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本座便已答允聂风,不会吝惜保守什么秘密。你们的疑问,本座也可以一一为你们解答。之后,你们也许会恍然发现,完全是舍近求远,答案早已放在你们眼前。只希望,你们不要太过吃惊。”

“同时你们也要牢记一点,不是所有的秘密都值得发掘现于大白,穷根究底也要衡量自身的能力能否承担知道的后果,而知道或不知道并无助于改变过去……”

或许觉得自己说的太过严厉,“魔”稍稍缓和语气:“如非必要,本座并不想伤害任何人,只是我们的事,并非一般人所能想像。即便是对于你们,一样如此。”

“有些可以说,但有一些,的确是不可说。当然,我所说的,是真是假,你们信或者不信,就要由你们自己来判断、决定了。”一连串的可说不可说,简直让人思绪陷入一片紊乱,而“魔”还补充道,“在本座讲述的时候,最好不要立刻发问,免得浪费更多的时间。”

步惊云冷冷地、一声不作地盯着“魔”,似是默认了这个条件。

就算“魔”不曾给予警告,江湖经验也早证明,秘密揭盅的时刻往往是最危险的时刻,知道太多秘密的人不免早死,而敢于揭出一切的不是自大昏了头就是有恃无恐,无论哪种,不该知道而知道了的人最后的结局往往不外乎是被“灭口”。

但步惊云向来坚守自己的路,任凭苍生耻笑,潮浪淘尽,还是依然故我,又岂会因为这种顾虑而放弃?

聂风也轻轻点头,余光见秦霜抬起眼,烛火恰映照其上,耀然生辉,随即低头,手中翻动的书页分毫未停。

聂风暗暗按了按怀中卷轴,秦霜这般翻查,莫不早在“魔”的预料之中,是以抢先将这个给了他?那么“魔”所谓的解答是会真假混杂,还是会避重就轻?他不信秦霜,也怀疑“魔”的用心,但这件事,他的确会遵照“魔”的叮嘱,看过之后再做决定。

“闲话少叙,且让我们步入正题罢。”秦霜不做声,“魔”便只当她不存在般继续,摊开手,露出一颗黑得晶莹通透的丸子,“这一颗,就是奇毒‘死神之吻’的解药。”

步惊云和聂风心中俱是一怔,之前“魔”布下种种疑阵引他们来少林,实在算不上光明正大,见面之后的态度却可称得上坦率,难道她的用意真的不过是想同……他们一见?

若“魔”想见步惊云,是因为他和“神”的渊源,为那张与“神”年轻时相差无几的脸,那么聂风呢?

聂风心中更有感触,千里跋涉,一路忧心,既不知会遇到何等艰难险阻,也没有把握定能取得解药解救幽若,也曾设想哪怕是必得深入魔穴,冒生死之险,至多讲一条命赔出去也罢。不过是尽力而为,求一个问心无愧。怎想到解药就这样明晃晃出现在眼前?

不过,只是看到,不等于拿到,拿到了,若不能及时送到幽若身边也是枉然。

下一刻,“魔”指尖一捻,药丸已化成黑色粉末簌簌落尽,娇笑道:“给雄霸之女幽若下毒,是黑瞳自作主张,置的是一时之气,算是一个意外。但她终归是为了完成本座的计划,本座既为主人,也应当为她的所作所为负起责任。”

“魔渡众生计划的最终目的,是要渡尽众生,而你们,步惊云,聂风,还有幽若,都在众生之内,本座当然亦不会杀,只会渡……”

这中间,没有秦霜的名字,室内有一瞬的静谧,“魔”美目横顾,似乎为聂风竟也学了步惊云,只是冷着脸而并未有任何举动而有些遗憾,口中继续道:“本座在留字中也已经明明白白应允会给你们救幽若的解药,便一定会守信,这是一项公平交易!可惜,设想如此,事实上早有了变化。”

“这个解药,对你们,已是并不需要了!”

“五天之前,幽若,已经醒过来了。”

聂风双肩微落,以“魔”的身份,又在秦霜之前,当不屑于说谎,无论接下来等待他们的是什么,总算幽若是平安无事。

“魔”身在少林,却对千里之外天山上发生的事一清二楚,就算在天下会内外并非只有黑瞳和蓉婆两个眼线,消息传递得如此迅捷也是骇然,天下会惯用最快的飞鸽传书也难以比拟,实在是可惊可怕。

“魔”一瞥聂风先惊又喜的表情,悠悠道:“离开天山的同时,我们的龙王殿下已经遣人送信去佛门,索要高僧遗骨火化后结成的舍利子。”

“虽然这世道,入了佛门,依然六根不净,口中念佛,心中谋私的假和尚遍地都是……”“魔”仿佛想到什么,露出一个极度憎恶的表情,语气也一反悠闲常态,恨恨地道,“还有一些根本是禽兽不如、天杀的猪狗畜生!”

难道“魔”所说的是少林寺的和尚?他们又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让自命为绝世恶魔的她也不能容忍,以至于少林寺落至现在的空无一人,满目疮痍?

停了一停,“魔”回复常态,复又缓缓道:“心底清明,意存慈悲的高僧大德,活的没有,死的中终归是有且不少的。舍利子也算不得什么独一份的珍品。佛门有求于人,又加尊号又套关系,只怕联系太少,自是绝无二话,当下就送了三颗到天下会。”

“黑瞳小乖乖习武的资质是不错,却不曾真正精研过医药毒蛊,哪里能下什么解不了的剧毒。‘死神之吻’听着可怕,其理不过是凝结一团死气给人灌下。而施救之法,也是简单,就是以药为引,利用活人的生气将这团死气吸摄而出。寻常人哪里受得住,这般转移,便是必须要一命换一命了。”

“舍利子既是和尚功德慈悲智慧的体现,更是其一生生命精华的凝聚。服下后,以生压死,虽然效果没有那么立竿见影,但也算不得药不对症。”

不来少林也能救得幽若,为什么一路上秦霜一字不说?步惊云那双横冷的眉几已连为一线,显然同样也是想不明白。

聂风心中涌起一个猜测,雄霸枭雄心性,不过器量欠窄,峻刻而内忌,尤其多疑,这么多年,明面上雄霸与他们说,既是同门,须得友爱。实际上总是分而用之,各有差遣,罕少让他们有时间共处,培养情谊。

对秦霜既是爱护有加,也是管教森严,在无双城灭的惊天战绩之后,雄霸的心态更有了微妙变化,几次质问便是证明。若不是为幽若求取解药这个理由,而雄霸心中也总算还对幽若有着父女之情,可会在这个节骨眼同意秦霜。还连带着步惊云、聂风一道离开天山?

只是聂风难以想象秦霜会用这样的心机。一直以来,秦霜也会布局,但只是针对敌人,本身极厌说谎,从不寻找借口,在行事上,始终是舍我其谁、直道而行的自信和担当,让人不得不信她,不得不由着她去。难道是因为这一次对她格外重要,又或是,她有着雄霸最担忧的离而不返的打算,是以才不愿雄霸察觉端倪从中阻拦?

“不过,”只听“魔”话风又是一转,“虽说雄霸因为幽若醒过来,而再度重申先前的许诺,允许她可于天下会内自由出入,但幽若却从醒来后,就一直将自已关在湖心小筑,避见任何人。”

“或许是因为她想见一个人而不能,又或许是,她想见但更怕见这个人,索性,什么人也不要见!”

聂风避过“魔”炯炯的目光,也没有去想最后两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从见到“魔”,他便有一种古怪的感觉,听至此处,突然恍然,就与见无双夫人时一样,“魔”的话语中也总时刻对他暗示着什么,甚至是极力将他向某个方向导引,仿佛那才是他本来应走的道路。

那么,同样,她们对于秦霜的敌意,是因为她是不应出现而出现,以致扰乱了她们的计划,带偏了他的命运?

聂风涌起一种如坠梦中的荒谬感,明知道秦霜对人的视线一向敏感,依然忍不住看过去。

秦霜并不曾抬眼回视,但聂风能看到她握在书页边缘的手指在他看去的一瞬间扣紧,她已经厌烦得,甚至连看他都是不愿意!

“魔”没有忽略这一幕,秦霜的情绪稳定与否,直接关乎她下一步的选择乃至计划的成败,对聂风的些微怜悯并不会改变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关于此事,本座有些抱歉,原本也还有一些想不通。”

“五行之火精心缘焱,是一切至阴的克星,区区死气就如萤火见皓月。‘死神之吻’对于他人无解,对秦霜,不过是,一个吻!”

站在“魔”的角度,世俗的规范早被抛到一边,男女并无太多所谓,当然,是女子,就更没有什么可说。不过是一个吻,同性之间这等程度的接触,尴尬有之,但在人命干系的前提下,只要不是太过拘泥不化或者别有心思,没有人会绝然不可。

钱债易偿,人情难欠。无双城下收取九龙之气的大好机会都断然放过,秦霜之不愿成为佛门所谓的龙王可见一斑。这一次主动向佛门求助,以后再想撕撸开这层关系,所要付出的直是难以估计。两害相权,亲自化解“死神之吻”,会因为身体过于柔弱而不得不休养数月的代价,不值一提。

为什么这一次,一贯不喜欢太多麻烦的秦霜宁舍易而取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