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自然是规矩极大的,她们又不知道周嬷嬷和郡主过往的秘事,看那郡主对周嬷嬷这种既亲昵又随意的态度便不满起来,可郡主是千金之体,对下人和蔼可亲也算是贵人的修养德行,不能随意指责,那这事当然是周嬷嬷的错了。
周嬷嬷掌管着西泰院的大小事务,每天都会到小郡主和二小姐的房里查看请安,没多久,就察觉到那陆嬷嬷态度不善了,她虽然不明就里,但是心里不愿意给主子惹事,看她们两个对小郡主又是极为上心的,干脆就避开不到郡主的屋里来了,只每天派手下的婆子来问安。
小郡主马上就发现了,揪住那管事的婆子询问,那管事婆子早就得了周嬷嬷的吩咐,满脸堆笑的说道:
“回禀郡主,周嬷嬷这阵子都在大奶奶跟前帮忙,郡主您屋子里现在有两位教养嬷嬷照看,万事有她们做主呢,屋里不论缺了什么东西,您只管遣人找老奴便是。”
小郡主眉头微微一皱,张口就问道:“那周嬷嬷现在也不到小姨那里去了吗?”
那婆子一愣,想说周嬷嬷也没去二小姐那里吧,实在于情于理不合,二小姐那里不比小郡主,有两个宫里的教养嬷嬷守着,周嬷嬷怎么可能不去,要知道她现在的年龄正是多事之秋,府里正忙着给她张罗亲事呢,跟前哪里能随意离了可靠的老嬷嬷。
那说有去吧,这不就露馅了吗?两人一个院子住着,哪有去看那边,不来这边的道理。那婆子支支吾吾的,郡主小脸一沉,放下手中的刺绣活,便说要去看周嬷嬷。
婆子大急。她只当小郡主是个孩子,准备的并不充分,没成想这么快便露了马脚,想劝阻,可又不敢,顿时傻呆在了原地。
“郡主,万万不可,你乃千金之体,怎么可随意到下人房里去,若你有事要问周嬷嬷。只管叫这个婆子去喊她便是了。”出言叫住玉璞的,就是那陆嬷嬷,她一脸的不以为然。挡在了郡主身前。
小郡主闻言,真的停了下来,她抬眼看了陆嬷嬷一眼,扭身坐了回去,沉吟片刻。才开口说道:
“好吧,陆嬷嬷是最懂礼数的,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烦劳你亲自跑一趟,去把周嬷嬷给我请来,顺便向她磕头赔礼。说你再也不敢轻慢于她,请她千万消消气,原谅你失礼失德……”
小郡主开始语调还很平静。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高,她还是个孩子,嗓音本来就尖细,如今怒火中烧。声音越发的尖利了。
陆嬷嬷听她说到磕头赔礼,脸色已然变了。再听到郡主直斥自己失礼失德,脸上已经是毫无血色。
这小郡主不过九岁,又是个父母双亡的,虽然皇上一直对她多有照拂,其实陆嬷嬷这样皇后身边出来的老人,心里并没把她太当回事情,更何况刘玉璞本身是个性子温和的孩子,对自己两人一贯和蔼有礼,就难免起了轻慢之心,今天被她如此当面狠狠训斥,整个人都傻了。
“你还傻愣着干嘛,还不赶快给郡主赔罪!!”
身边有人大力拉了陆嬷嬷一把,她扭头一看,正是和自己一起从宫里来的,姓孙的嬷嬷。
孙嬷嬷强拉着陆嬷嬷跪在了地下,自己也马上陪着跪了下去,嘴里直称:“是奴才们有错,还请郡主恕罪。”
到了此时,陆嬷嬷也醒了过来,跟着孙嬷嬷一起连声告罪。
“哼,你们打量着我不知道你们的心思吗,自觉着从宫里出来,便目中无人起来,我如今住在外公这里,本就是客人,你们两个是来教导我的,先不说如何以身作则,反倒客大欺主,对我外公家里的人无礼,那周嬷嬷当年救我于危困之中,现在又早已脱了奴籍,本就是深得我舅妈信赖的大管事,真的说起来,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岂能由你这个恶奴随便怠慢!”
刘玉璞一番话说出来,咄咄逼人,掷地有声,那陆嬷嬷早听的冷汗涔涔,知道自己这番是大大的造次了,恐怕要遭大祸。
“来人啊,去请我舅妈过来,这就打发这恶婆子回去,就告诉我那堂兄堂嫂,这婆子嚣张无礼、仗势欺人,平白带坏了我这屋里的风气,是断断不能要了的。”
陆嬷嬷一听要打发她回去,顿时吓的瘫软在地,要知道她们这种教养嬷嬷,名声是最重要的,本是奴才,却仗着老道知礼,在达官贵人们的府里,广受欢迎和礼遇,地位和待遇超然,收入十分可观,可一旦坏了名气,那就等于现了原形,和一般不中用了的老奴没有任何区别。
那孙嬷嬷见大事不妙,连忙在一旁替她磕头求饶,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老陆要真被赶回去,自己断断也好不了,只能拼死求饶了。
正在混乱期间,那周嬷嬷却已经赶到了,原来那传话的婆子见自己闯了大祸,早就命人去请周嬷嬷了。
“郡主息怒,郡主息怒啊。”周嬷嬷一进来,匆匆忙忙纳福见礼,便连声劝慰起来。
那玉璞一见周嬷嬷,突然小嘴一瘪,眼眶便红了起来,她毕竟还是个九岁的孩子,刚才大怒之下,声色俱厉的训斥下人,如今一见亲近之人,难免也觉得心神激荡,委屈起来。
周嬷嬷见小郡主如此模样,心里又感激又担心,急忙连声告罪:“都是老身的不是,都怪老身不好,这两天忙晕了头,竟然不能时时来给郡主请安,还劳郡主如此牵挂,老身实在惶恐。”
玉璞嘴角又是一撇,沉着脸说:“嬷嬷说什么呢?我知道嬷嬷肯定是怪我管束下人不利,打算从此和我生分了。”说道这里,声音也微微的有些哽咽了。
周嬷嬷见此情景,也顾不得礼数,连忙上前搂住小郡主的肩膀,低声温言安慰起来。
半响,那玉璞郡主才渐渐平复了情绪,一时间屋内鸦雀无声,那跪在地上的老嬷嬷羞红着一张老脸,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