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彼得和林颂远实在太熟，所以彼得说话也毫不客气：“对了，刚才你还没说，你怎么弄了个丧尸马戏班子？”

别说，那个自带观众群的马戏班子，乍一看见，还真是让人浑身鸡皮疙瘩。

林颂远想了想，说道：“之前看过，挺好玩的……之后没有了。”言下之意，不无惆怅。

苏筠水默，这个末世毁了多少人的生活，别说马戏团这样的娱乐，就算是正常的学习生活，也都被毁得一点都不剩了。

末世初期，一切还都处于萌芽状态，就算有灰色黑色的一面，也都被遮掩在暗处。等到人们真的连一口饱饭都吃不起的时候，等到为了自身存活，只能以别人的死亡作为代价的时候，当更多的人都泯灭人性……那时候，才是真正的人类末世。

后来历书上说的所谓魔诞日，不过是一个成因。

“得了，你就承认那是你恶趣味吧。”彼得小脸一皱，嫌弃道，“对了，我托给你的东西呢？”

就这么一会儿，苏筠水已经看出来了，彼得虽然私下里对大哥极其尊敬，但是当着大哥的面，却总愿意做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来。

苏筠水心中暗笑，彼得这不就是典型的傲娇吗？

“叫大哥。”林颂远摆起架子来。

“大哥，我托给你的东西呢？”有求于人，彼得也只好不情不愿地低头。一旁的苏筠水有些想笑，却被彼得一眼瞪了回去。

林颂远忍笑，轻轻咳嗽了两声，才摆出一脸正色，道：“嗯，东西嘛，当然还在我空间里收着，但是你现在这么就要带走吗？房租呢？”

“哈？你还知道房租啊，看来这段日子你没白出来混啊。”彼得也痛快，“说吧，你想要什么？”

“鬼手琥珀，怎么样？”林颂远和彼得说话，眼睛却不经意扫过苏筠水。

听见这个名目，彼得马上明白了过来，皱着一张毛脸沉吟片刻，才说：“这个东西我没有，不过我可以帮你找。”

“这东西，一共只有四块。其中两块在二十多年前就消失了，一块在苏衡手里，还有一块……在我这儿。”林颂远失笑，“你想帮我找哪一块儿呢？这东西只有在我手里，才能发挥最大的价值，放在普通人手中，迟早也是祸事。世人太蠢，真以为拿到了鬼手琥珀，就有了控制魔神的力量，可是结果呢？不还是帮自己招祸？

“彼得，你千万别和他们一样糊涂。”

彼得自然也不是不愿给，但前提是他有。鬼手琥珀自身都有感知能力，他大哥自然知道他们两个是带了鬼手琥珀来的。也就是因为鬼手琥珀，所以温迪才在一楼时，就被几个丧尸拦住了去路。

大哥说的没错，鬼手琥珀招祸，不过是因为怀璧其罪。

那是温迪的东西，彼得不能去张这个嘴，他一点都不想欠温迪这个人情。东西是温迪的，怎么用，温迪还是得自己做主。

“鬼手琥珀是做什么用的？”苏筠水问，她听到这个名词，不由得想到季蓝给她的那块东西。

“鬼手琥珀，外如树脂，内有鬼手。在传说中，是可以牵制魔神的，似乎也有人尝试过。”彼得不说话，林颂远却耐心地帮苏筠水科普，还是在笑着，“而且……似乎也尝试成功了。否则，魔诞日，恐怕要提早二十年不止。”

“那这东西很厉害？”苏筠水有点挣扎了。

“普通人拿着没什么太大的好处——不过你要是想控制魔神就不一样了。如果你能控制魔神，那么这世上，也就没什么你办不成的事情了。这算不算厉害？是不是大好处？”却是彼得开口了，他顿了顿，继续说，“不过，有多少收获就有多大风险，想要泼天的富贵，就得用等价的风险去交换。温迪，我不是想吓唬你，只是这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端看你想要的是什么。”

这些苏筠水自然懂得，就算不懂，想一想也明白了。人想去控制魔神，可是魔神会甘愿被人控制吗？其他人看见控制魔神会有这么多的好处，难道就不眼红吗？彼得说得多，享受了多大好处，就得承受多大的风险。

又想起季蓝将东西托给她时说得话，更觉得这东西给得，苏衡不高兴她季蓝就高兴了，眼前这位大哥，明显是和彼得一边的人，自然是苏衡的对头。反正自己又不想着召唤魔神，呼风唤雨，就给他了有什么的。

刚才，苏筠水就注意到了大哥的眼神，她就知道，这位大哥已经晓得那颗鬼手琥珀在她身上了。如果她揣着明白装糊涂，惹得他生了气硬抢，那么估计她的小命也就不在了。她就说，彼得和他大哥是什么交情？彼得是个凡事算清的性子，谁都不愿意亏欠，但是他大哥，难道真的就想挟恩图报吗？

肯定不是。

大哥这要求，是冲着她来的……这不就是标准的祸事吗？

不过要是太不在意，不拿那个东西当回事的话，也会被人小看了，以为她不识货，她最好得在中间把握一个度。

“大哥，苏衡那颗鬼手琥珀，在我这里。”咽了口唾沫，苏筠水的表情和动作，完全表现出了她心中的挣扎，“我同学给我的……我不想控制魔神，那东西留在我这儿，嗯，好像用处不大。”说着，从衣兜里摸出了那颗琥珀，递了过去。

可林颂远却没急着接，他已经习惯了讲条件了，苏筠水没讲条件，他反而觉得不习惯。看了一眼苏筠水，苏筠水老老实实，又看彼得，彼得扭过脸不理他，林颂远反倒觉得自己是欺负小姑娘了，只是是图谋骗取小姑娘的东西。

其实本来没想和彼得要什么房租，只是这女孩一进来，他就发现了她身上有鬼手琥珀。要是平常的宝物也就罢了，可这东西，他却势在必得。

本来，要是对方是个普通小姑娘，抢了也就抢了，杀人越货也没什么，可这个姑娘，却偏偏是彼得带来的，还是个被彼得生母林筠养大的妹妹。

这就难办了……幸好，彼得的提醒，让他找到了机会提这个东西。不过这样……算不算趁火打劫啊？

而且，林颂远也确实没想到，彼得将东西的用处能力全说出来，苏筠水还能舍得将琥珀给他。

那可是全天下只有四块的鬼手琥珀啊。

他现在身上没有什么能和这东西交换的宝物，也不想就因为一时的欣赏和即将到手的东西失之交臂，沉吟了片刻，林颂远道：“东西我就收下了，我记你一个人情。”苏筠水手中的琥珀，不知怎么的就到了林颂远手中，然后，在舞台的中央，一个纯白的茧形的胶囊慢慢变得清晰。

彼得的眼神渐渐变得激动起来。

“茧”被打开了，露出里面的内容物——那茧型胶囊里被蓄满了不知名的蓝色液体，一个男子就穿着病号服，躺在那一片湛蓝中，仿佛是被冰封在了水下，也仿佛是沉睡在大海中。男子，不，说是男子，茧里面躺着的人，更像是位少年，他脸上还有没褪去的稚气，可下巴上却已经生出了青色的胡茬。苏筠水端详着苏彼方，他的样子，比起苏衡，更像母亲多一些，只是比林筠多了些棱角。

看着苏彼方，就算没看过林筠年轻时候的照片，也不难想象，她当初必定是一个出众的美人。

只见彼得慢慢地闭上眼睛，瘫软下去，而茧中的苏彼方苍白的脸上却逐渐有了生气。

终于，彼得完全地倒了下去，被抽光了灵魂的躯壳，趴在地上，显得毫无生气。然后，也不知道是触动了哪一个机关，彼得的身体裂开了，逐渐碎成了一片片的光斑。

“彼得！”

“那不是彼得，那是研究所的备用实验体，实验失败，那小家伙早就死了。”林颂远的声音不带波澜，“彼得只是在逃出研究所的时候出了差错，借用了它的身体，用完了，它也就该消失了。那一个，才是你哥哥彼得的真身。”

“我知道……”

要说人类的感情，真的很奇怪，虽然知道彼得只是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但是看着那只黑毛白爪子的小猫彻底消失的时候，苏筠水却觉得自己的鼻子发酸。

彼得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这么觉得。彼得，那只奇怪的猫，她一路的旅伴，她的支柱，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苏彼方，是她的哥哥……不是彼得。

此时，茧中的苏彼方也睁开了眼睛。

多少年了，每次一睁开眼睛，眼前都是实验室的天花板，终年一身无聊打扮的研究人员，一边在他身上取血，一边测量各种数值，他觉得那时候，他和隔壁笼子里那些小白鼠，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差别。

研究所的人都说他心理素质太好，因为研究所也从不同渠道，获得了很多人型试验品，但是那些人就算能从手术台上平安活下来，也都疯了大半，许多人从手术台上下来，就直接自杀了。

从那时候起，研究所的培养室里，看管得就更严了。

可是人啊，真的想死怎么都能死，困难的还是如何活下去。存了死志的人，往往活不长。

他亲眼看着实验体们被改造，内心也渐渐麻木了。他知道自己不会被改造成动物或者其它的四不像，因为他有更重要的责任——

他是对照组，魔神之子的对照组。

再没别的实验体比他更适合担当这个重任了。苏彼方知道，顶着这样的金字招牌，他至少能够作为一个人类走到最后。

不，是作为一个人形实验体。

他是不幸中的幸运者。

苏彼方从蓝色的液体中坐起身来，看看大哥，又看看温迪，他终于可以作为一个自由人，走在天空下了。

“小子，出来吧，里面没那么好。”林颂远一拍苏彼方的肩膀，笑了，“怎么？不习惯了？”

确实是不习惯了。尤其是对苏筠水，他之前面对她时，身份是彼得，一只猫，现在虽然芯子没换，但是毕竟换了个模样。他看得出来，之前苏筠水一半是敬着他，一半是拿他当猫养的，现在人形出现，未免尴尬。

“我是苏彼方，还叫我彼得也行。”样貌变了，身份变了，很多东西，就变得不同了，这是必然的。

即使明白，也是无能为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