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用鬼手琥珀，就让新晋的第四魔神睡了足足一整天，这东西的魔力，也是可想而知了。好在林颂远已经有些动摇，否则就算林筠作为魔神觉醒，也难以从他手中夺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温迪，天亮了么？”刚刚醒来的林筠，声音有些干哑，就着养女手中的杯子喝了点水，才缓缓开口，忽地，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握住了苏筠水的手，激动地道，“彼得呢？彼得没事儿吧？那个怪物有没有……”

“母亲，彼得很好。”苏筠水赶紧打断林筠的话，见彼得没有反对的意思，就将他推到了林筠身前，“母亲，这就是彼得。”事已至此，如果林筠见到的是昏迷中的儿子，反而会让情况更糟糕。

刚才林筠那句话，他一定听见了，苏筠水叹了口气，见林颂远依旧好整以暇地坐在小桌旁看戏，心中也着实佩服这位魔神的忍功。

“可这是只猫啊！”林筠却不信，要伸手去摸彼得的头，却被彼得躲开了。

“妈，真的是我。”这次彼得说的话，她也听见了，她张着嘴，半天都没阖上，许久，却是眼睛先泛红了：“彼得，你受苦了，都是那个……”这次苏筠水有了防备，便咳嗽起来。

却听见林颂远嗤的一声笑：“小温迪，你就别忙了，她看不上我，也不是这么一两天的。被怪物怪物的，叫了足足二十五年，我也早就习惯了。”不过叫过他怪物被他听见，至今依旧存活的，也只有林筠一个就是了。

林筠没想到这一位也在房间里等她苏醒，她倒是没有当面骂人的尴尬之色，苏筠水却一脸窘迫。彼得哼了一声，从林筠的眼前离开，跳到了苏筠水的肩膀上。

宁唐的神情真实地反应了她心中的不平，可是看在林筠算是林颂远母亲，还是个病人的份上，才强忍下一口气。

“你来干什么？等着看我死吗？”林筠的语气生硬，她昨晚眼前大亮，之后就陷入了昏迷，并不知道之后发生的事情，只道是自己和林颂远两败俱伤之后被救下了，“上次没有分出胜负，等……”

“母亲，大哥已经答应考虑彼得的事情了。”苏筠水赶紧道，林筠对这个林颂远的感情很复杂，一方面，是极度的恐惧，另一方面，也是极度的排斥。恐惧来源于他异端的实力，而排斥，则是来源于那难以启齿的出身。而自从林筠自己也觉醒为魔神，获得同等的实力之后，她的恐惧之心，就全都转换为排斥，她一看见林颂远，就想起自己在研究所中遭遇的一切！

正是利用了她的才华，这魔物才得以现世，而研究所没给她任何补救的机会，就夺走了她唯一的爱子……如此这般，她怎能不恨？

这是她拼命遗忘的东西，可每次想起林颂远，这些深远而幽暗的记忆，就会再次叩响她的心门！

然而，显然任何事都敌不过她对儿子的关切，苏筠水的话，她似乎没听清，马上就支起身子追问：“你说的是真的？他……真的肯松口？”林筠狐疑的眼神在第三魔神身上打了一个转，在她看来，林颂远不肯放她儿子，其中未尝没有想报复她的意思。

“信也好，不信也好，就算我肯放人，你也未必能留得住他。”林颂远笑了，他原本面无血色，这一笑，就愈发显得无比脆弱，“说说看吧，你想怎么办？还是想杀了我，一劳永逸？林阿姨，林天才，我敢说，只要有四颗鬼手琥珀在手，就算是你再强行觉醒多少个魔神，也都奈何不了我。”昨天那一次实验，他亲自证实了这四颗小东西的实力，这才明白为何那么多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要对此趋之若鹜。

想控制他？想都别想！可是他却也没想到，在有生之年，能亲手测试一下这东西的威力。

“还要感谢您给我这个机会。”他说得谦卑，可是那眉梢眼角，都透露出了他此时的得意。不管谁气不过，可他现在就是有这个狂妄的资本，他的态度中传达出来了这样的信息。彼得的下巴动了动，看看林颂远，却没开口。

他大哥说得有些过了，只要母亲与他联手，昨晚他大哥就已经……可是这件事情，他不准备让母亲知道。

说到底，不管他选择谁，两面都是他的亲人。

“说得好，两魔神共存，就已经是违背了前人理论，古所未有。”林筠被第三魔神的强势气场稍稍镇住，咳嗽了一会儿，才慢慢道，“虽说魔神的历史到如今不过半个世纪，可我也敢说，这种情况，也再不会有了。”

“那是自然，魔神四代而止，之后，也再不会有魔神了。”林颂远的笑容里似有黑色的光芒绽开，“研究所的人已经被我毁了，秦茵，苏衡，他们都死在我的面前。我知道，韩大成和陆暧就在这基地里……”说着，他还朝苏筠水点头致意。

苏筠水的目光有些变了，她只觉得脖子里冒出了森森凉气，还是彼得拍了一下她的脑袋，这才缓缓回神。

“就算他们活着也没用了。”林颂远看见了苏筠水的紧张，他语速很慢，也极轻，似乎是怕吓着人一般，“他们身边的器材和典籍，我都已经想办法毁了，而且以他们的才能，最多只能拾人牙慧。”他的目光最后定在林筠的身上。

“能拾人牙慧，也不算是完全的废物。”林筠似乎听不懂他的话一般，身子一歪，靠在苏筠水为她垫好的枕头上。

“可是你不同，只要有你林筠在，哪怕我毁了所有的典籍，废了所有的器材，你都有办法。”天色渐暗，林颂远的眸子在黑暗中泛出微红，“幸好不是个唯利是图的人，可你的软肋太明显了。”

房间里的人大气都不敢出，话说到了这里，若是再往下说，那就是……

而在此时，却传来了响亮的敲门声。

因为房间内太过安静，所以这敲门声一响，他们的神经都是一紧，宁唐离门最近，也不敢看众人的脸色，赶紧去开门。

一只雪白的小家伙蹿了进来，贴到了她脚边，带着明显的寒气，接着是树皮，拄着木板，迈着方步进来，季蓝坠在最后。

“天黑了，我……”季蓝见众人都看着她，而且一个两个的脸上都是没来得及收回的紧张，她也有些尴尬，可是天不算暖，他们无处可去，如果不回来，又能去哪里？

“树皮，饿！”可树皮却似乎没感觉到尴尬的气氛，躲着林颂远快走两步，凑到了苏筠水身前，还没等扑过去，先被彼得的眼神吓得定在了那里，只眼巴巴地看着同伴。

苏筠水只好干笑两声：“那就先吃饭吧，今天也晚了。”不好即时就赶人出去，刚才的话题，也只能谈到那里了。她甚至有些庆幸，季蓝他们回来得真及时。

林筠那个脾气，做研究也许还行，谈判，她比正常人就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这一顿饭，不论宾主，吃得都是味同嚼蜡，虽然末世后没什么能吃的，可是这一顿尤其难以下咽。

“非我而起，以我而止。”吃过饭，因为有季蓝在场，林筠的话说得就含蓄了许多，“如果能换我儿子的命，拿走我的命也没关系。”

彼得琥珀色的眼珠子瞪成了两个小铜铃，猱身一跃，就跳到了刚刚收拾完的饭桌上，瞪着林筠，眼中却隐有水光：“别这样。”

林颂远似乎没想到林筠会回答得这么直接，还这么……他愣了三秒，才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道：“我如果想要你的命……”他的话没能说下去，眼神变了数变，才闭上眼睛，道：“我不要你的命，你一诺千金，我只要你一个承诺。”

沉默，许久，林筠的声音才打破了寂静：“我答应你。我最恨的就是那些，如果不是因为……”她终究没有将话说完，林颂远扶着额头，似乎毫不在意。

“你有办法了吗？”林颂远看了一眼这从来都将他当成怪物的母亲，一颗心似乎刚从苦水中捞出来，就被凉风一激——那苦涩的轻寒。他的手背贴近了宁唐的手，似乎这才找到一些温度，他的脸色渐渐不那么难看了：“今天还早，不如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吧。”

这句话是对林筠说的。

其实要避开季蓝，只要用空间或者精神隔离就够了，然而他们都不愿意将自己的实力暴露在一个不相关的人面前，尤其这人还是个杀不得的。

林筠自然毫无异议，苏筠水想了想，也要带着彼得跟上去，却被林筠阻止了：“温迪，你和彼得在房间里，宁唐……”她有点犹豫。

“小唐也跟着温迪吧。”林颂远就笑道，“我想和母亲单独聊聊。”没有宁唐在场，他更没什么顾忌。

“跟上去。”彼得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彼得？”她将目光移向趴在她肩头的猫儿，却被猫毛扫到脸颊，她心中一跳，却马上恢复了正常。

两位魔神都看过来。

“跟上去。”彼得又重复了一遍，并未因谁的目光而退却，只补充道，“这是我的事。”

苏筠水巴不得这么一句，叮嘱宁唐在家小心，就带着彼得，紧跟在两位魔神的后面。

如今这两位魔神无不是身受重伤，她又是风系异能者，一路飞奔，竟也没让她落下。

“这里应该就可以了。”林颂远的声音响起，可是语气却与之前的客气明显不同，剥去了温和的外皮，他变回了苏筠水初见时的那位马戏团团长，“我想知道你的法子。”

“还需要什么法子吗？我就不信这世间还有我们合力都解决不了的事，这算是难题，可只看你配不配合。”林筠的声音冷冷清清地传来，在基地后面的这片荒地上，苏筠水打了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