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天后,余真真一行到达香港,与早已等在那里的罗炳汇合。
罗炳多年前被余真真发配到南洋做了开荒牛,隔了许多年,两人再次相见时,真真看到,年仅三十多岁的罗炳,发间已有银丝。
“余小姐,您还是风采依旧。”罗炳有些感慨,当年余真真带着他和美玉二人到南洋打天下,那已是六年前的事了,如因想来恍如隔世。
真真笑道:“我儿子都四岁了,罗炳,你在南洋也成家立室了吧?”
罗炳苦笑:“让余小姐笑话了,我至今还单身一人。”
真真心里有些愧疚,她知道余飞逸和美玉夫妻同心,罗炳在他们身边肯定会受排挤,这些年过得并不舒心。
她依然笑道:“罗炳,这次我还是要让你来做开荒牛,这里虽然不像南洋那么艰苦,但是这是虽是弹丸之地,我们要在这里闯出一片天,也并非易事,如果你不愿意,现在还可以和我说,我让你还回去。”
“余小姐,我既是您的人,也是龙先生的人,龙先生当日让我跟随您,所以您让我做什么,罗炳绝无二心。”罗炳胜在踏实稳重,所以余真真要来香港创业,首先想到的就是他。
余真真满意的点点头,微笑着说:“香港以后会是我们的大本营,上海的生意会逐渐转到这边,所以你只需安下心来做事,真一有我在一天,你就是我的左膀右臂。”
罗炳咋一见到小夜,吃了一惊:“骆……骆少帅?”他在南洋时就已听说骆骏已经去世,怎么现在会出现在他面前呢?
真真让小夜摘下墨镜,笑着道:“他是我的私人助理小夜,以后我会让他留在香港帮你。”
然后她指着小埃说:“这是骆小姐,她是骆先生的妹妹。我的小姑。”
几天后,余真真在九龙买下了一块地皮,这块地早在她来之前,就已经通过英国经纪下了订金了,这次也只是交割而已。
她对罗炳说:“这里将是我们的制片厂,暂时由你全权负责。”
把新厂的事情安排好,余真真便带了小埃,来到她在香港的房子。
这是一套两层的洋房,楼下是一片花园,因为无人居住。所以看上去分外荒凉。
虽然和在上海的骆公馆无法相比,但是难得的是清静雅致,周围全是西式洋房。路边是一排排的法国梧桐,偶尔有钢琴声孩子的欢笑声传来,真真不觉莞尔。
这是父亲给她留下的嫁妆,这么多年来她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当年骆骏失踪,她已计划好和他暂避香港。没想到竟然隔了整整四年。
“嫂嫂,你快来看。”真真站在院外正在感慨,却听到小埃在一边大声叫她。
她连忙走过去,也是眼前一亮。
就在她隔壁的一户人家,房子结构和她这套一般无异,但是和她那里光秃秃的不同。这家的花园里种满了玫瑰花,现在是五月,正值玫瑰盛开的时节。满园姹紫嫣红,灿烂夺目。
隔了镂花铁门,真真羡慕的向里面张望,这时有女佣模样的人走过来,恭敬的问道:“两位小姐。可是找人?”
女佣的打扮也和上海的佣人们不同,白衫黑裤。看上去利落整齐。
真真有些尴尬:“对不起,我以为这里也是空房呢,我还想租住。”
女佣看着她,忽然有些惊异,客气的说:“我们也只有几个下人住在这里,我家主人也已有多年未曾来过。”
小埃扁扁嘴:“这么漂亮的房子居然空着,租给我们多好啊。”
真真艳羡的说:‘可否让我们进去参观一下,我家近日就要搬来,正想装修。”
女佣打量了她们一下,脸上有些迟疑,但还是摇摇头:“不好意思,两位小姐,没有主人的允许,我们不能让您进来。”
小埃还想继续说,真真拉了拉她,对女佣说:“没关系,我们以后是邻居,有的是机会。”
两人告辞,但还是从围墙的镂空处向内看了一会儿,只见硕大的玫瑰花丛中间一个喷水池,池中央有一尊女子雕塑,离得太远,虽然看不清雕塑样貌,但也知道不是西洋雕塑中常见的美人鱼或其他形像。
“嫂嫂,那个雕塑看不清楚,你说会不会是这里的女主人呢?”小埃好奇的问。
真真也拔着脖子看了看,笑着说:“这里连主人都没有,更别说女主人了,走吧,去我们自己的房子,那里随便参观随便看。”
小埃嘟着嘴:“连根草都没有,有什么好看啊。”
她们又仔细一看,这家竟连围墙和大门也用铁艺做成玫瑰花的形状来点缀,看的出主人极是钟爱玫瑰,又用尽心思,只是奇怪,这么用心打理的房子,却是几年都不曾居住。
两人恋恋不舍的离开,小埃撅着小嘴说:“那家的佣人真古板,进去看看都不行。”
真真笑道:‘她们只是下人,不要为难人家。等以后我们住进来,也找园丁种满玫瑰,那以后就不用去别人家看了。”
她记起当年她和骆骏在南洋买的那套房子,院里有个荼靡花架,让她一见倾心,隔了这么多年,不知道那个花架还不在,等到把这边的事情安顿下来,真要去南洋住些日子,看看那边的生意,顺便也和骆骏去散散心,不过现在多了个小电灯泡。
她们找了工人,开始装修打点房子,真真简单安排了一下,有些为难,家里人口众多,这里估计住不下。
她还准备把母亲也接过来,到时在母亲身边伺候多年的芬姐和翠儿也会来,再加上老汪和嘉睿的两个伴读,还有小埃,这里真的有些挤,恐怕到时连保镖们都住不下了。
不过现在顾不上这么多,到时再说吧。
小埃还是小孩天性,开心得跑进跑出,什么都新鲜。
真真笑她:“我和你哥商量一下,也在这附近给你买套房子做嫁妆,好不好?”
小埃脸上一红,嘟着嘴跑到一边,真真却早已看出她有少女心事,虽不点破,却也只能摇摇头,她知道骆骏不会答应,就连那人肯定也不会答应,小埃的这番心思,却只能付之流水了。
两人从房子出来,正准备回旅馆休息,却见旁边一家门口,停着一辆小卡车,上面堆满玫瑰花苗,几个工人正在卸车。
“嫂嫂,你看,好多人家都种玫瑰啊。”小埃跑过去看热闹。
真真也凑过去,却见有人正从花园里出来,那人穿着府绸衫裤,嘴里叼着烟嘴,一看就是帮会里的人。
那人骂骂咧咧的指挥着工人搬花苗,说的竟是一口上海话。
这户人家也像是刚刚搬来,院里很多工人进进出出,估计正在装修房子。
真真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有些不置信的摇摇头。
“嫂嫂,你是为了哥哥,所以才要搬到香港的吧?”小埃知道嫂嫂舍不得上海,那里有她的一切。
真真叹口气,说道:“日本人不会善罢甘休的,你哥留在上海,会越来越不安全,如果只是我们也无所谓,但是还有嘉睿,香港虽然也不安全,但是日本人的手暂时还伸不到这里。”
“那是不是家里所有人都要跟着过来呢,帮里的人怎么办?”小埃问道,小脸有些微红。
真真知道她想知道什么,于是她想:索性让她断了念想,免得她越陷越深,将来更难过。
她对小埃说:“上海的房子暂时不会卖掉,佣人们有不愿意来香港的,都可以留在那里,至于帮里的兄弟嘛……”
说到这里,她故意顿了顿,看了看小埃的神色,接着说:“三位堂主早就有自己的生意,兄弟们跟着他们想来也会很好,帮会的事,我和你哥以后都会退出来,不再参与。”
小埃的眼睛中满是失望,她不死心,接着问:“那……那其他人的呢?”
真真微笑着说:“我不想让你哥再做刀尖上舔血的营生了,所以那些人我们妥善安排,暂时不会来香港。”
“可是,嫂嫂,区荣也不来吗?他没有家,你让他一个人去哪里呢?”小埃急得口不择言,冲口而出。
真真深深的看着她,柔声说:“小埃,人活在世上,可能很多事情都不能如意,我和你哥哥,都希望你能安定幸福,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小埃低下头,长长的睫毛上挂了一滴泪珠:“嫂嫂,我明白,其实我什么都明白,我也知道他不会喜欢我,他只是当我是小孩子。”
真真笑笑:“他不是不会喜欢你,而是不能,不敢,他会永远忠于你,但却不能去喜欢你,因为你是他主人的妹妹,也相当于是他的主人,你若想让他心安理得,就不要再想其他的,你明白吗?”
小埃把头靠在真真的肩上,幽幽的说:“嫂嫂,我觉得我现在已经失恋了。”
真真被她逗笑了,这小丫头是洋鬼子性情,什么事情说出来了,也就没事了。
她敲敲小埃的小脑袋,逗她说:“我像你这么大时,你哥哥才跑来追我,那时我都准备嫁给龙先生了,所以啊,你也不要着急,不知道什么时候,真命天子会自己跑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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