子,原先住一家三口也够了,只是现在雨姑娘只怕会不时回来,到时可要怎么住呢?恰好前面那处院子空着,等过了元宵,你们就搬过去罢。”

前面那个院子,秦妈妈是晓得的,觊觎那间院子已经久了,只是秦妈妈也晓得,自己男人好酒,自己家也没多少体面,住不进那么好的院子。听到这个消息登时大喜,给林婆子连连福了几福:“多谢林嫂子了,哎,瞧我糊涂的,赶紧进去吧。坐下吃杯茶!”

林婆子并没走进去,而是瞧着围着的众人冷冷地道:“晓得你们只怕也是来瞧热闹的,秦嫂子轻狂也就罢了,你们一个个的,也别这样做,让雨姑娘脸上不好看,大奶奶晓得了,又有什么益处?况且也不是我们这样人家的礼。”

林婆子是这府里管事的管家娘子,她说话别说比小雨她们这些通房,就算是陈府内几个不管事的太太,只怕说话也没这么管用。

既然林婆子都这样说了,众人急忙点头,都散去了。林婆子这才在秦妈妈的恭敬下,走进秦家。

陈宁红着脸离了秦家门口,谁知走错了路,并没往自己家那边走,而是往另一边去了。直到陈宁发现越走越不对,这才停下脚步转身往回走,刚走了两步,就听到一家大门处吱呀响了一声。

陈宁晓得这是有人要出来,担心是女眷,脸往一边扭过。

小文从家里走出,迎面见一个男子匆匆从自家门前过了,打算转身等人走过了再走,谁知眼一瞧,竟是陈宁,惊讶之下不由啊了一声。

陈宁听的这声惊呼耳熟,转身瞧去,和小文的眼对了个正着。

小文不知怎么,脸又有些红了,暗自骂自己两声,这才对陈宁道:“爷怎么在这呢?这条路,不是往爷家里去的。”

问出来小文又骂自己不害臊,怎能这么问呢?倒像是问陈宁,是不是有心从自己家门口过。

“我听说,听说……”陈宁只说的那么几个字,脸就微微一红,这心事可怎么都不能说出来。陈宁在那迟疑,小文却已猜着了,牙咬住下唇,有些羞涩地一笑:“我是陪了雨姑娘回来的,雨姑娘说,横竖离的不远,让我自个回家来瞧瞧。这会子,算着差不多她也该回去了,我这就去寻她呢。”

“哦,是这样,那你,赶紧去吧!”陈宁的话让小文些许有些失望,但小文还是点头,往前面去,这一往前面去,就要经过陈宁。

小文走到陈宁身边时候,抬头望了眼陈宁:“爷还请先走,或者……”陈宁眼眨也不眨地看着小文,听到小文这样说话,陈宁这才往后退了一步。

小文还想说话,可不管说什么,都觉得自己不知羞的很,脸又微微一红,往前面走去。

“小文!”陈宁叫了小文一声,小文转头,今日太阳很好,阳光照耀之下,陈宁只觉得眼前女子像会发光一样。

陈宁的心开始扑通扑通乱跳起来,就快要跳出自个腔子了。陈宁仿佛有千言万语要对小文说,但看着小文,陈宁说不出话来。

“爷,您……”小文疑惑地又问了一句,陈宁这才说出一句:“我选了正月十七,要去做行商,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不知我回来时候,还能不能见到你。”

陈宁的话让小文的神色顿时大变,陈宁并没忽视小文面上神色,不由在心里轻叹一声,自己终究还是孟浪了。

“爷,我,您晓得,很多事情,由不得我!”这样的话,本是很平常的话,但小文今日说起来,心里却全是苦涩。

陈宁怎不明白呢?苏氏的话又在耳边,娶这样的人做妻,我们家丢不起这样的面子。做妾呢,又觉得辱没了她。

小文在陈宁的注视下,觉得眼睛有些酸了,低头,把眼里的泪拭掉。陈宁上前一步,想安慰小文,说出口的却是:“对不住,是我孟浪了。”

“不,爷,不是您孟浪,是我……”小文抬头瞧着陈宁,话已经在舌尖上滚了千遍,却无法说出口。

那是什么?陈宁很想问个究竟,小文轻声道:“爷,很多事情,由不得我,只是我的心,还是由得我自己的。这一辈子,我都记得……”

小文的话还没说完,门又响了,孙婶子站在门口,瞧着陈宁小文一脸不善:“小文,你这丫头,不是说要赶着回去吗?怎的在这跟人说闲话?”

陈宁顿时尴尬起来,匆匆离去,小文瞧向孙婶子,刚要举步往前面走,孙婶子已经走上前伸手去揪女儿的耳朵:“你疯了不成?这样的话,敢站在大门口说的?不对,这样的话,你敢说出来?况且你才见过了几个男子,就这样神魂颠倒的?你真以为,这样的哥儿,会对你是真心的?”

孙婶子这一通骂,骂的小文的脸都紫涨,等孙婶子歇一口气,小文才小声道:“娘,我,我晓得,这是不对的!”

“晓得是不对,你还敢说出来?阿弥陀佛!这话幸亏是我听见,要是别人听见了,去老太太她们跟前搬弄唇舌,你怎么死的都不晓得。他是个爷们,别说他这话说不定是哄你的?就算是真心的,难道他还能花花轿子把你娶回家去做大房?人是什么人?我们是什么人?这叫门不当户不对!”

说着,孙婶子见小文开始抹眼泪,叹了一口气:“罢了,你还是年轻孩子呢,这样的话,以后就算要被人打死,也不能说出来,等再过上年把,我去求了大奶奶,把你放出来,好好地把给你寻个好人家。”

“娘,我晓得,你们也是为我好!”小文有些哽咽地说,可是自己的心,却是骗不了自己的。陈宁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小文的心是如此地雀跃,恨不得立时答应他,自己会等着他,等着他……。

可是,小文也晓得,这句话说不出来。就算自己能答应,可是很多事,由不得自己。

短暂的雀跃之后,就是彻底的心碎,甚至小文能听到自己的心破掉的声音,就像那一年,失手打碎的玻璃杯子,那样清脆地响声,甚至,连那种害怕都和那时候是一模一样的。

孙婶子见女儿这样,伸手搂住她的肩:“我晓得,这个哥儿生的好,想来也是个温和性子,你喜欢了也是难免的。可是小文,你要记得,我们只是陈家的下人。往大了说,这陈家族内的人,都是我们的主人,一个主人,哪会正正经经地娶一个丫头为正房?小文,你若真去做妾,我这半辈子的心,不是白白费了?”

“娘,我晓得。方才你也听到了,我回了他了。”小文的声音非常小,孙婶子把女儿又搂紧了些:“就是晓得这样,若不是这样,方才我就拿着扫把出来了。快去吧,都这会儿了,再晚了,回去晚了,小雨可不会说你,可难保有那种小人,在那嚼舌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