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用剑!”
“因为你并不曾真正想杀死我。”略一定神,秦霜便发现了战斗中的疑点。那个微小的停顿,即使她没有抓住,他也会收力或者打偏吧?
一丝薄如刀锋的微笑出现在步惊云唇边,这算是她的弱点吗?他不起意,她便不会主动出手,他没有想她死的念头,她便也只伤不杀!
“我的确是小看了你,低估了你的进步速度,不过你这只是浪费机会。”秦霜停住手,虚虚轻按,“先不要动,给身体一点恢复的时间。火麒麟在你精神上造成的恐惧印记,暂且只能靠你自己的毅力来克制……”极度的恐惧会令人发疯,如步惊云这样长年背负黑暗压力的人,更会催生狂暴的杀念,而显然,雄霸不会给予他调和心境的时间。
“最简单的办法是直接消除恐惧之源,杀掉火麒麟。”秦霜忽然停了下来,若有所思,一如陷入瓶颈时想起与聂人王的恩怨,然后北上,果然从雪饮中得到沧海泪。
被聂人王砍了一刀后,她便绝了窥探天机的心思。她不属于这个世界,是棋盘外的子,大衍五十,遁去者一,天道不会绝了她的一线生机。她可以存在,但是若是妄行干预天机运转,劫难立至。
是以她专心武道,再不涉及命理星相。无意和有心,结果会大为不同,若是前者,将是危险与机遇并存,若是后者,则绝对是十死无生。
但也并非全然茫无头绪,也会心有所感,现下便是同样的情形。
直觉地,若是去一趟凌云窟,会大有收获。就算不能找到五行之精,这种传说中的异兽也是她探查这世界的重要一环。
至于风险,想要获得就必须付出代价,也许很多时候付出也不能得到想要的结果,却不能因此而止步不前。
“待伤势养好,我会去乐山一趟。”
步惊云的心沉下去又浮起来,她,是在关心他吗?但是,“不……行!”
纵然她从前可能非比寻常,但现在她一样会受伤,会流血,也会死!
“我不是在问你的意见,而是我的决定。”秦霜淡然回答。在没有亲身探查前,她还没有疯狂到放言杀死火麒麟,步惊云的分量也没有重到值得让她冒生命危险。
一把攥住想要起身的秦霜,步惊云固执地道:“我说,不行!”纤细的手腕几乎让他握不紧,仿佛稍一用力便会折断,火麒麟的凶焰不是亲历过的人不能想象,他不敢去想她如断帅般连尸骨也寻不回的遭际,“你这样的身体!”
是啊,这样的身体!秦霜露出一个自嘲也嘲讽的笑容:“我想,你也许搞错了什么。我要去乐山,并不是为了你,也不是去杀死火麒麟。”如果可能,杀掉火麒麟也无所谓,但绝不会是为了步惊云!
瞳中闪过一丝冷厉:“今夜算你事出有因,但并不等于我从前说过的话不算!”不等步惊云反应,左手握拳,一拳击中丹田。这一拳用上了天霜气,若是稍重,直接便废了他的内力,“更不等于你可以管我要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剧痛令步惊云眼前一黑,回过神,唇上已然咬出了血。
步惊云慢慢松开手,从秦霜眼中,他同时看见了对他人的冷酷和对死亡的漠然,也许在她,死亡并不是终点,而是踏上了回去的道路。在她心中,过去占据了太多位置,他,或者聂风,与之相比,根本没有多少意义。
秦霜站起身,点燃了烛火,摇曳不定的烛光映得她脸庞明暗不定。
“若说恐惧,我最大的恐惧是,别无恐惧!”
她不能如步惊云聂风一般循序渐进,若没有以生命为赌注的勇气,她的身体,又怎么能容她走到今日。
“你还能够活动么?”
步惊云慢慢撑起身,擦去唇边血迹,漠然道:“可以。”他自顾不暇,哪里有资格去管她,的确是自不量力了。
看步惊云踉跄着向外走去,秦霜微微蹙眉:“留下吧。你这个状态是避不过守卫的。”天霜阁内虽不留人,但却是天下会重点守备的地点之一,而这次她回来,阁外巡视的守卫似乎更多了一倍。
她一拳打散了步惊云的内息,让他这样走出去被人发觉,定然会惊动师父,到时该如何解释?同门相残,在任何地方都是大忌。就算师父偏袒,将所有责任都归于步惊云,也会放心不下,念叨怎么这么不小心,本来就身体不好,还不注意如何如何……
然后禁止出外的时间继续延长,天霜阁再增加守卫,戒备森严更胜天牢……这种推断,让秦霜觉得关爱也是麻烦的同义词,且属于那类不可解决的,就如眼前的步惊云一样。
步惊云猜出了秦霜的顾忌,心中只是冷笑,他夜入天霜阁,和秦霜发生剧烈冲突。以雄霸对两人的不同态度,倒霉的绝不会是她,她所关心的是会妨碍她自由活动吧。
心底里只想立刻离开,不想再看见冷漠到令人心中发寒的她,但还是接受了她的提议。受罚事小,若引起雄霸的警惕,破坏了复仇大计,过去数年的辛苦不免付之流水,他如何对得起为他牺牲全家的霍烈!
秦霜双臂环胸,斜倚墙壁,看步惊云扶起几案,收拾室内的狼藉。天霜阁自孔慈去后,夜间便未曾留过人。步惊云和她的交手不过短短片刻,承她指点,他现在的武功也注意起了控制劲力,所以波及范围并不算大。稍微收拾一下,便能够遮掩过去。
若真是放开打,墙倒屋塌,那引起的麻烦就大了。独孤一方可还在山上未曾离去。要闹到那般地步,她无法保证自己还继续遵守诺言,不直接一剑砍了步惊云!……
不对。秦霜猛然警觉,从何时起,她会时时涌起这种暴力的念头?她并不畏惧战斗,也不逃避战斗,但战斗不是她的喜好更不会成为她的爱好。习武是保护自己、重踏天途的必须,与人的争斗又算什么?
眼眸微沉,已经溯到了变化的起点——沧海泪入体之后!
由于及时习得冰心诀,依然保持着惯有的冷静,但变化还是一点一滴地发生了。
她的情绪波动越来越明显,特别是在杀掉聂人王之后,魔眼对于聂人王毕生武道经验以及最纯粹感情的吞噬,让外界的刺激轻易便能引起她负面的回应。言语之争就破了人的禅心,这种举动在从前的她绝对无法想象。
而对聂风,看似是与对他人无异的任其自择,其实背后是心底的患得患失,更难掩之后的出尔反尔!她竟然还没有聂风看得明白!她是希望他陪在身边的,只是她害怕了,习惯了寂寞反而畏惧打破寂寞,因为注定走不到最后,所以同行一段也没有必要!
失去了原本的力量后,她的心志没有动摇,但不可否认,是没有了从前无所畏惧、坦然面对一切的从容。谋算太多,忘了有时候也无妨随缘。视这个世界如樊笼,先已将自己的心禁锢深锁。