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现在的生活很规律,平时去学校上学,偶尔也到各个店面去转一下.

她升喜子做了大利车行的掌柜,自己和楚翘隔三差五过去看一下,喜子自幼就在余家,做事尽心尽力,人也机灵,把车行打理得井井有条。

此时真真正在厨房里做饭,一盘炒年糕已经做好,这是余小姐唯一会做的东西,三太太要把家里的老佣人芬姐给她,她拒绝了,她可不想有个人总在旁边唠唠叨叨,而且还要到母亲那里打小报告.

现在是1923年,即便是在最洋化的上海,也很少见到有年轻小姐离家独居的,真真住的这套公寓是父亲留给她的产业之一,共计三个单位,空了多年,真真自己住了一套,楼下还有两个单位全都租了出去,于是她心安理得的做起了房东小姐.

真真请了楼下门房的李太太帮她洗衣服收拾房间,每月付出两个大洋,所以她虽然不会做家务,但却也把生活安排得很舒服.至于每日三餐吗?能在外面就在外面,实在不行就炒盘年糕给自己吃。

把年糕端到桌上,她尝了一口,便皱起了眉,唉,盐又放多了,有心不吃了,可是肚子里已经敲起了鼓,她开始怀念家里芬姐做的那一桌好菜。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她打开门,一个伙计模样的后生站在门外:“您是余小姐吗,这是龙先生让给送来的。”说着递过来一个砂锅,真真拿了几个铜板打赏给他。

揭开锅盖,一阵香气扑鼻而来,原来是一锅荠菜馄饨,真真欢呼一声,马上拿了碗筷大快朵颐,至于那盘可怜兮兮的炒年糕,索性被她倒进了垃圾桶。

吃饱喝足,这才想起要向送饭的人致谢,连忙拿起电话:“请接龙公馆。”

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被接通,接电话的居然是龙沧海本人,想来是正坐在电话旁。

“九哥,谢谢你送的馄饨,很好吃。”真真的声音清清甜甜。

龙沧海笑着说:“谢什么,知道你一个人在外面住,想吃家常饭,我这里的厨子不但做的一手好菜,连你家乡的粤菜也烧得很好,想吃什么就告诉九哥。”

真真欢快的挂了线。自从上次父亲出殡以后,她就没有再见过龙沧海,没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他竟全部了如指掌。

想到这里,她出了会神,然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她拿出刚买的《今报》,只见那条寻人启事又刊出了,“寻找故友翁世保,男,1895年出生,本人或相识者见后请与本报联系。”这条广告已经刊登了四年,即便方行云离开上海,也没有间断,但是四年来却依然杳无音讯。真真常常想,难道一定要到自己三十岁那年才能找到他吗?

事实证明,重生以后的事情并没有完全按照以前的轨迹运行,前生父亲是六十八岁去世的,可是今生却提前了五年,唐心、方行云、周楚翘以及龙沧海在前生都没有在自己生命中出现,可是今生他们却成为她的朋友。

当年一觉大师对她说的话又回荡在耳边:“施主的心若变了,命运也变了。”

这一世她想像普通女人一样,有一个白头到老的丈夫,生儿育女,共享天年,这一世她不想再做汉奸,不想再满手鲜血。她和世保两个人一条命,她要改变自己的命运,但也想改变世保的命运。

两天后真真和唐心一起去看电影,看的是刚刚上映的《心上兰》,里面的男明星朱辉是现在女孩子的偶像,唐心更是迷他,回来的路上不停的在念叨:“我最喜欢朱辉吸烟的姿势,我从没见过男人吸烟能那么好看。”

“朱辉笑起来的样子好浪漫啊。”

唐心一个人说的兴高采烈,见真真看着车窗外面,浑然未觉,有点不高兴了:“真真,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啊?你不觉得朱辉很英俊吗?”

真真失笑,此时是二十年代,女孩子还是羞答答的,像唐心这样大方谈论男人样貌的还属罕见,不过真真早就习惯唐心的大胆,于是笑着说:“有点油头粉面,不过总体还好吧,是男性动物。”

唐心对她的话很不满意:“唉,不知道你是不是女孩子,哪有女孩子不喜欢朱辉的。我觉得他比荷里活的男明星都要好看呢。”

真真冲她摇摇头:“可我还是宁可去看西部牛仔。”

唐心白了她一眼:“哪有女孩子喜欢看那种电影的,只有你罢了,”然后她不去看已经捂住耳朵的真真,自顾自的发起了白日梦,“等我当了电影明星,就可以和朱辉一起拍戏,还可以天天看到他……”接下来的日子,真真的耳朵每天都充斥着有关朱辉的各种小道新闻,不仅仅是唐心,班上几乎所有的女生都在谈论着朱辉.

“听说朱辉和杨玉梅谈恋爱了,杨玉梅她好风骚啊,我讨厌她!”

“那些小报乱写呢,朱辉和宣美凤才最般配,不过宣美凤出身不好,根本配不上朱辉.”

走到哪里都听到女孩子们谈论朱辉,真真的耳朵都要磨出茧子了。她虽然陪唐心看过朱辉的电影,但是一个活到七十年代的人,怎么会对无声片感兴趣呢,看着里面机械性的动作,夸张的表情,她没过十分钟便睡着了,唐心为电影中的剧情哭湿了手帕,而她睡得口水流了一片。

她随手拿起一本杂志,封底一个奶油小生硕大的照片,上面写着几个字:电影明星朱辉。于是真真瞪大眼睛,使劲盯着照片上的人,想找出一两点让自己也动情的地方,毕竟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女,别人喜欢他,而自己无动于衷有些太不可思议了,她余真真可是一直想做个普通人啊。举着杂志看了好一会儿,真真觉得眼睛已经酸了,除了发现朱辉长得有些像女人以外,她依然觉得没有什么可以迷恋的,于是她对自己彻底失望了:余真真,承认了吧,你已经对男人免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