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依依小声与颜卿咬耳朵,她很担心是自己来葵水了。上次在冰窖因为葵水血流不止差点丢命,阮依依心有余悸。按理,已经过去一个多月,她早该来第二次葵水,可是迟迟没有动静。现在莫名的肚子绞痛,阮依依担心在王太医家出丑,紧紧的抓住颜卿的手,央他带自己回国公府。
王太医早就看见阮依依的异样,伸手搭脉一探,便诊了个七七八八。他以为阮依依听话,乖乖按照他上回开的药方吃药,将身体调理正常了,所以煞是得意,捻着山羊胡理解的笑笑,说:“女孩子家总有这么几天的。丫头,跟你师傅回去好好休息,等身体好了,再来玩。”
颜卿也不跟王太医客套,抱起阮依依便回了国公府。
一进屋,颜卿就喂了她六、七颗丹药,怕还不够保险,又将事先做好的膏药贴在她的肚脐上,然后将她抱在怀里,一边施针一边观察她的反应,就是不肯放她在床上休息。
肚子依然是闷闷的绞痛,但在阮依依可以承受的范围内。其实,她很想平躺在竹床上,这样方便颜卿针炙。但他宁愿别扭的一手抱着也不放开她,见她不舒服的动了两下,以为她痛得难受,搂她更紧。
“师傅,其实……你可以把我放到床上施针的。”因为针炙,衣服褪去大半,该看的不该看的全都展露在他面前,还被他这样抱住,阮依依多少有些不习惯。
再怎么说,在这里,来了葵水就是大姑娘了,还能裸半身的窝在谪仙似的男人怀里而不心猿意马,这定力,怕是要修炼成秃顶尼姑才可能有。
颜卿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上次冰窖她险些丢了性命的事令他心有余悸,有了阴影。尽管这一个多月的时间,他调整药方,针对她的血疾改动了治疗计划,准备了这么久也不至于措手不及,但真正面对时,他还是失态了。
他将阮依依平放在竹床上,重新针炙。每一根针扎进穴道里时,便在外用艾草薰,控制温度和时间,令阮依依的血脉更加温热通畅,但又要防止因为血流过多而产生血崩。
颜卿每处理完一个穴位后,便用薄纱将她身体盖住,折腾了大半夜才收针。阮依依早就困得睁不开眼睛,当绞痛感渐渐消失时,她仿佛掉进了美梦的旋涡里,头一挨着枕头就睡得香喷喷的。
香瓜带着一群奴婢在门外守着,只等颜卿处理完后,她们开始替阮依依净身换衣。颜卿趁这个时间也换了身衣服,再回来时,阮依依已经在床上滚了几个来回,一双手在四周抓着什么,好象睡得不安稳。
颜卿赶紧的坐了过去,伸手握住她的小手。阮依依半梦半醒间感觉到他的气息,就象藤绕树似的,自然而然的缠上他的手臂,蠕动着身体贴了过来。
颜卿被她扯得坐不稳,无奈,只好侧躺下来,一只手搂住她让她安分下来,另一只手搭在她的腕子上,把脉观察。
再三确认这次葵水不再有性命之忧后,颜卿才将提在嗓子眼里的心慢慢的放了回去,看到怀里的阮依依象小猪似的,睡得香喷喷的,爱怜的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叹道:“真是个磨人精。”
“嗯……痒……”阮依依哼哼两声,慢悠悠的睁开一只眸,夜光珠下,颜卿脸庞如玉五官坚挺,一袭白袍被她弄得皱巴巴的,领口不只何时被扯开,露出里面漂亮的肌肤和弧线优美的锁骨。
阮依依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用力呼吸,颜卿独特的体香夹带着药材气息扑面而来,阮依依差点被他的气息醉倒。
“师傅……师傅……”阮依依又开始不老实,用力的推他。颜卿知道她想爬上来睡,双手扶住她的腰,将她轻轻一带,自己则借势平躺下去。阮依依象无尾熊似的趴在他的身上,隐隐作痛的肚子紧紧的贴在他的腹部,感受着他平稳均匀的呼吸和温热体温,那仅剩的一点点不适,也烟消云散。
阮依依双手环颈,小脑袋搁在颜卿的颈窝里,满意的叹喟道:“真舒服。”
颜卿知道她再趴会又会发脾气,因为她会嫌弃他的胸膛太硬,顶得她柔软的胸部生疼。可是看她如此享受的样子,也舍不得推她下去,轻抚她瘦弱的背,要哄她睡觉。
“师傅,假如徒儿这身上的毛病治不好,师傅又升仙去了,那徒儿怎么办?”阮依依睡到一半,忽然想起这个很重要的问题,慵懒的半睁一只眼,娇憨的问:“师傅做了神仙,也一样可以陪阮阮,对不对?”
颜卿伸手理着粘在她脸上的碎发,听了阮依依的话后,只是淡淡的笑道:“阮阮的身子一日不好,师傅一日不升仙。”
“倘若阮阮一直不好呢?”
“我便一直守着。”颜卿如是说。
阮依依半撑起身体,认真的看着颜卿,好象在猜测他这话的真假。颜卿目光如炬,与她对视,没有半点回避之意。阮依依看到他墨眸之中全是关怀、疼爱和坚定,略微放下心来,重新趴了回去,玩着他手腕上的那根红绳,突然又问:“师傅,这红绳有个名字,你知道么?”
“不知。”
“是香瓜教我的。她说,将两股红绳扭成麻花状,就象一对夫妻永结同心,永不分离。红绳钮扣编花状,名曰并蒂花。吊坠是同心结,意寓同心同命,同生共死。总之,这红绳就叫夫妻扣,据说是专门送给情郎的呢。”阮依依象背书似的说完这段话,一双乌黑溜圆的眸子定定的看着颜卿,只等着看他的反应。
颜卿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惊诧,他迎上她的眸,问:“阮阮说这话,是何意?”
“皇后娘娘见了这红绳,似乎不太高兴。她一定是误会了师傅,以为阮阮倾心于师傅呢。”阮依依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的提起这件事,但她莫名的就想比较比较,颜卿到底更在乎谁:“师傅若再戴着红绳,只怕皇后娘娘会不高兴呢。”
“哦。”颜卿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阮依依听得出来,真得很应付人。
阮依依又等了一会,见颜卿没动静,正想再试探,他却说:“阮阮不困吗?”
“不困!”这么关键时刻,说什么也得把眼皮撑开。
颜卿一扬手,一块绸布盖住了床头边上的那颗夜明珠。屋里,立刻陷入黑暗之中,只听到北风呼呼,雪花簌簌。
“为师困了,阮阮睡吧。”颜卿又是不咸不淡的八个字,说完,便轻轻的拍着她的背,缓缓睡去。
阮依依本还想再继续闹他,但也抵不过如潮水般的困意,只道颜卿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便又宽了心,伏在他的身上,沉沉睡去。
阮依依醒来时,已是晌午。颜卿不知去哪,守在门外的香瓜听到声响,端了热水进来伺候她起床。
灵鹊不知也跟着飞了进来,落在床头上,吱吱喳喳的叫着。
阮依依知道它有话要跟自己说,只是碍着香瓜这些外人在场,不方便开口说人话而已。她漱口洗脸换洗完衣物之后,见香瓜端来豆浆油条要伺候她用早餐,便随便找了个理由把她哄出去。
果然,香瓜她们刚走,灵鹊就落在阮依依的肩头,说道:“你出名了!”
“我早就出名了,这不是新消息。”阮依依倚在床头,无聊的玩着发尾,看着眼前乳白色的豆浆忽然没了胃口,就连最爱的炸得酥脆喷香的油条,都不想吃。
她发觉自己一觉醒来,没有看到颜卿,就会这样。这点,令她很郁闷。因为她不知道,颜卿会不会象她一样,因为没有看到她而忧伤。
难道真得是少女怀春?
阮依依又开始发散性的思考着,毕竟来了葵水就是大姑娘了,就该怀春,也该有心仪对象,更应该对眼前的优质资源有所动心。
这些都是很正常的反应,只是,一想到颜卿是仙医,阮依依就蔫了。她可不想自己在异世的第一次动心,就活活的被夭折,更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
阮依依不贪心,她只是觉得,假如自己付出了一分,不要求对方回报十分,至少也得对等吧。
颜卿可能不是个好对象,但阮依依觉得自己最近就是不可遏止的,喜欢上他了。
灵鹊兴冲冲的跑进来向她汇报情况,结果,她懒洋洋的应付一句后就开始发呆。脑袋向上成四十五度明媚角度望着房梁某处,眼神飘忽不定,完全没把它放在眼里。
灵鹊飞到阮依依的视线范围内,连续扑腾了好几下翅膀,终于成功的夺回了她的注意力。
阮依依不耐的挥挥手,身子往床里一歪,嘟囔道:“别来烦我,我现在是经期综合症,看谁都忧伤,看谁都烦躁!”
“什么经期……什么症……”灵鹊乍一听到新鲜词汇惊奇的忘了挥动翅膀,身形在半空中一滞,直直的从房梁的高度摔到了地上。
假如灵鹊有手,此刻它肯定正扶着腰哎哟哎哟大叫。
阮依依只到惨叫声,一咕噜的床上爬了起来,见灵鹊瘫在地上,好象骨折了似的,吓了一大跳,跪在地上捧起灵鹊,问道:“你怎么了?活了这么大年纪,竟不会飞了!”
“你还笑话我啊!”灵鹊试着动了动翅膀,没有问题,这才伸手爪子轻轻的刮弄着阮依依的手掌心。它见自己筋骨都没有问题,这才缓过劲来,在她手掌来回踱步,翘着尾巴说道:“知不知道今天一早府里来了多少人?”
“大过年的,来串门的人当然多。”阮依依打着呵欠,无所谓的回道。
“这可不一样,来的全是宫里的人。”
“师叔是国师,宫里来人走动走动,再正经不过。”
“他们可不一般哦,全是后宫的。”
“昨儿皇后来了,后宫来人也不稀奇。”
灵鹊见自己跟阮依依卖了半天关子,她一句都不接,专门破梗,自己也没兴趣再跟她绕圈子说话。
它立在碗沿上,喝了两口豆浆后,润润喉咙,说:“皇上身边的李公公来了,朝凤殿的柳翠来了,贤、良、淑、德四妃也派人来送礼,还有其它嫔妃都派人来看你了,就连婧贵妃都遣了别人来……”
“等等!”阮依依示意灵鹊说慢点。灵鹊放慢了语速,细数了今天上午所以来到访的人。
阮依依伸出双手双脚点着指头算人数,整个上午,她还在昏睡时,宫里竟然来了二十多批人马。除了吴洛宸和齐浓儿这两个大boss,后宫有头有脸的嫔妃都遣人来问安,无一落下。
最令阮依依吃惊的是,司服局的年嬷嬷也差人送来了两套衣裳,说是听说阮依依身体娇弱怕热畏寒,连夜赶制了两件驼毛内层的保暖小夹袄给她。
阮依依呆了,原来她在梦里,发生了这么多事。
“他们怎么知道我病了?”阮依依问得很含蓄,其实她哪里是生病,她不过是来葵水来得比人家惊天动地而已。昨天傍晚在王太医家里肚子痛,今天满天下的人就知道她来了葵水,这脸,真心丢大了。
灵鹊不以为然,回道:“你昨儿认王太医家是娘家的事,全京都都知道了。你在他家肚子痛,外面人知道也不为奇。”
阮依依这才深深的发觉,原来在这里也有所谓的“天眼”。项阳曾经说过,在京都是没有**的,哪颗树什么时候掉了几片叶子,吴洛宸在皇宫里都了如指掌。更何况还有许多有心人士,最爱观察收集情报,她阮依依也是风云人物,一举一动自然有人关心。
正因为如此,昨天阮依依他们才这样招摇的去王太医家认亲。为的就是想让霍家误会王太医是他们一伙的,有利于他们下一步的行动。
只是,阮依依没想到,自己这个计策还带来了副作用——送礼风。
吴洛宸和齐浓儿两个大boss就是京都的风向标,他们都差人来国公府问候她,还大张旗鼓的送来两大箩筐补品,其它小主子当然不能装聋子瞎子。
婧贵妃家底子厚,送了一朵大灵芝和一盒冬虫夏草,也算是给足了阮依依面子。良妃和淑妃合伙送了两盒血燕,贤妃和德妃不甘示弱,跟着送来两根人参,虽然不是千年野生,但也价格不菲。剩下的嫔、婕妤、贵人、美人不够财大气粗,也都多牙缝里挤出些银两,买不起贵重补药便送来些小玩意。
听灵鹊说,光是玉镯金钗这些小东西,就收拢了一大盒。项阳忙得叫人登记造册,说是以后还要还礼。
阮依依这才明白,她醒来这么久,颜卿和项阳他们都没来看她。只怕前厅还有客人,他们都在应酬着呢。
阮依依忽然觉得有点愧疚,上次在议事厅,这些嫔妃们为吴洛宸精心准备的食物全都塞到她的肚子里去了。虽然当时她也是被迫的,但总归令这些痴女怨妇伤了心。现在她们又都纷纷来示好,送来各式礼物,阮依依觉得自己受之有愧啊。
灵鹊见阮依依又在发愣,自顾自的就着她那碗豆浆啄油条吃。眼看灵鹊撑得直打嗝,颜卿与项阳推门而入。细心的阮依依蓦然发现,颜卿的手腕上,什么都没戴。她编给他的红绳,那个唤着夫妻扣的红绳,颜卿已经解下。
阮依依觉得胸口一闷,硬生生的痛了。就象水果刀划过手指时,破了皮却不见流血,但仍然会觉得,某处裂开了口子,隐隐作痛。
颜卿见阮依依无精打采的歪在床边,桌上的豆浆油条给灵鹊吃了大半,不悦的皱了眉,问:“为何不吃?”
“没胃口。”
“明知道自己身体不好,还饥一餐饱一餐?”
“就是不想吃嘛!”
项阳见阮依依情绪不大好,对着颜卿都没好脾气,连忙招招手,小四端着一个精致木盘,上面摆满了各种小玩意。
“傻妞,这是后宫主子们送的小东西。补药和其它大物我都收好了,这是礼单,你看看。”项阳递给她一个红色礼单,阮依依懒懒的瞥了一眼,说:“上回皇上赏的东西我一样没看,今儿更没劲看她们赏的。不想看,别放在这里碍眼。”
小四他们怕殃及池鱼,放下木盘就退了出去。灵鹊不合时宜的打了个响亮的饱嗝,项阳瞪了它一眼,就连颜卿看它时,都眼神犀利不少。灵鹊赶紧蹦达到颜卿肩头,在他耳边说道:“依依说她,得了什么经期什么症……仙医,这是什么病?”
颜卿又何曾听过这个病,他费解的摇摇头,上前想再替阮依依把脉,却被她挣脱。
“别胡闹!”颜卿见阮依依红着眼盯着他的手腕看,知道她心里在别扭什么,也不解释,只是小声呵斥了一句。
阮依依站起身,抖抖衣裙,问道:“灵鹊,你说年嬷嬷送了两套衣裳来?在何处?”
“我叫香瓜收着,怎么,你要穿?”项阳看出气氛不对,赶紧应着,叫香瓜把衣裳拿进来。
阮依依随便挑了件粉紫色的穿上,拎着裙摆就要出门。
“小姐,你要去哪?”香瓜哪里敢做主,又不敢拦她,只好扯着阮依依的胳膊央求道:“好小姐,今儿是初三,出门不吉利的。”
“不吉利?不吉利还有这么多个来咱们府里送礼?”
“跑腿的都是下人,小姐瞧着哪家主子来府里了?”香瓜倒也伶俐,看出阮依依又在跟颜卿置气,便打着圆场,哄道:“小姐你昨晚不舒服,也闹腾了大半夜。国舅爷守着你大半夜没休息呢!反正今天不能出门,不如好好休息,明儿我们再出去玩,如何?”
“就是,都过了晌午,你还颗粒未进,到时候又嚷着饿,先吃些东西,看看有哪些好玩的小玩意。喜欢的就自己收着,不喜欢的赏给下人,图个热闹。”项阳也在旁边劝着。
阮依依见左右都是自己的不是,心里越发烦躁。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小四的声音:“爷,渺烟姑娘在外面求见。”
项阳虎躯一震,尴尬的摸着鼻子笑。
自从上次阮依依在青楼受辱后,项阳再也不敢跨入青楼半步,真正的跟青楼断了联系。
偏偏那渺烟又是个死脑筋的姑娘,认为是项阳买了她的初ye,这一生一世便只能奉献给他。期间她托了不少人来传说表达她的坚贞之心,每每都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项阳以为自己冷落了她这么长时间,她应该会忘记自己。谁知道,大年初三,出门不吉的日子,她跑来登门拜访。
项阳心虚的瞅着颜卿。虽说国公府是他的府弟,但是师兄大如父啊。颜卿又是世外高人,最是洁身自好,对他时常流窜在烟花柳巷的行为多有不屑。
如今烟花柳巷之流主动登门,这效果,不亚于追门讨债的上门。只不过,别人追的是赌债,她追的是情债。
“师兄,你别误会,我和渺烟姑娘真得是清白的……我……我碰都没碰她,我们就是喝了两杯小酒,听了她唱个小曲……”
项阳还急于解释,颜卿已经冲着他摆手,说:“进门就是客,既然人家姑娘主动登门,你出去好好招待,别失礼。”
这话的言下之意就是,你自己的风流债自己处理,他不管。
项阳连忙点头答应,正要离开,阮依依竟跟了出来。项阳想把她赶回去,却看到她又在捏自己耳垂,到嘴边的话只得咽了下去,小声提醒她:“不怕你师傅不高兴?”
“他高不高兴,与我何干。”阮依依一想到自己刚才还在纠结醒来没有看见颜卿正忧伤,而他已经利落的把红绳取下,两人背道而驰,同床异梦,就气不打一处出。
项阳无奈,刚抬脚要走,颜卿也跟了出来。
“师兄……”
这下项阳犯难了。渺烟是来找他的,结果,颜卿和阮依依都要出去见她,这架势,未免也太大了。
“既然都上门来了,没有道理不见见。”颜卿说完,兀自甩袖前行,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项阳用力的敲了阮依依脑门一下,说了句“都怪你”,便不再理她,快步跟着颜卿往前厅去。
阮依依见颜卿去了,迟疑着,不想跟去。可是又想一睹青楼花魁的风姿,更是对她主动登门拜访的目的很有兴趣。纠结了一下,唤来香瓜,要她边走边帮她梳理头发。
香瓜拿着梳子,小心的托着头发发尾由下至上的梳理着。颜卿和项阳走得不快,好象有意在等她,阮依依与他们保持五步远的距离也慢悠悠的晃着。
只是苦了香瓜,在这般艰难的情况下整理好阮依依的头发,不可能盘发,只能捋了一半发量松松的编成麻花辫,用发带束好,再顺势拧了两把盘了起来。剩下的青丝理顺后,柔柔的披在身后,如瀑布般倾泄到腰间。
“小姐,珍珠呢?”香瓜知道阮依依甚是喜欢那对珍珠,无论是否盘发,都会将那珍珠别在上面,根本不用别的珠钗。平时,那珍珠都是阮依依自己收着,香瓜眼见头发都弄好了,也没看见她把珍珠交给她,这才开口问她要。
阮依依从腰间香囊里掏出那对露水珍珠,很是纠结。她想,渺烟是青楼头牌,长得国色天香的,如果自己穿着打扮过于随意,会自降身份当了绿叶去衬托别人这朵红花。再则,她也是国公府的一份子,隆重打扮出席接待客人也是她应尽的义务。
阮依依本想着颜卿不戴她的红绳,她就赌气不戴这珍珠的,但是特殊情况下要以大局为重,所以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珍珠递给香瓜,让她帮忙别上。
露水珍珠装在香囊里,渐渐的沾染了里面的香料味,刚一戴上,空气中便弥漫着淡淡的薰香味。走在前面的颜卿脚步略微停了半拍,他闻到香味时回头看了阮依依一眼,见香瓜已经将珍珠点缀在阮依依的发髻上,嘴角勾起笑意。
项阳见颜卿笑了,这才放宽了心,双手拢在袖套里也不着急,只等阮依依赶了上来,他装模作样的赞道:“咱们家的傻妞,长得就是俊俏,这露水珍珠若是戴到别人头上,便是母鸡戴花左右不象。但在傻妞头上,那就是绵上添花,美不胜收。”
颜卿听得忍俊不禁,但还是摆起师兄的架子他话太糙。项阳打蛇蛇上棍,腼着脸说:“师兄,话糙理不糙。傻妞是长得俏,我这个做师叔的,看着也很骄傲!”
都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阮依依被项阳这拍不死的马屁也薰得差点找不到方向。她知道项阳这般费力的讨好自己,无非是希望她能主动服软,别再跟颜卿较劲生气。
当下也觉得项阳做人为难,便也笑了两声,上前逗他:“师叔,待会儿见了渺烟姑娘,希望你的嘴还能这么甜。”
话音刚落,项阳的蔫了。
三人一行来到前厅时,小四已经奉了茶水,渺烟规规矩矩的端坐在椅子里,目不斜视,恬静秀气。若不是因为早就知道她是青楼花魁,阮依依一定会以为她是哪家的大家闺秀,长得如此秀丽端庄,兰质蕙心。根本看不到狐猸样,也嗅不到半点风尘味。
“奴家见过大公子。”渺烟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女子,当她听到身后有动静时,马上就冲着颜卿行了个大礼。礼毕,这才对着颜卿身旁的项阳和阮依依福了福身,说:“见过国师大人,见过阮姑娘。”
颜卿矜持的点点头,示意她重新落座后,自己便坐在主位上。项阳呵呵干笑两声,尴尬的坐在旁边。阮依依却笑得满面春风,能让项阳这厚脸皮的老油条害羞,天下大概也只有渺烟一人。
渺烟见阮依依毫不掩饰的在打量自己,大大方方的站起了身,含笑着看阮依依,一双勾人凤眼望着她,又行了一次礼。
这时,阮依依才发,她们两人撞衫了。
只见渺烟身着奶白色中衣,只露出绣着百合花开的衣领口,雅致秀气,外套一个粉紫色长袖掐腰夹袄,袖口上用同色系的紫色丝线绣着同样的图案。这身夹袄与年嬷嬷差人送来的夹袄款式一模一样,想必是京都最流行的款式,所以她们才这样容易撞衫。
所幸渺烟年纪稍长,下身穿的是缠枝花朵织锦缎裙,雍容华贵,端庄美丽。而阮依依因为个子娇小,又长得是个孩童小脸,所以下身穿得是件芙蓉底色的百叠裙,上面全是香瓜亲自绣的茉莉花,一朵朵栩栩如生,宛如在枝间竟相绽放。
香瓜总说阮依依太调皮,总是一溜烟的跑得不见踪影,所以她偷偷的在这朵百叠裙的裙摆暗处缝了两个极小的银铃,阮依依只要一动就能隐约听叮铃铃的铃铛声。
“傻妞,还站在那干嘛,快过来坐。”项阳见阮依依与渺烟大眼瞪小眼的,又撞了衫,怕她说话不注意,会突兀了美人,急忙叫她过来好生坐着。
阮依依挨着项阳坐下后,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你放心,她肯定是做足了功课才来府里的。否则,她怎么第一给师傅行礼?她肯定是打听清楚了,这虽然是你的府弟,但真正说话算数的,还是师傅。”
项阳被阮依依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眼角余光不时的瞟向渺烟,见她直直的看着自己,躲也躲不开,只好假装嗓子干,用力咳嗽几声后便端起茶来猛喝。
自古都有端茶送客的风俗,项阳急着掩盖他的不自在,竟忘了这回事。渺烟见他端茶猛喝,以为他要赶她走,脸色一变,方才还笑得有礼有节,这回子煞白一片,忧伤得,都快要哭出来。
“不知渺烟姑娘今日来,有何事。”颜卿见渺烟误会了项阳,我见犹怜的,语气也和蔼了许多。
渺烟见颜卿问她,赶紧拿起放在桌上的一个食盒,说:“奴家听说阮妹妹身体娇弱,昨儿生病了,特地熬了些鸡汤送来给阮妹妹补补。”
瞧这嘴多会喊,马上从“阮姑娘”亲近成“阮妹妹”。好在阮依依对她印象不错,便笑嘻嘻的点头应着。只是听到说送的是鸡汤,便耷拉下脸,本能的抱怨起来:“又是鸡汤……干嘛总要我喝鸡汤……”
“阮妹妹若是不喜欢喝鸡汤,下次渺烟给你熬些鸽子汤,如何?”
“渺烟姐姐,我喜欢喝筒子骨汤。下回,你用黄豆帮我熬,可鲜了呢。”阮依依看出渺烟的急切和担忧,她估摸着,渺烟眼巴巴的冒雪送来鸡汤肯定另有目的。她虽是青楼女子,但行为举止大方得体,也从未曾这样冒冒失的来府里寻人。如今她打着看病人的招牌来找项阳,想必是另有苦衷。大家都是女人,阮依依自然会帮她。
渺烟见阮依依喊她姐姐,话里话外都好象很喜欢她来看她,那颗悬着的心终于可以稳稳的放了下来。
小四上前接过食盒,见里面的鸡汤已经冰凉,便拿去厨房温热。阮依依隐约闻到香味,顿时觉得肚子饿里咕噜咕噜乱叫,也坐不住,一边大呼小叫的要香瓜快些热好鸡汤给她要喝,一边歪着身子坐在渺烟身旁,与她攀谈起来。
渺烟受宠若惊,不安的偷瞟着项阳,见他点头,又瞅着颜卿似乎爱屋及乌,看她们的眼神变得温柔可亲,这才放下心壮着胆子,与阮依依闲说家常。
很快,鸡汤热好,阮依依已是饿得前胸贴后背。她端起碗来就直接往嘴里倒,没防着上面鸡油厚重不易散热,刚碰到唇就烫得通红,哇的惨叫一声将鸡汤全都吐了出来。
“呜呜……嗯啊呜……”阮依依被鸡汤烫得原地乱蹦,张着嘴不停的吸气,双手在嘴边扇着,泪花四溅,新穿上的小袄沾满了汤汁,身上的银铃滴铃铃的响,谁也没有听明白,她到底在说什么。
渺烟见自己的鸡汤烫伤了阮依依,急得团团转。项阳大声责骂着香瓜和小四,要追究把热鸡汤人的责任。阮依依嘴里火烧火燎的痛,呜呜哇哇乱叫一痛,吓得国公府所有下人都跪在地上,就怕她出点什么事,项阳要把他们全都卖掉,重新换批新家奴。
颜卿第一时间冲到阮依依身边,将她抓住,手指轻轻挑开贝齿,查看嘴里受伤的情况。
阮依依的唇已经烫得肿了起来,红通通的,上面还沾着油。口腔里面皮肤细薄,早已被烫得脱了一层皮,有些地方甚至起了火泡,渗着血。
颜卿低低骂了一声,没人听清他在骂什么,但看他那张脸就知道,他现在有多愤怒。
“大公子……阮妹妹,她……她怎么样了?”渺烟被颜卿瞪得连话都说得不利索,她也不想啊!来国公府之前,她早就打听清楚,知道项阳虽然是府主人,但最听颜卿的话。颜卿没有别的爱好,唯独把阮依依这个徒弟看得最重。所以她才想出给阮依依送鸡汤的主意,这样他们便不会拒绝让她入府。
可是,她做梦都没想到,阮依依自理能力这么差,喝个鸡汤都能把自己烫伤。
项阳见渺烟自己往枪口上撞,连忙把她拖到自己身后,小心赔笑的问道:“傻妞……没事吧。”
“你说呢?”颜卿一边拍着阮依依的背哄她别哭,一边斜睨项阳,声音越发冷清:“今儿怕是没空招待客人……”
后面的话自然不用再说下去了,摆明了就是要赶渺烟走。
项阳哪里敢留她,拉拉扯扯的要赶渺烟走人。渺烟见颜卿翻脸比翻书还快,自己到国公府正经事一句未谈就要被赶走,急了,扯着项阳的衣袖就是不放,冲着颜卿高声喊道:“我当大公子是讲理之人才以礼相待,却没想到,大公子竟是这样对待客人的!”
“哎呀,你少添乱!有事去青楼再说,你快走!”项阳没想到渺烟肥了胆竟敢跟颜卿叫板,立马捂着她的嘴,小声劝道:“傻妞是我师兄的心肝宝贝,你的鸡汤伤了她,他不把你毒死就算不错了,你还跟他叫!”
“阮妹妹虽然年纪小,但也过了及笄之年。别人家的姑娘这时候只怕早就嫁人侍候公婆,里外一把手。阮妹妹连喝个鸡汤都不懂,定是她师傅太过娇宠才会如此,又怎能怪我?!”渺烟索性破罐子破摔,把大伙心里想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项阳听了,一个脑袋八个大,当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好象不忍看到渺烟被颜卿暴打的惨状。
颜卿只是怔怔,并没有象项阳想像的那样,有过激的反应。
阮依依听到渺烟的话,觉得她也有几分道理。毕竟是她自己不小心,饿急了忘了鸡汤的温度就往嘴里倒,受了伤也活该,不应该责怪渺烟。颜卿在乎她,才会把责任才推到渺烟身上去。
阮依依见渺烟为了留下不惜得罪颜卿,与项阳在那里拉扯半天,头发都乱了,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帮帮她。
“四虎……”阮依依口齿不清的喊着颜卿,踮起脚伸手要环颜卿的颈,颜卿很自然的将她抱了起来,放在腿上。这时,已有人将花汁膏找来送上,颜卿用食指挑了些许,轻轻的探入阮依依的嘴里,敷在伤口上。
阮依依立刻觉得嘴里清凉如冰,烫伤处仿佛被浇了冰水般舒服,不再有灼热感。颜卿见她收了眼泪,知道药性上来清热镇痛,这才舒展眉头,但还是忍不住责骂她:“都这么大了,还不知道照顾自己!”
“以前喝鸡汤,都是师傅喂的,人家忘了师傅喂之前都将汤吹凉了嘛……”阮依依瞅着跪了一地的家奴,和在不远处争执的渺烟,扬起头趴在颜卿耳边,小声说道:“师傅,不怪渺烟姐姐啦。刚才是阮阮不对。渺烟姐姐今天来府里必定是有急事,师傅不如让她说个清楚后再赶她也不迟。”
颜卿这才注意到前厅跪满了人,渺烟不服他下逐客令,正与项阳争得面红耳赤。
“都起来吧,该干嘛干嘛去。”上了药后,阮依依说话口齿清楚许多,她先斩后奏把前厅的家奴全都支走后,才冲着项阳挥手:“师叔,你们都过来吧。”
渺烟没想到阮依依的伤好得这般快,尴尬的站在那里理了理头发,不敢走过来。项阳见她刚才跟母老虎似的死活不走,现在真叫她过来又做害羞样,不禁笑了,说:“今儿你来到底有何事?再不说,只怕我师兄又要下逐客令!”
渺烟一听,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她直着腰,用膝盖前行,从前厅的门槛处一直跪在项阳跟前,瞌头,视死如归的望着他,说:“项阳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