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说爱,因为爱一个人,是交付,也是容纳。

若是池塘,如果想见大海,如果是尺土,如何植下建木?

蜉蝣朝生暮死,所求的和那寿近无限的神龙又有什么共同之处?

人与人之间,会不会也有这样大的差别?

聂风伸出手,轻轻抚摸秦霜的长发,这一头青丝如丝缎般柔顺光滑,被月色镀上一层银色的光辉。

月冷人更冷。当有感情的时候,天涯之远想起也会觉得温暖,当感情消失之后,便是呼吸相闻也觉冰冷。

“缘是这样奇妙,有缘的人无需刻意,便自然会相遇相知,而无缘的人,无论怎么竭尽心力,便是相聚也会相离。你和我,究竟是有缘,还是无缘?”聂风勾起唇角,在她面前,笑从来不是违心,不需迎合,喜悦会自然地自心中流出。是曾经以为,什么也不要,只求眼前,只求现在,只要看见她在,就会觉得很好很好……

然而,人心,总是贪婪。

他不愿见梦、幽若为他流泪,却希望她,为他哭一次,不是为别人,而是为他!

那时候,他会跪下来,为她擦干眼泪,告诉她,他很喜欢很喜欢……

然而,现在——“无双城前,你破碎冰心,我以为你死了,是那么难过……”

心碎的痛苦,却还是活了下来。枉然曾经的想法,若是秦霜不在,世界太冷,独剩下一个人怎么坚持?结果也不过如此……

所以即便是喜欢,也不能说。因为秦霜是用理智封印情感,不索取,也不要付出。若是付出,那么,理智是绝对,感情是全部,若爱你,便只是你,只要是你,只爱是……你!不要其他人,不要整个世界。给你的,总要是独一无二!那么所要的,也自必须是独一无二!

秦霜她学不会将爱等份。徐徐而给,宽容平和,容得下杂质和其他。而是,恨是全部,爱是所有,讨厌,就彻底毁灭,喜欢,就……除此无它。爱和恨,对她,没有中间的尺度。

也许不是这样,但哪怕只是十分之一,他也怀疑是否能够承载起如此沉重的情并予以同等回报?

情不是一日可生,也不是一时即灭。能否坚持永远不动摇不后退不会在某个时刻脱口而出后悔,或者在那双清瞳里看到所求为非的绝望?

是绝望,不是失望,因为给出了,她就不会后悔,不会后退……她的美丽更胜他的娘亲,而她对情的态度却是这般类似他的老父。

若让她因为失去而疯狂,不如一开始便不要给予,而给了,也不要让她知道……

但,人的感情若可以自由控制,收发随心,那么,人心中又为什么会划分出理智的存在?像即使被强行戴上辔头、缰绳的烈马,野性依然难伏。

不是只要她好就可以,总有些东西,无法忍受。

“你还是回来了,再看到你的时候,我想,真好……你还活着。”挑起一缕长发,又任其自指间滑落。是虚伪吗?为了无双城的人而要和她动武,那时候是下定或者自己死,或者要她死的决心,却又为了她终归没有死而庆幸?

是因为她对他,并没有所以为的那样重要,还是……?

他也曾经这样的想,甚至想,终于可以离开。

但,事实却是这样残忍。

不是不重要,只是如果必须选择。无双城的十数万条人命是责任,而她,是他的心……可以伤心,却不能辜负责任。维护天下人,惟独她,不在其中。

他将光明的一面展示与众,而将自己的自私阴暗独对着秦霜。

“可是为什么呢?你说过,你希望我开心。可是,因为你,我并不开心。”

“这段时日里,我没有来见你,心中却想了一遍又一遍。”聂风慢慢俯近,让便是静夜里,自己的声音也只让秦霜一个人听到,“我宁愿你是真的死了,也不要你活着,却这样对我……”

若是你死了,我便可以永远将你放在心中缅怀,而不是用你的冷漠无视,生生拔出我的心!

秦霜骤然抬头,双眸中依旧不含丝毫情绪,但识海中已经是疯狂旋转,无数记忆碎片浮起又沉下……

聂风,风师弟,原来……是他!

无双城前,贸然挑战幽冥血海的力量,是因为,这个人!

若是蠢,一切看得明明白白,前因后果清清楚楚。若不是蠢……那就是因为,在意。在意他,在意他的话,想让他,坦然地活着,而不是为了顾忌那一点血脉中的疯狂而沉寂、痛苦、惶恐不安。

所以,感情压倒了理智,我所想要维护的,只要我活着,就无人可以动摇!

所以,近似于以卵击石的,燃烧一切,直到……战死为止。

这是……我吗?这……竟然是我?

瞳中不自觉多了几分审视,骤觉一暗,却是被覆住了双眼。

聂风的语气依旧温和,却叫人能够听出其中的寒意:“你这样看我,我不喜欢。”

伸手想要移开对方的手,却发觉单凭身体的力量,根本撼之不动。

松开手,却被对方反握,一再地紧逼,终于生出厌烦:“出去。”

“我也不喜欢,人靠我这么近。”

也许曾经是可以的,但同样是自己,却没有同等的感情。或者是,已经清了。就算她不在意生死,也不会为同一个人送死两次。

当初也不算是为他,而是为自己吧。入不入魔,对他或者是末日临头的不可接受,对她,只是一种选择。她会顺从朋友的所求,因为她只是能尽可能地用理性的分析去阻止感情的付出,却不能完全驾驭感情。不自觉,却渴望,可以有一个人交付感情,不用多,只要有一个人就好,也只会是一个人,多了,负担不起。

不是那种刻骨铭心独一无二为其可以倾尽世界不顾其他的深爱,而是日常所处,长久累积下来的,最初的好感到淡淡的相悦就足够。就像血海中那家伙,在一起的时候,理智的警钟响个不停,可是,除却他,在漫长的时间里,别无可言的对象。

无可选择,便也能将就,而对于要承担的后果,也从不言悔……

这种天性中固有的弱点,是无论怎样轮回都无法抹去。惟独能够抹去的是,已经做过了,不会再做第二次。

仿佛没有听到秦霜的这一声叱喝,聂风的眼眸略沉,不退反进,更踏上一步,让彼此的距离更近,近到,秦霜若是心念一动,心剑出手的时候他根本没有时间反应。若是就此离开,他今夜又何必来?

不等秦霜再开口,空着的一手闪电般伸出,探入秦霜的衣襟……掌心所触,柔软滑腻,无可想象,他却只关注,那个他进来之际,秦霜正按探的地方。

秦霜身体一抖,再是如何下定决心,过往还是有所影响的,她还是对他太纵容了!

放开捂着秦霜双眼的手,聂风紧紧盯着那双紫瞳:“你的心呢?”

心跳虽然轻若不可感知,但依然是存在的,聂风的神情却越发凝重:“五行错乱,*黯昧!”语声中也多了几分怒意,“你用来镇压魔性的琉璃冰心去哪里了?”

魔长道消,从她已经隐不住双瞳的紫色便能够看出。但他没有想到,情形严重到这等地步。无双城之后,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她的身体依然是人,但她显然亦在做着缓慢的转化,终有一日,她,将是魔,非人!

惊愕完全大过了愤怒,叫秦霜微微后仰,将要害完全暴露,重复道:“我的心,不见了?”

自回来,她便隐隐觉得自己缺失了什么,却一直恍恍惚惚不能确定。

现在却被聂风一语点醒。

七宝琉璃,冰心无瑕。

她得他传授家传的冰心诀,推演更进,在借用无双剑的杀气绞碎冰心后,不破不立,重建之后,将冰心一分为七,结成七宝琉璃心,专镇体内负面累积而不断滋长的魔性,维持清明不败。

同时,亦将所悟反传聂风,希望他能够借此彻底聂家疯血的后患。

可惜,热血所存,仁心难弃,无论她讲解再详细,聂风也练不成。而无双城中也终于知道,聂家疯血并非是因为火麒麟的兽血入体之故,而是前任阿修罗王在陨落之前,藉火麒麟为媒介突破境界限制,将魔血传入人间,做为阿修罗族再起的后手,不巧聂家成为世代的载体,非到某一代突破杀戮之心,成王返回血海方告终结。

虽然新王已出,但魔血亦难消除,聂风仍旧难免入魔之危。

而也许便是因为她横加干涉,她同样遭受挖心之酷的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