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钟,上海圣芳济医院。

“先生,现在已经过了探视时间。”护士委委诺诺的说,面前的男人令她不寒而栗。

“让开。”男人冷冷的说。

“那请问您是她的什么人?”护士并不示弱。

男人迟疑了一下:“未婚夫。”

“好吧,那请您保持安静,病人现在情绪很不稳定。”护士心想原来是一对恋人,难怪这么着急,可是白天那位守在这里的先生又是谁呢?不过这两个男人却都是这样英俊。

男人没有说话,轻轻推开了房门。

雪白的病床上,一个少女仰面睡着,可能是因为用了镇静剂的原因,她此时睡得很安宁。

他是从报纸上看到的这条消息:名公子移情少艾,痴情女开枪自尽。虽然隐去了真实姓名,但先前方行云和君雅的桃色新闻早已闹得沸沸扬扬,这篇报道一登出,所有人都知道文中所指的男女主角是谁。

他对方行云的一切只缘于真真,因此已经猜到文中所说的“少艾”就是余真真,他马上派人打探,只是关于此事的消息早已被封锁,就连无孔不入的记者也无法打探,再加上方行云在青云帮中举足轻重的地位,就连警察局也不敢插手。

直到今天下午他才打探出余真真住在圣芳济医院,她没有受伤,只是受了惊吓情绪失控。

望着床上的真真,他的心中忽然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痛楚。他坐到床边,把她轻轻抱起,就好像当年从那个孟浪少年手中救下她时一样,四年了,她已经从小女孩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脸上的婴儿肥已经渐渐褪去,一张精致的鹅蛋脸显现出来,还是那弯清秀的眉毛,还是那张粉润的小嘴,只是比小时候更多了一丝妩媚,他像当年一样,把手指轻轻放到她的唇上,久久不肯移开。

他开始责怪着自己,老汪早就劝了他几次,让他要么到余家正式提亲把她强娶过来,要么霸王硬上弓将她绑来,然后送到他父母身边保护起来,等到这边的事情了结,再和她培养感情重头开始。可是他每次都把老汪臭骂一通。

这些办法他不是没想过,只是他不想违背了她的心意,她那样任性好强的性子,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束缚,因此他选择了把她放在自己眼皮底下最安全的地方,让她自由自在的生活,只是他没有想到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自己为什么不听老汪的劝告,把她收做禁脔金屋藏娇呢,如果那样,她就不会受到这份惊吓,令她如此痛苦。

医院的露台上,方行云独自站在那里,已经过了探视时间,可他依然不想离去,这里没有医护人员的管束,他默默点燃一枝烟,早年他抽过鸦片,付出很大艰辛,忍受了极大的痛苦,他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才戒掉,已经多年了,他连普通的香烟都没有再碰过,但今天他忽然很想吸烟。

他已经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她的,那时她还是个小女孩,懂事乖巧的像个小大人。当两个小流氓调戏她时,她居然忘了再扮淑女,反而像只好斗的小母鸡,打得两个小子鲜血直流,应该就是那次吧,他对这个小女孩有了兴趣。只是她太过慧诘,她那份与年龄不相符的从容和稍显即逝的沧桑令他迷惑。直到他从佘山把她救回,他才终于明白这个女孩已经深深的印在他的心里。

在他离开的两年中,他无时无刻都在关注着她,他知道她开了车行,他也知道她和龙沧海关系密切,他用了两年的时间,说服了妻子同意他另娶平妻的要求,与所有的红颜知己全都断了来往,甚至当君雅来到北京找他时,他也将她拒之门外。

终于他回到了上海,可是他心中却有些不安,两年了,她已经长大了,或许早已有了心上人,出于男人的自尊,他没有直接来找真真,而是先约见了龙沧海,没想到却偏偏遇到真真,真真和龙沧海之间的“九哥”和“小妹”的称呼令他终于放下心来。

此时的她已是青春年华的十八岁少女,活力四射,美得令他眩目,当她答应第二天和他约会时,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心已经飞起来,他似乎又回到情窦初开的少年时。

那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呢?他只记得当君雅的鲜血喷出的那一刹那,真真便如同一朵雨中的小花,倒在他怀中,她醒来后只说了一句话:“我的手上又有血了。”之后她就不停的洗手,一遍遍的洗,洗得手上都脱了皮,任他一次次的解释:“她不是你杀的,也不是因你而死,我是在认识你以后才认识的她,一切都和你没有关系。”但是她充耳不闻,仍然不停的洗手,甚至用刷子去刷,没有办法,医生只好给她注射了镇定剂。

夜已很深,护士小姐已经轰了他几次,但是他不想走,他想守在这里,默默的陪着她。

“你就是方行云?”一个冷冷的男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转过身,看到一个身影站在露台上。

黑暗中,他看不清那人的脸,只看到这是一个高大挺拔的身躯,声音还很年轻,顶多二十三四岁,但却如同一座冰山,令人不寒而栗。

“我就是,有何贵干?”他沉声应道。

他的话音未落,那人已经一拳袭来,出拳如风,拳拳打向他的面门,他避开那人的攻势,高声问:“你为什么打我?”

那人吼道:“你把她害成这样,还有脸问吗?”说着又是一拳向他打来。

这一次方行云没有躲,不论这人口中的“她”是真真还是君雅,他都该挨揍,就算这人不揍他,他自己也想揍自己一通。他没有动,任那人像疯了一样的拳打脚踢,他仍然一动也不动,拳头像雨点一样打在他的身上,他忽然感到轻松了,一股血腥的液体流进口腔,他却不觉得疼,只觉得心中从未有过的舒适。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医院里值夜的人听到这边有声音,呼喊着跑来时,却发现他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身上都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