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宁直到回到靖安王府,还是心有余悸。
她亲眼看到了年宴上的一场闹剧,纵然她便是那背后的主使之人,纵然眼前的一切都是她想看到的场面,可是在她真的面对的时候,却有些莫名的悲哀。
这悲哀之中包含太多的内容,有对赫连锐此人的可惜,有对赫连钧做下那些事的怨愤不满,更多的,却是对赫连轩身在皇位,却对百姓如此凉薄的失望。
她曾经听她父亲说过,赫连轩当年也是一个难得的君主,很多政令都对百姓有益,颇得东夷百姓爱戴。
因此,当初他不过用了几年便稳下了这个皇位。
毕竟,皇位,不是只靠一两个忠臣良将,便能完全稳固的。
真正让一个帝王地位稳固的最重要因素,永远都是百姓。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这个道理,她相信这片大陆的每一个君王都懂,却并非每一个君王都能做到。
曾经的赫连轩做到了,让百姓对他爱戴至今,哪怕是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也不曾对东夷皇室彻底失望。
这是他的本事。
可是,就是这样相信着他的人们,却因为那几个皇子和官员的私利,枉死之数不知多少,他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不管不问。
哪怕是今天赫连锐把事情揭了出来,他怕是最多只会废了赫连钧的太子之位,那些官员,即便会惩治,却也不能解决最根本的问题。
赫连钧是如此,莫非赫连钺和赫连铎,甚至赫连铄手上的无辜之人的性命便少了吗?
不是的,别说是他们,就连竺宁和颜绯尘,在一些情况下,也是不得不沾染上无辜人的鲜血。
乱世之中,你无权无势,便只能被人所欺。
竺宁并不想看到这样的情况,却又暂时无力改变。
这种感觉,着实不好。
似是感觉出她的郁郁,颜绯尘挥手让伺候的人退下,然后便把竺宁直接抱了起来,然后便往外走。
正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竺宁被他这么一抱给惊了一下,这子时都快过了,他这是要带她去哪儿?
明日,不对,应该说是今日了,他还要上朝呢!
“君欢,你要带我去哪儿?”
颜绯尘并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是眉眼含笑:“等会儿到了你就知道了。无忧,莫要担心。”
竺宁倒是并不担心,只不过是有些奇怪他在这个时候要带她去哪儿罢了。
可是看他一路行在王府之中,没有要出去的意思,便呀不担心了。
不过,等她被颜绯尘给带到了王府的厨房时,竺宁心中却是更奇怪了几分。
慢慢把竺宁放在地上,看着灶台边已经准备好的饺子,颜绯尘满意地点头。
很好,这饺子包得不错,正好适合让他们垫垫肚子。
“君欢,来这儿干嘛?”
竺宁不是没看到灶台边的饺子,心中涌起一个猜测,却有点不敢相信。
他不是要亲自煮饺子给她吃吧?她可是听说颜绯尘厨艺不怎样啊。
结果那不可置信的事情竟然真的发生了,竺宁就见颜绯尘红了耳朵,然后便在她面前挽起了袖子,竟然真的开始下饺子!
而且他还动作熟练地在守在一边,还不时搅拌几下,倒是像模像样的。
竺宁也不是没吃过苦,最困苦的时候,她甚至只能吃点果子充饥,有些时候,更是连果子都没有,她便需要自己拖着伤重的身体去打猎了。
所以,她也是稍微会一点厨艺的,但是仅限于在外面打猎之后把那些东西烤来吃。至于其他的,昭梺山上毁过不下十次的厨房应该可以告诉大家竺宁的厨艺究竟如何了。
别说是煮饺子了,竺宁那可是连煮个粥都会炸了厨房的人啊!
所以,当她看到颜绯尘熟练地把煮好的饺子乘出来,又十分熟练地做了两个开胃小菜的时候,她已经无力回想自己与厨房那不得不说的二三事了。
当初是谁收集的颜绯尘的资料,怎么一点都不准呢?
“无忧,尝尝看吧。我记得原来的每个新年,我都会在子时之前吃上一盘饺子,现在虽然过了子时,但也不算晚。”
竺宁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在颜绯尘把筷子递给她的时候,呆呆地接住了。
然后感觉到颜绯尘期待的目光,便首先夹起了那卖相很是不错的一个饺子,轻轻咬了下去。
“呀。”
刚咬下去,还没尝出来是什么味道,竺宁便被硌了一下。
她自然知道有把铜钱放在饺子里的这种习俗,当下也不奇怪,只是自然地吐出那枚象征着接下来的一年都平安顺遂的铜钱,看向了颜绯尘。
“君欢,你是在每一个饺子里面,都放了铜钱吗?”
颜绯尘听她这么问,刚要说出口的祝贺她吃到铜钱的话就这么硬生生地噎住了。
感觉到她戏谑的笑意,颜绯尘到底还是没能控制住地红了耳朵。
“额,算是吧。”
他总不能说因为他也分不出来哪些放了铜钱,哪些没放,所以才让他们把每个饺子都包上一枚铜钱的吧?
当然,即便是他不说,竺宁也会明白的。
竺宁觉得,她可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吃的第一个饺子竟然就是带铜钱的。
所以此时看着颜绯尘红了的耳朵,她自从进宫之后便压抑的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
慢慢把剩下的饺子吃下,然后在颜绯尘注视的目光中绽开一抹灿烂的笑意:“很好吃。君欢,你也吃吧。”
听到她这句话,颜绯尘才算是放下心。对着身后默默地比了一个手势,然后也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身后那名为赤玄的暗卫看到那个手势,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难得的嘴角抽动了一瞬,然后便转身向着少柳所在的方向飞去。
少柳自然也是参与了这次的谋划,不说别的,宁国公和安远侯那边,便是他设计的,当然,也包括白素灵的婚事。
今日正好也是守岁,他便一直等着消息。
直到靖安王和他家少主从宫中回来的时候,他便知道,这计划,算是成功了一半了。
只要明日一切如常,那么赫连钧这个太子,必然做不长了。
甚至,赫连铎和赫连钺在朝堂的势力也会减少许多。
此时,他正在与陌桑和初夏下棋,马上便要赢了,却恰好看到了来此的赤玄。
初夏与那些暗卫打交道已久,自然认出了全身是黑的赤玄,眼睛瞬间一亮:“赤玄大哥,你来啦。”
赤玄和初夏的关系并不算是很好,要真的说起来,还是被初夏欺压已久的齐铭与她更为熟稔一些,所以他也从来没见过初夏这么热情的样子,便有些不太适应。
若是赤玄与初夏相交再深一点,或许在看到初夏这个样子的时候,便不是疑惑,而是躲避了。
因为每次初夏这么热情,定然便是有人要倒霉了。
少柳拿着手中的折扇敲了一下初夏的头:“别想临时换人。乖乖下完这盘棋再走。”
初夏揉揉刚才被他敲过的地方,脸上尽是勉强之色:“大哥,何必要下?当年我们六个人一起都没赢过你一次,现在只有我和陌桑,注定会输的啊。早知道结果的棋局,还走下去干什么?”
“便是早就知道结果,也有不得不走下去的理由。”
少柳低声说了这么一句话,也不知道是在感叹什么,初夏并未听清,只是控诉地看着他。
少柳摇摇头,又敲了她一下:“算了,你这个最没有棋品的小丫头。去吧,找你的齐铭去玩儿吧。”
听到他的调笑,初夏的脸瞬间便红了,都顾不上刚才挨的那一下了,急急解释道:“我才不是要去找他玩儿呢,不过是约好了比试的!”
陌桑听到她这么说,也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初夏愤愤地转头看她,她却如小时候一样摸了摸她的头发,然后学着少柳的样子摇摇头。
齐铭的心思,他们早就看出来了。唯独这个小丫头一直都不知道,本来她和少柳刚开始是不怎么待见齐铭的,可是看到后面她被这个小丫头给整地天天要吐血的样子,却又有些莫名的同情了。
后来他们也想开了,便不管这些事情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分,就一切随缘好了。
“行了,去吧。”
听到陌桑这么说,初夏不知为何觉得不太对劲儿,却又感觉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劲儿,只能悻悻地走了。
不过想起一会儿估计又能揍齐铭了,心情就莫名变好了许多。
一直待在旁边呆呆地看着他们互动的赤玄此时才想起来他来这儿的目的:“少柳先生,王爷说谢谢您提供的消息。”
少柳闻言,眼中有什么东西划过,不过最后,都归于沉寂,只是问了一句:“王妃可是喜欢?”
赤玄点点头:“嗯,王妃觉得饺子很好吃。”
习惯性地抚上手中的折扇,想起前两天颜绯尘红着耳朵来问他竺宁的喜好时的样子,眼中闪过一抹欣慰的笑意,或许,少主这次选的人,真的不错。
点点烛火,炮竹声声,新年,终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