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儿是这么说的?”第一楼中,雄霸对着文丑丑的回禀,禁不住反问,“她果然是这么说?”

见雄霸神色阴晴不定,文丑丑战战兢兢地道:“是。”

“那是因为什么?”雄霸似是自问自答,“幽若那丫头的事,霜儿知道了?那她是觉得为师不敢欺瞒着她,还是……?”

这样自是说不通。秦霜心性之敏锐,雄霸是深有体会。她若是想知道什么,没有不能知道。文丑丑虽然心向秦霜,但料他也没有这个胆子敢泄露。幽若一点莽撞,秦霜便全盘看破,如此洞彻,是想瞒也瞒不住。

但秦霜对无关于己的事,根本不会去注意,更不会去管。

由文丑丑传回的话虽然简单,但一下子涉及风云、断浪、幽若,便是从前,秦霜亦很少主动发表这些对人的意见。且根本不是请求或者商量,对于聂风,更是前所未有地撂下重话,简直是将数年的情谊一笔抹杀。

固然他也没想过让秦霜和风云同门相亲,放置在他这个做师父之上。

但这般绝情,以及其中隐隐透出的强硬,让雄霸悚然心惊。

“文丑丑,你怎么看?”思之不解,雄霸将问题丢还文丑丑。文丑丑虽然态度偏向,但最善揣测人心,又是天下会中最为了解秦霜的人,他的意见,雄霸虽不重视,也觉得会有所启发。

文丑丑顿觉压力倍增,雄霸素来独断专行,罕少询问他人意见,涉及秦霜就更是微妙。

文丑丑惊惧担心之余,也无法可想,索性一股脑儿将路上想的话语和盘托出:“按小的看,天下会中,霜小姐最重的还是帮主,无论云少爷还是风少爷。都是因为帮主的关系,才成为霜小姐的师弟,之后才是被霜小姐另眼相看。”

偷眼见雄霸微微颔首,文丑丑胆子略大了一点:“这次回来,她对两位少爷的态度陡然倒了个儿,依照小的想,是因为,在讨伐无双城的过程中,云少爷十分遵守帮主的命令,攘助灭城十分用心。而风少爷,仁善心肠,意见十分不合……”

“只是意见不合?”雄霸有些狐疑,聂风说的简单,依照他的行事来看,也的确大有可能,但不是已经过去,秦霜又怎么会突然翻旧账,说出这样近似最后警告的话语?

想不出其中缘由,料想去问两人,也不会有结果,好在他本也绝无调和二人的意图在内,或者说,见得秦霜这般态度,反而叫他放下心来。若是幽若能有此决断,他也少去许多烦心。转过话题:“那么断浪呢?”

“这个,断浪嘛,霜小姐应该是觉得这些年用着还算顺手,虽然无双城已灭,霜小姐不大会再出去,但也需要个人手跑腿什么的……”

雄霸冷笑:“只是她的人,又该怎么说?”最叫他在意的其实便是这一句。断浪暗中向他通报秦霜的消息,他料想也瞒不过秦霜,但从前秦霜从来不理会,于今抖出来,是打算将过往所有都要清算了么?

文丑丑吓得双膝跪下:“从前,从前是因为公事,而今,而今……”

“而今怎样?”

雄霸笑意之寒,令跪在地上的文丑丑,见之亦连连颤抖,陡然逼出一句话:“帮主,霜小姐还是继续留在山上的……”

雄霸冷眼朝文丑丑一瞄,出人意料地没有发火,沉思片刻,慢吞吞地道:“你先下去吧。”

“按霜儿说的做,也将这番话告诉风儿,看风儿怎么说?顺便,再去趟湖心小筑,告诉幽若,她可以自由出入,只是不能离开天下会……”

文丑丑诺诺连声,暗道侥幸,忙忙离了第一楼。

“霜儿,到底在想什么?”挥退文丑丑,雄霸长叹一口气,“你可有什么意见?”

室内别无他人,雄霸这句夹杂在叹息声中的发问,是对着谁而说?

“我能有什么意见?那是你的徒儿。”“轧”的一声,一堵砖墙,斗地向旁滑开,步出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只是真让我想不到,对一个女徒,你这样费尽心思,真是软弱无能,驭徒无方。前日你与你的女儿打赌的时候,可又想过揭破后,聂风什么想法?”

雄霸嘿然道:“我的霜儿,岂与聂风那小子相同?聂风那小子心慈手软,就算他察觉这是老夫和幽若打的赌又如何?只怕,还会对幽若心存怜惜,觉得老夫无情。但也就是觉得,做不出来什么。但是,霜儿……”

雄霸不再说下去,秦霜的心思最是明了,什么都摆在明处,但也最是难断,因为她判定事情的标准和常人大不相同。

“是不同,你敢放手以聂风为赌注,丝毫不顾及会否真害了他的命。是因为你认为幽若没有这个能力,便是有,损失一个聂风,对你也算不得什么。对秦霜,却要考虑再三。因为你舍不得。”神秘男人站立于墙畔的幽暗角落里,不见面目,只听见他的声音传出。“你对你门下这三个徒儿这样不同已经非止一日,不同到今日,已经是尾大不掉,你舍不得放手,也没有把握完全控制,”

似是被说中心思,雄霸默然不语,神色晦暗不明,看不出心中想法。

神秘男人悠然道:“也难怪你舍不得,你三个徒儿,便属这个秦霜最为出色,但也真是心狠,倒是承你衣钵。而且,看来,拿捏人心也很有一套,如果她有心权势,只怕你早就坐不稳了。”

雄霸断然道:“若无我悉心抚育,霜儿怕也会夭折。我对霜儿有实实在在的大恩,霜儿的性情我最清楚,我不负霜儿,霜儿便也不会负我。”

神秘男人道:“既然你抱着这样的想法,那眼前的事,也无需多想。若照我看,她这是通过那个文丑丑的口,向你传达一种态度……那三个人,步惊云和断浪其实都无所谓,关键还在聂风。”

雄霸沉吟道:“聂风?你不熟悉霜儿,她这样说,已经是不满极了,如果是其他人,她根本什么都不会说,直接便处置了。若非聂风跟她毕竟有着一层同门的关系,碍着老夫的面子,才只是动口而未动手。”

神秘男人略微侧身,面目依旧模糊,却可以看出,他身上披着一身紫衣。

紫,是雄霸的专属衣着之色,便是秦霜,衣饰中雪色居多,但也不乏其他色彩,独独避开了紫色。这个神秘男人是谁,竟然可以衣着紫衣。而他对着雄霸的态度也是奇特,全无下属的谦恭,倒似是两人完全平等,甚至略高一些。

“那么你觉得你这个好徒儿能忍多久?下一次,可还有这样便宜?你最好查查,到底是为什么会这样不满,不然下次,你只怕会少一个徒儿了。现在么,退一步就退一步了。”

雄霸斜斜一横那个角落的身影:“怎么能算做退?女孩子大了,自然有点儿小秘密,也想要些自由。霜儿要得也不多,不,是太少……但凡我这做师父的能给的,我又怎么不给她?”

紫衣男人转过身:“都随你。不过我劝你还是小心些……今夜,我也偷偷出去了一次,见了一见你那个宝贝徒儿。”

雄霸皱眉道:“你出去干什么?幽若也只不过冲动去见了霜儿一面,便被霜儿认出,你若是被霜儿发现……”

紫衣人道:“还不是前日你三个徒儿自无双城返回,就在天下会脚下,遇见那个叫黑瞳的魔女,当年老夫和六个兄弟受名门正派委托,追杀魔教余孽,号为‘追魔七雄’。那黑瞳的爹便是魔教的漏网之鱼,老夫和六兄弟追上门去,杀她全家五十多口,只有她侥幸在老夫掌下逃出生天。但老夫的六个兄弟也交代在那里,连同老夫的一条膀子一起废在她主子手上。于今黑瞳再度出现,我又怎能不去探个究竟?”

瞧真一些,紫衣人的左臂早已废掉,是一个残废的紫衣人。但他丝毫没有悔改之意,依旧口口声声称人是魔,然而他灭人满门的行径,岂不是比魔更可怕?

雄霸却丝毫不以为意,天下会崛起之中,亦不知灭过多少门,绝过多少户,只是道:“你要追索黑瞳,也随你,但最好避开霜儿,霜儿不会惹事,但也不会怕事,你若惹上了她,不要让我为你善后,让我们师徒生出罅隙。”

紫衣人一顿:“你便这么在乎她?说起来我也是你的……”你的什么,紫衣人没有说完。叫人禁不住浮想联翩,这个隐藏在第一楼中的男人他究竟是雄霸的什么人?

显然,便是只有两人独处,雄霸也无意点破这层关系,淡淡道:“情义这东西,说有是有,说无,也很难说。还是多多积累不要消耗的好。”

紫衣人笑道:“你既然坚持这般,那我也给你一个忠告。若是你见了她那双紫瞳,什么也不要说,什么也不要问。”

这件事雄霸倒是不知,讶然道:“什么?”

紫衣人悠悠道:“那双眼睛叫做‘七妙魔瞳’,据说有七种不同的妙用,神奇之极,我原本以为只是传说,没想到真的能够见到。你想不到吧,你养大的,竟然是一个真正的魔女。不过,你养大的便是你的,只要能控制住,什么神魔,都只是名义。”

“不过,有这双眼睛,同时亦将背负万千诅咒,任何敢于打主意的人也都会死得惨不堪言。所以我不会去动。先前她交给你的‘达摩之心’,你也还是老实交还她的好。这些时日下来,你打不开,我也没有办法。也许惟有她能够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