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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呦,我说两位奶奶啊,你们俩个倒在这里手拉着手,戚戚我我的,反把爷一个人撇在那屋里孤苦伶仃的,这算哪门子的事情啊,咯咯咯……”
伴随着一阵嬉笑声,宝珠身边的大丫头墨香,推开门闯了进来,这墨香和宝珠也是自小玩到大的,口条最是伶俐,说话自然就随便点。
“怎么了,大爷还好吧?”宝珠马上站了起来
“好是挺好的,我瞧他看了一会子书,好像乏了,又不想睡,这会子正一个人发呆呢,我就心想啊,这两位奶奶是跑到哪里去了,也不来陪陪爷,谁成想,你们俩儿倒在这里蜜蜜黏黏的扎作了一堆。”墨香捂着嘴,吃吃的笑着。
“死丫头,一张小油嘴,成天就知道挤兑我!”宝珠笑着戳了墨香的脑门一下,扭身就来搀张冉冉。
“大奶奶,我们过去吧”
张冉冉坐在那里没动,她冲宝珠笑了笑,说道“你去看看他吧,我有点乏了……”
宝珠愣了愣,圆脸上突然泛起了红云,她迟疑了一下,坐回到了冉冉身边,低声说道:
“姐姐切莫如此,宝珠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浑人,你都好几天没到爷的房里去过了,这样下去,别人岂不是要笑话宝珠不懂事了,我已经把东西收拾好了,马上搬出来,等会儿,我就叫福子和梅红来帮你打点一下,今儿你就搬回去吧!”
张冉冉在肚子里一阵苦笑,自己哪里是在客气大方,而是压根就懒得回去,一个人躲在这西厢房里吃吃睡睡,不知道有多爽。
不过,张冉冉其实也清楚,宝珠说的是实情,即便给戴长旭纳了妾,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大少奶奶,也不可能当那位大爷不存在,整日里避而不见的。
被宝珠和墨香两边挽着,三个人来到了戴长旭的卧房里,他果然正一个人坐在床上发呆,看到冉冉和宝珠她们一起进来,愣了一下,却马上扭过了脸去。
宝珠笑语嫣然的走了过去,嘘寒问暖的,又吩咐墨香去取新鲜的梨果来给大爷吃。
张冉冉站在一边,别别扭扭的,她好几天没进这屋了,看着那张红木雕花大床,看着床边的那方脚踏,想起自己上次揪着戴长生脖领子,冲他又吼又叫的情景,张冉冉简直觉的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哪儿了。
小丫头梅红撩帘进来,请教宝珠帮两位奶奶搬东西的事项,宝珠就随她出去了,把大爷和大奶奶两个人留在了房里。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听得西洋挂钟一下一下摆动的声响,张冉冉又站了一会儿,见戴长旭歪着头靠在床上,好像睡着了一般,就慢慢的转过身,打算开溜。
“你为什么要骗我?”戴长旭突然说道,他转过头来,瞪着张冉冉。
“我?我什么时候骗你啦?”张冉冉停了下来,莫名其妙的看着戴长旭。
“说什么收了宝珠,让她以后和你作伴,有个依靠什么的,都是胡扯吧,你想拿宝珠来搪塞我,就此撒手不管,才是真的!”戴长旭坐直了身体,愤愤的说道。
张冉冉傻在了那里,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戴长旭说的,倒也不假,顺势把宝珠推给戴长旭,自己就此落得个清净的念头,那也确实是有的。
见张冉冉答不上来,戴长旭摇了摇头,颓然的靠在了床背上,喃喃的说道“你到底什么时候是真的,什么时候又是假的……”
张冉冉心里一动,怔怔的看着戴长旭,人的感情可真是很微妙的东西,明明是个陌生人,可一旦变成了自己所谓的丈夫、郎君、爷,这心里吧,仿佛也就真的有了点什么。
从这个角度,她只能看到戴长旭的侧脸,他额头饱满,挺直的鼻梁,虽然两颊凹陷,但并不如正面那么悲惨吓人。
迟疑了片刻,张冉冉走过去坐在了戴长旭的身边,温言细语的说道“我没有躲着不见你的意思,只不过,这两日身子有些不适,怕再过给了你”
戴长旭坐在那里,没动,也没回答。
“你放心,我说的……都是真话!”张冉冉的声音有一点点激动
戴长旭睁开了眼睛,不过并没有看张冉冉,好像在自言自语
“真的也好,假的也好,反正和我也没太大的关系了,你……自己要留心点,长生,他一直嫉恨我,我怕……他会对你不利……”
张冉冉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在自己掉进来之前,戴长旭对自己弟弟和缪冉儿之间发生的事情,到底知道多少呢?一急之下,她不由脱口而出问道:
“既然你已知道长生恨你,为什么不告诉母亲大人呢?”
戴长旭转过头来,凝视着张冉冉,缓缓的说道:
“告诉母亲大人,又能怎样?戴家只我们两个儿子,我现在这个样子,以后家里的一切,还要依靠长生,更何况,长生只是嫉恨于我,母亲和二娘一贯亲密,二娘为人又忠厚,母亲对长生也是一直视如己出,等我走了,一切也就好了,长生会好好的孝敬母亲的,我自己什么都不能做,又何苦去烦扰母亲呢……”
戴长旭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微不可闻
张冉冉当时就愣了,她没想到戴长旭年纪轻轻,竟然会想的这么透彻,可是,那个戴长生以后真的会好好的对待夫人吗?她非常怀疑。
“大爷、奶奶,你们在聊什么呢?”宝珠回来了,看到这两人面对面的坐着,言语里不由得带了几分的好奇。
张冉冉不由得觉得有点心虚,讪讪的站起了身。
宝珠倒没注意,快步走了过来,看到戴长旭身边摊着的书卷,随口说道:
“奶奶,要不劳烦你念书给爷听听吧,他喜欢看书,又容易乏力,我识字不多,现在有你在,正好不过了!”
张冉冉急于摆脱心中的不自在,连忙满口答应了,等抄起书来一看,心中却暗叫糟糕。
这可是彻头彻尾的古书,文言文、竖排版、繁体字,张冉冉这一时哪里读的出来啊。
她拿着书,傻呆呆的站在那儿,一眼瞥见书下原来压着的几张字画,连忙抓了起来,急惶惶的转移着话题:
“这是谁的大作啊?”
她佯装认真的看着那些字画,有两副山水画,还有一幅墨竹花卉图和一篇蝇头小楷,功力都相当不错。
“都是大爷以前画的,怎么样,画的很好吧?”宝珠无条件的对自己的少爷表示着赞赏。
“恩,这幅墨竹图,以深墨为面、淡墨为背,写竹叶之大意,浓淡相宜,十分之好。”
张冉冉可并不是随便说的,为了谋生,她学的是艺术设计专业,只选修了一门油画初级课,但对于国画,张冉冉一直很喜欢,从刘千大师那里也多少得到了一些熏陶,具备了一定的专业鉴赏素养。
“你也喜欢画?”戴长旭的声音里难掩惊喜,他看着张冉冉,骷髅脸上也难得的露出了笑意。
张冉冉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了彻底摆脱读古书的好办法,她拿起一张白纸,笑着说:“我也来给你们画一张。”
“好啊好啊,我去给你拿笔墨纸砚!”,宝珠见大爷喜欢,比谁都积极。
笔墨纸砚?那个她可不够内行,张冉冉连忙拦住了宝珠,一眼看到床边炭盆里的烧剩下来的木炭,顿时有了主意。
“宝珠妹妹,不用去拿那些了,我就用这个,马上给你画个像!”
张冉冉抓起一小块木炭,笑盈盈的把宝珠按在了对面的凳子上,自己把白纸垫在了戴长旭的书上,就坐在床边画开了。
随着张冉冉快速的又涂又抹,勾勒描画,时不时的还用手指头去蹭个一两下,一个活灵活现的宝珠,就那么一点一点的,慢慢跃然于纸上了,坐在张冉冉身后的戴长旭,眼睛不由得越瞪越大。
国画讲究的是写意,而素描,追求的却是极致的写实,乍然见到这种黑白相片般的人像炭笔素描画,戴长旭和宝珠都看傻了。
“我的好姐姐啊,你……简直是神了……”宝珠反复看着白纸上惟妙惟肖的自己,惊叹的又叫又笑。
“这是……什么画法啊,哪个流派的,的很传神,你是跟谁学的?”戴长旭的问题却都很专业。
“这……我没事就瞎画着玩的,也称不上什么流派”张冉冉自然没办法向他们俩个解释清楚什么是素描。
戴长旭似乎没在听张冉冉的解释,他定定的看着自己的妻子,表情复杂,张冉冉被他看的有点心虚起来,这个病夫,可并不是个傻蛋,他是不是在怀疑什么?
福子和梅红一起拿着大包小包进来了,她们在帮张冉冉搬贴身用的细软和用具,宝珠兴奋的招呼她们来看自己的画像,墨香也正好端着水果瓜梨进来了,于是屋子里又陷入了一片女孩子们的大呼小叫中,只有福子,惊喜之余,难免露出疑惑的神色,她的小姐是什么时候学会这一手的呢?
用过了晚膳,宝珠和墨香伺候着戴长旭歇下,都退了下去,留冉冉一个人照顾他,经过了白天的那阵子的相处,两个之间总算少了点拘谨。
张冉冉很自然的抱起自己的被褥,准备铺到脚踏上去。
“你干嘛?”戴长旭突然问道
“铺床啊?”
“嗯…宝珠…她都是睡在上面的……那个…天气转凉了…踏上冷…”戴长旭低声的说着,眼睛并没看张冉冉。
抱着被子,张冉冉在床头呆站了一会儿,默默的把被子放回了床上。
夫妻二人静静的躺在床上,一时无话。
突然,张冉冉觉得自己被褥边有什么东西在动,忽的,自己的左手被一只冰凉的大手给握住了。
张冉冉一阵子紧张,这个病夫,不会是想干什么吧?她不敢回头去看他,屏住呼吸,全身的肌肉都绷得紧紧的。
半响,旁边的男人却再也没有动静,那只大手,也还是那么不松不紧的握着自己。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张冉冉缓缓的、悄悄的扭过头去一看,戴长旭,竟然已经睡着了,他的表情非常平静,脸上,依稀还带着一抹笑意。
松了一口气,张冉冉躺回了自己的枕头上,两眼看着床顶帷幔上富丽绚烂的图案,她突然想起了宝珠下午说的那些话,想起了那个曾经无忧无虑、聪慧可爱的富家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