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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四马路的青莲阁茶楼一向是各界商人们洽谈生意最喜欢的去处,每天从商云集,看货取样,立约议价,热闹非凡。四马路属于英租界,这附近既有跑马厅大戏院,又有报社和书局,但更出名的则是烟花柳巷。
余真真对这里则是有更加不同的感觉,不仅仅是因为周楚翘是从这里的堂子走出来的,以及当年方行云的《今报》座落与此,而是因为世保的曾经在这里混过日子。
而今天余真真坐在青莲阁茶楼等待的人,也和世保有关。
两天前,她接到《今报》的电话,有一个人找到报馆,声称认识翁世保。在谈过价钱之后,余真真约他在这里见面。之所以选在这里,是因为这里离跑马厅很近,而世保当年曾在跑马厅牵马,也就是在那里加入的青云帮,只不过地位低下,只是最低层的外围。
余真真已经等了半个小时,那个人还是没有出现,她不禁有些奇怪,既然主动提供线索,无非是为了拿到赏银,不论他有没有说谎,也应该来赴约的。
于是真真继续等,她不相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自从和骆骏订婚之后,她就更加迫不急待得想要找到世保,虽然前生世保死后,她也改嫁蓝绪,和世保的夫妻情份早就了结,但是当她和骆骏在一起后,她却总觉得自己对不起世保,按照原定计划,结婚后再过一年半载,她就会把上海的生意逐渐转到香港和南洋,然后带上母亲一起离开国内。
前生她和世保一直在帮会和日本人之间盘桓,最终也没有好下场,这一世她只想远离这些。当年她和世保只是为了生计为了赚钱,还现在她已经不用再为这些发愁,她清楚知道未来的十几年后,中华大地将会发生什么事,所以她只想趁着目前时局还算安定,多赚点钱,将来一家人到国外过安定生活。
她和世保两个人一条命,所以她一定要找到他,即便今生两人没有夫妻缘份了,她也要带他一起离开。让他也远离将来要发生的那些风暴。
这一阵儿,她除了依然在报纸上刊登寻人启事以外,甚至还动用了私家侦探。并在附近的无锡和南京等地,也展开了寻找。
就连骆骏也发现她在找人,真真知道瞒不了他,干脆直接告诉他世保的情况,让他帮着找。只说要找的是母亲的亲戚。
虽然订婚后骆骏经常陪她回娘家吃饭,但三太太素来寡淡,很少说话,骆骏更不可能向未来岳母询问这件事,所以并没有产生怀疑。
坐在青莲阁里的真真,再一次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指针已经指向下午五点钟,她已经在这里等了足足两个小时,那人却依然没有出现。这时她已经确定这是一个恶作剧,她决定不再等了,叫了伙计结了帐,拿起手袋起身准备离去。
两个保镖早就等在一边,见她离开也忙起身。不远不近的跟在她身后。
她刚走出青莲阁的大门,忽然一个人从里面冲了出来。从她背后夺门而出,正撞在她身上,她没有提防,被那人撞倒在地,那人略一停留,却又马上跑开,临走时对真真说了一句“对不起”。
真真愣了一下,虽然那人声音很低,但是她却听得清清楚楚,那人讲得居然是韩语!
她和李元浩认识了两三年,对韩语的简单会话略知一二,这一次她能肯定这人讲得是韩语,二十年代的上海,朝鲜人非常罕见,更不可能听到韩语。
这时保镖已经跑了过来,要去追那个人,真真拦住了,虽然当众摔倒比较尴尬,但也没有摔伤,不用兴师动众,她刚要带着保镖离开,却见地上有一个东西,她捡起细看,见是一枚缨络,用五色丝线编织而成,形状款式非常别致独特,真真想到这应是那个朝鲜人和她相撞时,不慎从身上掉下的。
见那人已经跑远,她随手把那枚缨络放进手袋之中。
离开了青莲阁,她的心情有些沮丧,又是一场空欢喜,这些年来,她一直在找他,可是九年过去了,希望却越来越渺茫,眼看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她要到哪里才能找到他啊。
她没有上车,而是低着头,想着心事,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两个保镖在离她几米远的地方默默的跟着。
“余小姐?”有人挡在她的前面。
她吓了一跳,猛然抬起头,面前带着墨镜咧着嘴冲她笑着的,正是李元浩。
“你怎么在这里?”她没好气的问,这种人多嘈杂的地方,怎么是他这样身份的人来的地方呢,如果不是在马路上,她已经开始斥责他了。
虽然带着墨镜,但李元浩的一场俊脸还是发红了,嗑嗑巴巴的说:“对……对不起,余小姐,我…..我是和公司的人一……一起来的,不是一个人。”他费了好大劲儿才把这句话说完,然后冲着不远处指了指,真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见公司的摄影车正在那边,几个工作人员正在搬着道具,这才记起曾听浦导演提起过,这两天要来跑马场这里拍外景。
不过她还是沉着脸,对李元浩说:“连一句话都说不清楚,你平时怎么拍戏的,将来有了有声电影,你连饭碗都保不住了,从明天起继续去上国语课!”
李元浩红着脸,不住的点头:“知道了,余……余小姐。”
真真本来心情很不好,不然也不会冲着他发火,可现在看到又高又壮的李元浩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似的样子,又觉得可笑,感觉太过凶巴巴了,他可是自己的摇钱树啊,真把他吓出毛病,以后摇不出钱可怎么办,于是她和言悦色的说:“不要紧张。你去叫上浦导演和方芳,我请你们到杏花楼吃饭。”
李元浩这才有了精神,三步并做两步的向摄影车跑去。
过了一会儿,他回来了,同来的只有方芳,却没有浦导演,原来今天的外景拍得并不理想,浦大导心情不好,所以连老板娘的面子也不买,余真真素来知道他的脾气。所以也不介意,带了李元浩和方芳,到附近的杏花楼吃饭。
四马路上的杏花楼酒家。是一家传统菜肴的粤菜馆,已有几十年的历史,父亲余家庆在世时,常带着三太太和女儿来这里吃饭,这里是余真真从小到大经常来的地方。方芳恰好也是广东人,两人口味相近,对这里的菜肴非常喜欢,反而李元浩,几乎没有动过筷子。
真真笑着问:“你拍了一天戏,现在不吃饭。该不会晚上回到宿舍一个人啃泡菜吧。”
除了她以外,没有人知道李元浩是朝鲜人,就连与他合作最多的方芳和伊琳也不知道。现在朝鲜还被日本占领,李元浩的父亲曾是抗日义军首领,而在上海的日本人又很多,李元浩是公众人物,如果让他暴露了身份。卷入政治漩涡,那将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咦。李元浩,原来你是四川人啊,以前没有听你说过呢。”听到真真说起泡菜,方芳误以为是四川人做的那种泡菜。
李元浩笑笑,没有说话。
真真知道自己口不择言,忙把话题岔开,问了一些他们今天拍戏的事情,又问起为什么拍得不顺利,浦导演为什么会心情不好。
李元浩语言表达能力有限,方芳便绘声绘色的讲给真真听。原来今天拍电影时,恰好遇到韩国人聚会,所以拍摄只能提前中断。
真真有些奇怪,虽然是对方芳说话,但却又好像是在问李元浩:“韩国人不是都在法租界吗?怎么会来英租界聚会,不怕巡捕抓吗?”
方芳茫然的摇摇头:“谁知道呢?我直到今天才听小李说起,原来韩国政府竟然在上海,真是奇怪,为什么不在韩国,而在上海呢?”
“这有什么奇怪的,因为朝鲜半岛被日本人占领了啊。”李元浩终于忍不住了,抢过了话题。
余真真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说道:“吃饭吧,不要再谈论这些。”
李元浩红了脸,拿起筷子,使劲往嘴里拨着白饭。
看他那副受气包的样子,方芳笑出了声:“小李,你也太听话了,余小姐让你吃饭,你就真的只吃米饭不吃菜啊。”
真真也不禁莞尔,李元浩的脸却更红,连耳根也红了。
听方芳说起今天韩国人聚会的事,趁着方芳吃完饭去洗手间补妆,真真从手袋里拿出在青莲阁门前捡到的那枚五色缨络,对李元浩说:“你看看,这是不是你们朝鲜人的东西?”
李元浩接过缨络,忽然双手颤抖,涩声问:“余小姐,这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一次他居然没有结巴。
真真没想到他会这样激动,忙道:“是我捡到的。”
李元浩把缨络紧紧贴到胸前,声音有些发颤,泪水顺着面颊流了下来:“这么多年了,我终于又见到五彩缨络了,我以为这一生也不会再见到它了。”
真真把手帕递给他,问道:“这究竟是什么?”
李元浩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失态,接过手帕擦了擦眼泪,轻声说:“这枚缨络是我们家族的标志,我的那枚早在东北时就丢了,没想到今天竟然又看到了。”
他顿了顿,又道:“余小姐,请问可不可以把这枚缨络让我保管?”
真真微笑:“这是我捡来的,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失主,就交给你保管吧。”
她接着又说:“不论你们本国流亡上海的人们采取什么行动,我都不希望你参与进去,你是我的人,你不能给我惹麻烦,明白吗?”
李元浩点点头:“余小姐,你放心吧,我不会的。”说着,把那枚五彩缨络珍而重之的放进衣袋。
这时方芳回到座位上,真真带了他们,结帐离开。
备注:1910年朝鲜半岛沦为日本殖民地。日本废除“大韩帝国”政府,设立“朝鲜总督府”。1919年,朝鲜境内爆发了声势浩大的“3?1”反日起义运动。
1919年4月10日,流亡上海的韩国志士经李光洙、孙贞道提议,同时在杜月笙的安排下,在位于上海法租界金神父路(今瑞金二路)22号的玄楯住所召开由来自韩国各地和海外的独立运动代表29人出席的代表会议,决定成立临时议政院,作为最高民意机关。
1920年12月,李承晚在上海正式宣誓就任大韩民国临时大总统。
20年代后期金九成为临时政府负责人。
中国抗日战争爆发后,“大韩民国临时政府”迁往四川重庆(现重庆直辖市);1945年,日本投降后迁回国,成为了今天的韩国。
大韩民国在上海正式确立废除君主制,成立民国;选举出了历史上第一任总统,第一任总理和第一任所有部长级长官;召开了大韩民国历史上第一次政府代表会议;成立了大韩民国历史上第一个议会;通过了大韩民国历史上第一部宪法;今天的韩国政府亦以在上海成立临时政府的1919年作为大韩民国的开国元年。
该临时政府未曾受到任何国家的承认,而国民政府当时虽也未正式承认,但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予其极大的援助,如协助训练地下武装及情报人员,并为其在国际范围扩大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