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灼痛,烈火灼烧的痛……

平生第一次被轻薄的体验,完全被聂风忽略,他的全副心神都集中在右腕佩戴雪魄珠串的位置。

似乎从中箭后,雪魄珠便开始生出了变化,冰冷变成温暖,一点点升温,渐渐由热而烫,由烫而灼……眼望去,珠串依然闪着莹白的幽光,但感觉中,却仿佛已经完全燃烧起来,似一点永恒的火种,将以他的身体为燃料,自手腕开始,顺着手臂蔓延向上……

冰心诀失去了效应,只听见心脏一声一声地跳动,越来越响,仿佛擂鼓一般,将四夜五夜说的那些什么污言秽语悉数遮掩,他半句也未听入耳,只是咬紧牙关,只怕一不小心就会痛叫出来。

整个人被蛛丝缚得严严实实,动弹不得,但体内,心在剧烈跳动,血液在沸响流动……右肩处不过小小伤口,血都没有流出多少,此际却像顺着那道伤散出岩浆,终要将他整个人都投在熔炉中,彻底烧化。

脑中突然出现一幅画面,星光烁烁,流火划空,夜色下仰望的白衣女子,蓦然低下头,眼眸中是了然无尽的杀意……随后一跃而下……

聂风大叫一声:“师姐!”

不是想象中,而是实际地喊了出来,叫声震碎了聂风脑海中的画面,也唬地已经用困仙索将聂风牢牢绑缚,正待去解开困仙网的四夜五夜手中一颤。

四夜转头看看,见了无异样,笑道:“现在叫有什么用?想你的美人儿师姐了?省省吧,一会姐姐们在床上好好疼你的时候,你卖力多叫几声才是正理……”

五夜离得更近,分明看见聂风原本清亮温和的眼眸陡然变得清寒如雪,冷冽如冰,似有无限杀意流显出来,触之生寒,本来要应和四夜说的风言风语堵在喉间,一字也说不出来。

四夜也察觉出异样,却是因为觑眼间看见梦眼也不眨地看着铁柱的方向,脸上现出前所未有的震惊,一边笑问“你看……”一边顺着望去,陡然止声,无需再说出后面两个字,因为她也已完全呆住。

地穴中便是有光,视线亦不能及远,微光中看不清容颜,只看见白衣闪现,身姿曼妙,像是只出现在暗夜的精灵,突兀地从黑暗中现出身形,恍如带着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问候,踏着铁柱旋身而下……

这根铁柱,旁人不知道,她们却十分清楚,和无双城门前的铁柱根本是同一根,自地面插入地底,至少有五十多丈长度,而它继续延伸而下有多长,连她们也不知道。她们只知要守护这里,守护铁柱之下所隐藏的一个绝大秘密。做梦也想不到会有一日有人会看出铁柱的奥秘,自柱顶而下。

她是怎么进来的?

她是人还是鬼?

想到身边许多石棺,四夜几乎牙齿都要开始打起战来,五夜也吓得战战兢兢,猛然掠过一个念头,难道是因为我们亵渎了此处,所以……

聂风又叫了一声:“师姐!”这一声短促有力,没有惊讶,只有焦急。

身上热度稍减,神智前所未有的清明。眼睛会骗人,但感觉绝不会有错。他和秦霜,就像两条并行的河流,平常运行有序,互相独立,但当情绪如波潮汹涌的时候,就会漫溢而出,灌注入另外一人的心中,将冰心状态悉数搅散。

而秦霜对他,又远比他对秦霜,影响大得多。

她不是为他而来,也不会为他稍停脚步……她的心神已经全部被铁柱下的秘密所攫住,而选择了去寻梦开解而落到如此困境中的他,在她看来也是自作自受……

自己酿的苦酒自己吞服,她从不曾为自身受的苦而起怨,也不会对人稍有同情。

若有一日,他死在她面前,她可会现出一丝哀戚?

秦霜似乎侧了侧头,隐见她抽出霜华随意一挥,身形绝不停顿,迅速消失在铁柱之下的黑暗中……

四夜五夜松了口气,虽然听到聂风的喊声后,知道了对方是人非鬼,但她们是捕食者,对猎物的强弱有着本能的判断力,她们视聂风为美味,垂涎欲滴,对这个聂风口中的师姐,天下会的秦霜,却莫名地感觉到畏惧,恨不能离得越远越好。

两人对视一眼,亦有些惊讶不解,难道秦霜对聂风的死活根本不关心,甚至连多看一眼也欠奉,就这样走了?

陡觉脚下有异,鼻中闻到一股异味,似乎有什么被烧糊一般,又带着阵阵腥气。四夜五夜不明所以地向下一看,顿时变色,收起一半的困仙网如残雪遇骄阳,迅速融化,转瞬便化作一堆细灰,如果地底有风,甚至连灰都不会留下。

眼见这件奇宝被彻底毁去。两人脑中尚未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本来身中奇毒,亦被捆得如粽子一般的聂风一跃而起,右手一挥,所触之处,蛛丝悉数熔断,顷刻将梦也解放出来。随即脚下急转,呼吸间,已经将她们周身大穴封住。

急转步法,兽穴法……当初聂风年幼力弱,犹能用来制住发狂的聂人王,此际拿来对付四夜五夜,可算是杀鸡用牛刀,不费丝毫力气。

制住四夜五夜,聂风肃然对梦道:“我必须要下去!”他本不想介入秦霜在无双城势必会对上梦的行动,对梦及其先人守护的秘密也没有兴趣,至于“倾城之恋”,他早已打算放弃。但兜兜转转,居然适逢其会,于情于理,他都不能够转头离去,当什么也没看见。无论铁柱下是血河火海,他亦只能下去一探究竟。

梦张了张口又闭上,她见过聂风的温和乃至温柔,热心甚至近于天真,但还没有见过这样通身肃杀冷峻的聂风,直觉地不能阻止。

“我和你一起。”

聂风略略一想,干脆点头:“好。”

对梦来说,下面葬着的是她先人守护的主人,她既见了秦霜下去,亦不可能不管不问,那便一起罢。

沿着铁柱下跃,愈跃愈下,愈下便愈寒冷,直至跃下二十丈时,简直已至奇寒彻骨的地步。不想无双城地底之下竟有如斯冰寒之地,叫人感慨自然之奇妙,而若是人为,那就直叫人骇异人力之无穷了。

梦忽然轻呼:“聂大哥,快要到了,当心!”

聂风低头下望,只见足下五丈之处,地面己然在望,惟是瞧真一点,居然是一片平滑如镜的冰面。无论是地面抑或冰面,聂风照履如夷,真气汇于双腿,足尖轻点,便已稳然落在冰面之上,轻功之高,竟是落地无声。

而梦亦毫不让聂风专美,从二十多丈高的地方跃下来,她同样也是落地无声。

但两人皆无暇感慨对方轻功之高,不约而同看向这个巨大冰洞的中央。

那里树立着这根连绵不绝的铁柱,然而这次铁柱的下端已整根没进厚厚的冰雪之下,再无任何向下的通路。秦霜就站在铁柱之前,似乎在思考如何可以继续前行。

聂风心情复杂地轻叫一声:“师姐。”对面无言,不是第一次,从上一个受领了孟钵的任务,一起前往西湖后,便似乎是越来越多了。

他总是摸不清她行事的用意,永不知他的关心是否尽是多余。

她的能力似乎是无穷无尽的,令他和梦束手就擒的困仙网,在她,连个阻障都算不上。

幸好,她还不吝于举手之劳的一剑。

否则,他跟下来,连自己都会觉得轻贱。

秦霜转过眼,落在聂风身上,徐徐向下,目中冰凝的杀意略略褪去,现出一丝诧异:“我的力量没有掌握好么?”

聂风一怔,猛然似有明悟,低头看向自身。

他的衣服被四夜撕开,未及整理便追着秦霜的步伐匆匆而下,此刻他在她面前,竟是上身大半肌肤都是□在外。

秦霜从来不对旁人穿什么评头论足,或者,她根本没注意过别人穿什么。

但她自身,对于衣饰有着特别的要求。在聂风记忆中,只要有条件,定然是一天一换。 而除了少数几次极端的情形,她的穿着始终都是一丝不苟,半缕不乱,就算是独处时亦是如此,更勿论在人前,绝无可能出现衣冠不整的情形。

随着她年纪渐长,清姿雪颜,霜秀玉质,不经意散发的威仪,就算性情再粗犷的江湖汉子,出现在她眼前时,也会收敛言笑,不自主开始注意自身的仪表言行。

就算是雄霸,在秦霜之前,正襟危坐的时候也越来越多,至于将秦霜叫入后宫相见的事,再没有发生过第二次。

潜移默化下,聂风虽不追求衣物的华贵精美,讲究衣冠楚楚,但也注意保持齐整干净,举止庄重,如玉温润。像今日将身体露于人前,实是破天荒第一次。

四夜五夜的乱摸胡碰,他没有什么感觉,但被秦霜看到,却觉得对方目光所及,仿佛亦带着火焰一般,叫他如落入锅中的虾子,整个人都要被烧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